他撐著下頷,一邊寬慰自己小徒弟總是獨來獨往,自己待久了恐怕會抑鬱的,一邊對著這個搶自己貓的男人挑三揀四,甚至還想把頭發染成綠的。等到江仙君心境緩和下來,這個人族已經輕鬆愉快地接受了自己被貓妖豢養的事實,表現出對貓咪的習性了如指掌的一麵。江應鶴才跟上視角,就覺得有一點不對。他看著夜兒試圖跟他相處的微妙試探,看著小貓咪努力地照顧自己的“寵物”,看著他教這個撿來的修士如何出入叢林、隱匿氣息。但隨後,他也看到了這個“知恩圖報”的人族修士,用一壺加了藥粉的酒放倒了長夜。江應鶴愣住了。他與長夜相處已久,洞悉自家徒弟的心性手段,從來不覺得他會麵臨這種被算計的危險但此刻,這件事卻在他眼前發生了。……沒有人生來就虛偽狡詐、滿口謊言。江應鶴握緊手指,看著那個修士掏出了鉗子,將一端卡住長夜的手指,用力摁了下去。骨骼碎裂的聲音。長夜瞬間驚醒,他的眼眸烏黑明亮,甚至在痛苦降臨的此刻,還沒有真正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直到碎裂的骨頭在皮肉在移動時,他才把衝出喉嚨的叫聲咽了回去。“這麽漂亮的貓妖,應該能在黑市上賣出一個好價錢吧。”男人隨口道,“而且還獨來獨往,部落裏的都不好下手,這次真是賺到了。”長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法器鎖鏈捆住了他的修為和妖氣,隻有不斷反複地、重疊的痛苦,被無限地釋放出來。“別這麽看著我啊,你還教我怎麽躲開追蹤呢。”男人嘿嘿一樂,似乎完全沒有將眼前這隻被控製住的妖放在眼裏,嘲諷道,“在這種世道裏,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漂亮蠢貨。”鉗子移動了一下,轉移到另一根手指上,夾住末端的指骨,狠狠碾碎。他沒有聽到慘叫聲,意外地看了眼前的貓一眼:“你不知道痛嗎?”男人頂著對方清澈的、一瞬不眨的目光,看到長夜濕透衣衫的冷汗,才撇嘴道:“要不是你們這些貓妖爪子太利,會傷到人,我也不用敲碎你的指骨。”他的語氣極其嫌棄,像是連進行這種敲骨的殘忍手法都覺得麻煩,隨後,他一邊笑著碾碎少年手上的骨節,一邊道:“漂亮蠢貨這四個字,真是太適合你了。我就沒有見過這麽單純好抓的妖……沒有經曆過多少欺辱吧?”“你越是單純善良,就越會被這個世道摧毀。我隻是在教你,到底要怎麽生存。”男人低著頭道。指甲、骨骼,一同粉碎,連帶著一層血跡斑斑的皮肉。但長夜一聲不吭。在這個壓抑的過程中,連施刑的人都開始逐漸焦躁、暴怒。“怎麽不慘叫?怎麽不罵我?怎麽一直看著我?”男人的聲音逐漸加快,動作也殘暴了起來,似乎像是發泄那種被異族壓過一頭的憋悶般,夾碎了他的所有指骨。血跡從那層皮肉間流淌而下,隨著鉗子的移動,能聽到薄薄皮肉之間,裝滿了碎裂的骨渣。長夜額角的冷汗流淌下來,渾身都在為這種難以承受的疼痛而顫抖。男人不停地呢喃著價值,推測著能收獲的利益,才將逐漸冷靜了下來,可他抬起頭時,仍然對上了長夜的視線。他血跡斑斑,身不能動,但目光卻一直注視著他,天真、純淨、始終如一。“別看我,別看著我!你不會哭嗎?!你要跟我求饒,你要哭著罵我!你……”男人即將被他看得瘋掉的時候,長夜卻收回了目光,他啞著嗓子,半晌才道:“你說我是……蠢貨?”他像是第一次接觸這個詞匯,卻又能感覺到,這將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次,被這個詞匯辱罵。下一刻,貓妖的血統像是被什麽東西頂替掉了,塵封的血脈在極度的情緒激蕩中猛然複蘇,蔓延進每一條流淌著血液的經絡。天睜開眼眸。好孩子睡著了。作者有話要說:兒童節快樂!給好孩子們一個祝願。願你,未曾清貧難做人,不經打擊永天真。(出自《增廣賢文》,有修改。)第77章 鐵鏈斷開了。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一股極度恐怖的氣息向四周碾壓過去,古木倒塌、百獸驚伏,短短一瞬間,一切形式都逆轉了。在長夜揮下第一刀的時候, 那個男人就已經斷了氣。江應鶴看得清清楚楚, 他見到小徒弟骨骼粉碎的手指握不緊刀柄,看到並不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地砸進修士的血肉裏。他的手掌緊緊蜷起, 握住石洞中唯一一件利器,神情清醒,眸光卻一點一點地陰翳下去。一刀、兩刀、三刀……男人早就斷氣死掉了,他的軀體被砸得稀爛, 血水和內髒混合著流淌下來,刀刃上的血珠飛濺起來,沾到了長夜的臉頰上。他沒有停手。這明明是泄憤的舉動, 卻在一刀又一刀的砸落下去之後, 讓人感覺到難以呼吸的痛苦。眼前的景象一片鮮紅,血跡滲進石縫之中。長夜渾身都是血。他破損的傷口、斷裂的骨骼,都穿出生長複蘇的聲音。但也有別的傷口沒有複原, 包括他一敗塗地的單純和善意,他滿盤皆輸的不設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