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生我的氣嗎?”


    阿莫斯的左手撐在牆壁上,他都靠的這麽近了,他居然還沒發現他。


    嶽冉被他嚇得渾身一顫卻也沒有回頭看他,藏在暗處的手指扣著石頭牆壁的牆縫。沒想到他出來的這麽快,看來是早就發現他在這裏了。


    “是受不了我了嗎?”


    阿莫斯又靠近了些,用左手掐住嶽冉的手腕按在牆上,再這樣扣下去指甲都要掉了吧。


    “才不是!”嶽冉想轉過身來和他麵對麵,卻發現手被按在牆上根本轉不過身,他隻好把額頭頂在牆上繼續背對著他,他悶悶地開口,“現在我們兩個扯平了,以後都不許這樣了。”


    之前他沒有和阿莫斯說一聲就直接去了敏州,這次阿莫斯也沒有告訴他就直接去了韓國,現在誰也別生氣,大家公平了。


    嶽冉本以為按阿莫斯的性格,肯定還會再揶揄他幾句,畢竟當初先開啟這場拉鋸戰的人是他。可沒想到對方在聽完他這句話後,很快就放開了他。


    嶽冉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看他的表情,就被他一下子拉進了懷裏。


    “我不鬧了。”阿莫斯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在外麵站了多久呢,連脖子都是涼的。


    嶽冉深深吸了一口氣,還能聞到那股他最喜歡的墨水香味,他用力環住他的腰。


    “咳……我也不鬧了。”


    這是沈鐸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高大聖潔的瑪利亞雕塑擺放在教堂最前麵的中心位置,她的背後是一大片繁瑣花紋的黑色鐵窗。窗外一片漆黑,但是沈鐸可以想象的到,當太陽從東方升起的時候,陽光穿過七彩玻璃窗戶在教堂內部投下聖母身影時的模樣,彩色的琉璃被藝術家們切割成各種形狀,描繪著贖罪渡人的神話故事,在地板上投下不同形狀的光,人類把他們所有的浪漫都放在自己的信仰之上,這裏是美麗的新世界。


    他看見澤費羅斯坐在最前排的長椅上,不同於以往黑灰的風格,他今天的穿著從袖扣到皮鞋都是純白色的,在這種嚴肅的地方,他安靜地像一個新郎。


    即使知道沈鐸來了,澤費羅斯也沒有回頭去看,他隻是翹起腿坐在那裏等著,等他先開口和他說話。


    “老大。”


    視線裏已經出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可他還是把雙手放在交疊的大腿上,仍然閉著眼睛。


    沈鐸不知道他該怎麽麵對他,他沒有膽量直接坐在他身邊,可就這樣站在他麵前,他也不抬頭看他,他毫無辦法。


    澤費羅斯感覺自己身前的空氣再次流通起來,他睜開眼睛,看見一雙無辜的眼睛。


    沈鐸正仰頭看著他,一隻膝蓋跪在地上。


    “我……對不起,請您原諒。”


    他想要道歉的地方有很多,有時候他甚至都不敢向他道歉。


    為什麽要這麽嚴肅呢?是因為在神的注視下,你也害怕了嗎?


    “怎麽突然道起歉了?”


    澤費羅斯伸出右手,手掌心貼在沈鐸的臉上,輕柔地撫摸著。沈鐸仰著頭時會露出一截脖子,澤費羅斯可以清晰地找到大動脈的位置。


    “我失職了。”他說話時難免會牽動喉結。


    他失職的地方何止這一處?


    “你真的應該在學校裏好好學習學習。”


    “學習?我的成績並不差。”


    澤費羅斯拍了拍他的臉頰。


    “你既然已經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怎麽還敢喝他遞過來的東西?”


    沈鐸下意識想要辯解,可一想想他的理由,那是多麽蒼白無力的狡辯,他當時隻顧想自己的事情去了,居然把這些基本的東西都忘了。


    澤費羅斯似乎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他的手滑下來,手指若有若無地撫摸過沈鐸脖子上的那顆黑痣。


    “你以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正規的場所就不會發生這些嗎?”


    澤費羅斯的手穿過他的頭發摸了摸沈鐸的後腦勺,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他的頭發還有些潮濕,估計沒擦幹淨就出門了吧。


    沈鐸無言以對,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但看澤費羅斯的樣子似乎也並沒有要責怪嘲笑他的意思。


    這確實是他疏忽了。沈鐸自己也清楚,這次是他的運氣好,如果裏麵放的是什麽別的東西,那他這輩子才是真的被毀了。他因為故意傷人入獄的事情在澤費羅斯他們看來並不算什麽,以至於他也漸漸地看開了些,慢慢覺得現在的生活也沒有那麽糟糕,陽光還是那麽燦爛,食物可口得讓他想要落淚。可如果沈鐸踏錯了那一步,這世界應該再沒有人能接受他了吧,而且,他自己也不會接受那樣的自己。如果墮入地獄,不如直接和這個世界告別。


    正在他思考這件事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右肩一重。他轉頭一看,才知道是澤費羅斯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他自然地就像靠著一麵牆一樣。


    還沒等他問,澤費羅斯就先開口解釋了。


    “剛剛見老師一直挺著腰,有點累了。”


    原來他叫阿莫斯“老師”,沈鐸現在才知道,立馬有些後悔起來。在跟著阿莫斯的那段時間裏他也學了不少知識,阿莫斯也曾開玩笑地問他要不要叫他一聲“老師”,當時的沈鐸是拒絕的。雖然不知道澤費羅斯為什麽突然又這樣稱呼他了,但沈鐸還是後悔。


    “文哥說讓我好好保護您。”


    對於文鈞給他的人情,沈鐸認為自己有義務要幫他帶到澤費羅斯這裏,這是他們之間的情分,也是他應該做的。文鈞的心思他很清楚,但他更在乎的是澤費羅斯的態度。


    “最近他又開始忙了吧,還要操心我。”


    “文哥一直都很忙。”


    “是吧,得給他漲工資了……”


    澤費羅斯摸了摸沈鐸的胸口,把手伸進他西服口袋裏掏出一盒煙來,鬼知道這小子從什麽時候開始隨身帶煙了,還是他常抽的硬中華。從沒見他自己抽過,反正就隻是這樣帶著。


    沈鐸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起,去便利店的時候會習慣性地留意煙櫃,或許是因為他太在乎了吧,不想再拿錯。


    澤費羅斯拉拉沈鐸的領帶,沈鐸沒明白他的意思,他盯著澤費羅斯的嘴看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掏打火機,澤費羅斯扒著他的肩膀笑出了聲,他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沈鐸第一次為他點煙。


    他們兩個都已經這樣了,哪裏還在乎能不能在聖母瑪利亞麵前抽煙。


    “我還沒有問過你,這次ir的事情你怎麽看。”


    澤費羅斯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個煙圈兒,沈鐸的內心卻漸漸平靜下來,香煙燃燒時是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這和他直接放在嘴裏嚼的碎煙草葉完全是兩種感覺。二手煙的傷害性很大,可他就這麽一天天習慣了。


    “我感覺很奇怪。”沈鐸實話實說。


    “繼續說。”


    沈鐸眨了眨眼睛,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慢慢地把自己這幾天梳理的思路說給他聽。


    “事情發生的很巧合。卡佩先生帶著阿莫斯老師出國解決馬夏爾先生的事情,這對ir她們而言就是暫時失去了一層保護。關銘死亡的事情在這種時候正好被關非所知,除去卡佩先生身邊當時在韓的人以外,就隻有您、文哥、我、溫格先生和董聆躍先生知道。有人先我們一步把消息告訴了關非,而且那個人很有可能誤導了他,讓關非直接反叛對我們實行打擊報複,這些人還利用他對ir她們實施了綁架。”


    “但這次綁架也很奇怪。那些人沒有敲詐勒索,也沒有對我們造成明顯的實質性傷害。反而是我們清理掉了他們,這可不是什麽小事,所以這裏我想不通了。您最近都在關注那天留下的藥品,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嗎?”


    澤費羅斯把煙灰彈在沈鐸為他準備好的牛皮紙上,以前他可沒有這種習慣。


    “那你不妨大膽猜猜,他們綁架到底是為了什麽?總不可能是來白送的吧,哈哈哈……”


    沈鐸看著煙灰。


    “我們沒有用錢,也沒有動用人情關係,文哥也說這次行動沒有人受傷,他花費的就是時間和精力。四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早有準備照樣可以幹很多事情。”


    澤費羅斯點點頭,他沒想到沈鐸也看到了這點,他直接把煙頭掐滅交給沈鐸,現在他不需要煙來排憂解難了。


    沈鐸剛剛因為他的這個舉動有些高興,卻聽見澤費羅斯的語氣依舊很沉重。


    兩個人互相望著對方的眼睛,都希望在對方眼裏看出點什麽。


    “沈鐸啊……你沒有遇到我的時候,這裏就已經是這樣了。”澤費羅斯收回目光垂著眼眸,語氣裏不是埋怨,卻也並不感到高興,“你剛來的時候,我就在和佐藤家聯手處理rpa的事情,眾楚區的6-22就是一個集中點,你處理的章家楠也是因為這件事非死不可。後來也算是暫時安穩了一段日子吧。”


    “可它又出現了。”沈鐸說。


    “嗯……就在中秋節這幾天,多巧啊。你再想想,我們在酒吧裏等到的那個人,對於一個已經被明令禁止,甚至兩家聯合起來清除過的東西,他的態度卻那麽平常,這說明了什麽?這東西在營港已經流行到稀鬆平常的程度了。”


    “那為什麽……您,不直接交給警察?”沈鐸承認他這是個傻問題,但是他又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回答。


    “要是交給他們就麻煩了啊,小弟弟。”


    澤費羅斯站起來,他麵對著沈鐸,身後就是石桌祭台。天下烏鴉一般黑,這是唇亡齒寒的關係。


    “你去找嚴儼的時候,楊世雲來通知我說人已經被找到了,一個白銀區公安局局長,他是怎麽知道的呢?就當他真的是在外麵執行任務偶然遇到了,可他也不應該插手去管。百裏寅告訴我她隻見到了楊世雲,警方並沒有出動。沈鐸你猜猜,這麽多人,我們忽略了誰?”


    心裏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沈鐸隻是抬頭看著他。


    似乎知道沈鐸還在猶豫,澤費羅斯擺了擺手又繼續說。


    “韓光地說rpa這種東西最近在海逸區很流行,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溫格不可能不知道這種東西已經在他的地盤上遍地開花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本來就知道這種東西的存在。”


    “您的意思是,是溫格利用關非綁架了ir她們來爭取時間,目的是為了把那些東西引進營港?”


    澤費羅斯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做的,可他必然是知情的。”


    溫格這個人澤費羅斯再清楚不過了,某種程度來說他們是一個類型的人,都擺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做些惡心人的事情罷了。


    “為了賺錢嗎?”


    沈鐸不了解溫格,在他看來,不是窮凶惡極的人一般是不會選擇這條注定就走不長遠的道路的,這也是為什麽澤費羅斯和百裏寅他們這麽兢兢業業地搞投資做正經生意的原因。


    澤費羅斯轉過身背對著沈鐸,他的目光集中在燃燒著的燭台上。


    “asa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現場清理幹淨,可楊世雲從我這裏離開不久後就立刻帶人去了南駿森林公園,文鈞說連刑警隊都出動了,這麽大的動靜,可這幾天你聽過什麽報道嗎?”


    沈鐸搖搖頭,他隻知道敏州的事是s親自處理的,才沒有引起社會關注。但這次是asa一個人幹的,時間不夠,根本處理不幹淨,那邊怎麽可能一點情況也沒有呢?


    “您的意思是說,他和溫格有串通的可能,是溫格告訴他的?”


    那這樣就不隻是金錢的問題了。楊世雲串通溫格的理由很好理解,溫格和澤費羅斯一樣是卡佩的繼承人之一,如果溫格繼承了家族,那楊世雲得到的好處自然比卡佩給他的還要多,這就像買股一樣,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率。


    可asa的出現是一個意外,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的到的,沒有人知道他會回來。


    “asa出手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如果他們真的早就說好了,那這反而是幫了溫格,死無對證了。”


    澤費羅斯所言沈鐸基本上是認同的,可“幫了溫格”這個說法,在他看來卻有些問題。


    “asa……老師說過,他隻接受卡佩的委派,他的一切行動都是保密的。那是不是就可以說明,這次他回營港的行動是我們所有人都不知情的。對溫格來說,他也不知道他會突然出現。而且,我還有個問題一直沒有想清楚。”


    沈鐸頓了頓看向澤費羅斯,雖然他已經皺起了眉頭但還是點點頭示意沈鐸說下去。


    “如果溫格隻是利用那些人實施綁架,他沒有必要趕盡殺絕,隻是利用警察就可以了。除非那些人不是他的人,而且做的事情是警察絕對會管的事情,這種……他不得不殺人滅口。”沈鐸站起來和澤費羅斯麵對麵,他再次向澤費羅斯確認,“綁架和rpa流入是同時期進行的,老大。”


    他知道澤費羅斯也這樣想,隻是他沒有證據而已,隻憑自己的推測就下結論是很草率的行為。可他還是要告訴澤費羅斯,他和他的思維一致。


    “那並不是普通的走私,隻要一被查獲,十五年有期,無期或者死刑都有可能。雖然我們還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有多少,但是能在一個月內流行起來,那就說明不可能會很少,必然還有存貨。溫格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可以把這些替他辦事的人都處理掉,而楊世雲也會因為這次行動立一大功。”


    “可並沒有新聞報道,楊世雲也沒有上報記功。”澤費羅斯說。他們沒有這些證據證明,這也是他難下結論的地方。


    沈鐸點點頭。


    “是。這就更說明asa的出現超出了他們原本的計劃,之前水到渠成的事情反而棘手起來。人都死了,線索就斷了。現在楊世雲不隻很難論功,還要調查那些人的死因,他現在能做的隻有找出凶手,暫時把消息封鎖起來。”


    澤費羅斯抬頭看了看教堂華麗而神聖的穹頂。沈鐸的分析似乎更加合理,即使是串通,溫格也沒有必要自己動手,楊世雲本來就與他沆瀣一氣,他並不用擔心那些人會供出他來。正是因為那些人就這樣死掉了,才讓事情又變得麻煩起來,那可是人命,不會這麽輕易地翻頁的。


    “啊啊……事情真是變得越來越麻煩了呢。”


    澤費羅斯無奈地笑了笑。


    “您準備怎麽做?”


    沈鐸想為澤費羅斯把棉襖披上,卻被他拒絕了。


    “現在我們也隻能推理出大概的輪廓,實際上我們還是一無所知。那就隻有一個辦法,等他們自己忍不住告訴我們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風2024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髒強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髒強大並收藏東風2024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