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似乎又飄起雨來,沒有任何預告,一道明亮的銀色閃電衝破天際炸出一片裂痕,不到三分鍾的時間,烏雲就漫天掩地地遮蓋住整個蒼穹,天與地的分界線模糊起來,白晝與黑夜也讓人難以分辨,仿佛身處上古神話裏的混沌世界。


    酒紅色的天鵝絨窗簾沾染了不少水汽變得異常沉重,溫格被閃電驚醒就在沒有睡著,他穿好外套從靳歡熙的房間裏出來,在門外坐著的獵犬露出白森森的犬牙抬梗著脖子看他,濕潤的鼻子嗅了嗅空氣裏的味道又馬上安靜下來。溫格輕輕合上房門,接過郭凱新遞上來的白色信封。


    是澤費羅斯派人送過來的。


    讓溫格稍稍意外的是,信封裏麵裝的不是信件,而是兩個兩指寬,三寸長的塑封袋。


    郭凱新瞥見裏麵的東西立馬低下了頭,有的東西他不想看也不能看。


    溫格抓了抓自己頭頂的頭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他這個兄弟一向都很講究“冤有頭債有主”的原則,除非確定目標,否則不輕易動手以免落下把柄,隻是他沒想到澤費羅斯已經確定是他了,這就是競爭對手和普通觀眾的區別。


    但很可惜,對方還是沒有證據,依舊拿他毫無辦法,他辛辛苦苦做的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還是會派上用場的。而且溫他並不在意這些威脅,澤費羅斯把這種邊角料送回來就是在告訴他他已經查了成分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至於關銘的玉墜子,那無關緊要,隻是一個謊言而已。


    他這是在宣戰嗎?


    他終於想清楚了呀。


    “你不想知道這是什麽嗎?”


    郭凱新低著頭不敢看,他當然知道是什麽,可他不敢說。他不理解為什麽這種東西會跑到澤費羅斯手上,是董聆躍他們出了什麽問題,還是澤費羅斯已經抓到了他們的把柄,按道理那些人都死了就該石沉大海了才是。他蜷縮成拳頭的手出了一層汗,他不敢想了。


    “抱歉,我並不知道澤費羅斯是什麽意思。”


    郭凱新的回答簡單卻也有暗藏玄機的巧妙,他隻提澤費羅斯,並不評價董聆躍的行為,這一點他是聰明的。現在董聆躍在地下的聲譽甚至要蓋過了溫格,年輕氣盛的人又有膽量敢去闖蕩,他敢做溫格和澤費羅斯都不敢去做的事,大家就算不會敬他的威望也會忌憚三分他的瘋狂,更何況眼下還有讓董聆躍成組獨立門戶的勢頭,更有甚者直接說他超越了溫格。


    可那些人不理解怎麽叫“上天欲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溫格總叫手下的人多讀書,可有幾個能認真地聽聽他的勸告呢?董聆躍著實有些可惜,他隻學到了溫格的張揚,玩火自焚的下場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情況。


    溫格把兩個塑封袋塞進信封隨手丟進樓道拐角的垃圾桶裏,他理了理衣領,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翩翩模樣。


    “這是澤費羅斯對我下的戰書。”


    溫格的手搭在郭凱新的一隻肩膀上,靠近他時收緊了五指。


    郭凱新聽到溫格對他說:“凱新,去收拾收拾,準備戰鬥吧。”


    等溫格走後,靳歡熙才從房間裏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翻過垃圾桶了,以前迫於生計她經常會這樣做,現在又迫於現實的好奇心再次這樣做了,可現在她的心態是完全不同的,她以為迎接她的將是她以前做夢都在幻想的被無限愛著的美好生活。


    可她現在看到的是什麽呢?那些灰塵一樣細碎的白色粉末,被裝在一個小小的塑料密封袋裏,它們渺小到用人類的肉眼無法發現,卻散發著這個世界上最邪惡、最具有毀滅性的力量。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種肮髒的東西曾經帶給她和她的家庭的是什麽。她的雙手顫抖著,連搖頭去否認都做不到,左手中指上的銀色指環在黑暗的包圍中變得暗淡無光。


    一大顆晶瑩的淚珠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很快就不見了。


    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這樣的人。


    佐藤寬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他以前沒怎麽來過澤費羅斯的場子,但對這家會所還是有點印象的——年初澤費羅斯和他談起眾楚區6-22的時候就是約在這裏。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他總覺得澤費羅斯突然找他跟這件事情恐怕也有關係。而且他們又不是什麽平時逢年過節會互相問候的關係,上次的項鏈他也收的莫名其妙,這回不得不多留個心眼了。


    低頭看了看手表,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分鍾。


    “來得真早。”


    澤費羅斯身後隻有沈鐸跟著,看來文鈞又去外地忙了。


    澤費羅斯坐在辦公桌後麵的辦公椅上,沈鐸則站在門口的牆邊。佐藤寬瞥了一眼沈鐸翹起了一條腿。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求我辦事結果讓我自己來,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吧。”


    “啊,怎麽會呢。”


    澤費羅斯剛把話說完,沈鐸就來到佐藤寬麵前,他把聲音壓的很低,一副刻意的樣子。


    “秘密是您的電話號碼。”沈鐸說。


    佐藤寬看了看沈鐸,對方隻是垂著眼睛把用手帕夾著的銀行卡遞到他麵前。他接過銀行卡,他當然不會直接質疑澤費羅斯的誠意,他甚至不用問也知道那張卡裏麵為他準備了什麽。


    他把卡收好對著澤費羅斯點了點頭,順便從懷裏掏出煙盒來,沈鐸見他收了就站到了澤費羅斯身後。


    “需要我做什麽?親愛的甲方。”


    錢已經收了,那也就沒有必要再客氣了。


    “隻是問點問題,順便求你個人情而已,你也不要太緊張。”


    澤費羅斯說得簡單,可佐藤寬心裏清楚,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容易賺到的錢?越是熟悉親近的人,才越要公私分明,把賬算清楚啊。


    “你說吧。”佐藤寬夾著煙,煙頭點著另一隻手的手背。


    “還是今年二月份的舊賬,唉,也不是我非要翻的,隻是新來的那些年輕人不太懂事,淨給我惹麻煩。”


    你瞧瞧,他真是心裏想什麽澤費羅斯就問什麽。佐藤寬心裏歎了口氣,當時事情確實是處理得有點草率了,沒想到還真的又出了問題,現在翻過來趕舊賬也是正常事兒。


    “是從新加坡那邊進來的。”佐藤寬打著打火機把煙點上,“你也知道,我和我弟聯手之前我一直在那邊混。在那邊的時候都是百今延先生在照顧我,雖然後來不我和他幹了,但人情還是有的。二月份那個東西也是他聯係我讓我來試試水,我記得他當時說,是他朋友弄的新產品,所以也沒多少東西,這不是還被你查了麽,估計現在更少了。”


    澤費羅斯輕輕應了一聲,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諷刺。


    “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佐藤寬彈了彈煙灰,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知道,但不是還沒入檔嗎?哎呀,我也知道,你們之所以會管也不過是因為那東西太暴利,不是嗎?影響整個市場的公平競爭不說也會打亂你們的階層劃分,雖然這裏是營港,但和我弟那一套生存規則也差不多。”


    佐藤寬的姿態自然輕鬆,他們是蛇鼠一窩根本用不著裝無辜,他也隻是為了賺錢而已,錢到手就好,哪裏會管別人的死活?沈鐸一想到他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會害了多少人,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與此同時他也再次意識到,澤費羅斯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沒有那麽純粹,他在乎的東西太多了。


    “所以說,很麻煩的啦。”澤費羅斯嫌棄地搖著頭。


    “誒……那時候我同意把善後的事情交給你也是因為我們不想牽扯太多,要想在這邊混還是要尊敬一下卡佩先生的,大家都是鄰居,各自安好,沒有必要鬧得太嚴重。”


    既然澤費羅斯要聽真話那佐藤寬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有些話即使不用他說,澤費羅斯也自然可以明白。這種既賣了人情,又有非常可觀的利潤的“好事”,他為什麽不做呢?


    澤費羅斯的表情很冷淡,看起來並不怎麽在意這些。而沈鐸的心情是非常複雜的。


    “那後來呢,你們再沒有聯係?”


    rpa最初就是被佐藤寬引進營港的,而源頭是新加坡的百今延。如今不過半年的時間,它卻又出現了,佐藤真的和他們再沒有什麽關係嗎?


    “除了一些聚會,我和他們最近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聯係。而且上次那個事情被你知道以後,阿宏也跑來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抓著我不放我就隻能告訴他了,奇怪的是他和你的態度居然一樣,好一頓教訓不準我再碰這些東西了。”佐藤寬想了想,話題一轉對準了澤費羅斯,“怎麽?是那東西又來了嗎?”


    “是,陰魂不散的還不少呢。”澤費羅斯側過頭,示意沈鐸給自己點一下火。


    佐藤寬翹了翹眉毛不做評價,但他的眼睛卻看向澤費羅斯身邊的沈鐸。這小子來了也有半年了吧?看起來混得還不錯。


    “我可以拿我的信譽擔保,這次和我沒有關係,但是百今延那裏不好說。”佐藤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點責任他還是敢承擔的。


    “那就好。但還是要麻煩您替我走一趟吧。”澤費羅斯抽了口煙站起來,他的手插在西服褲兜裏麵,這套銀灰色的美式西服很襯人,沈鐸給他搭了一條墨藍色的帶銀絲暗紋的領帶。


    “什麽意思?”


    佐藤寬看他這架勢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可不想再趟這渾水了,之前已經被他那個弟弟教訓得夠慘了。


    啊……怪不得澤費羅斯來找他而不是找阿宏,原來他打這主意!


    “去請百今延先生到營港玩玩吧,他應該還沒來過咱們這兒,請老年人來逛逛也好。”


    澤費羅斯走到他麵前,左手撐在佐藤寬腦袋旁邊,右手的中指戳了戳他的胸口,那張貼著他胸口的銀行卡好像突然著了火一樣,佐藤寬的額頭和發根周圍都冒出了一圈汗。


    真的是,錢真不是亂收的啊。


    “我現在退錢還來得及嗎?”


    澤費羅斯抿著嘴唇摸了摸他的臉頰,不會開玩笑就不要故意逗人笑了好嗎?


    “說實話,你真的,非常沒有幽默天賦呢。”


    不同於以往的調情,澤費羅斯那雙手摸的他渾身發麻。佐藤寬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這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難一些,畢竟他還沒有牛氣到可以使喚指揮百今延的能力,可澤費羅斯也不是他能惹得起啊,公是公,私是私,他哪邊也惹不得。


    “……我可以幫你搭線,但是他接不接受我可不敢保證。”


    佐藤寬這是老實話,這“鴻門宴”他是真的不想參與,可澤費羅斯似乎還在和他打哈哈,他慢悠悠地轉到他身後,手搭在沙發的靠背上。


    “你怎麽說也是他的熟人了吧,這幾年在東亞的圈子裏麵也混得不錯。他托你辦那種事,你連請他吃個飯都辦不到嗎?我還以為你這張帥氣的臉很管用呢。”


    這就是被一個可怕的家夥纏上的後果。


    佐藤寬微笑著,後槽牙被他咬得緊緊的,沈鐸就在三步開外,這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夾著他,他連話都不能說的太重了。澤費羅斯就差把“你到底行不行啊”直接說出口了。


    激將法,很好……很好!


    “你就算這樣說也沒用,我不吃這一套。”


    可他這樣一股腦地說出來,分明就是已經動搖了。澤費羅斯眼角瞟過沈鐸,沈鐸也在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來什麽,他的臉色不是很好。澤費羅斯熟悉佐藤寬的性格,立馬又換了一種方式。


    “這次你覺得和你沒關係,可上次你就能逃的了嗎?”澤費羅斯扶著他的一邊肩膀,靠近他的耳邊,“你知道這種事情被卡佩知道是什麽後果嗎?隻6-22那麽小一片地就能收買我?”


    佐藤寬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澤費羅斯這種老狗記起千年事的性格他真的惡心透了。


    “別這樣看我啊,其實也沒那麽難,隻是以個人名義吃個飯而已。”


    澤費羅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滑過他的後頸。


    “不用這麽著急回答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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