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的話在康孝榮耳邊不停回響。


    話裏的內容直白而又現實,就像已經書寫下來的命運似的,任何人都沒有力量違背扭轉。


    康孝榮的反抗意識被大將軍的話弱化了,腐蝕了,他的表情不再激動,而是變得淡漠,變得無奈,但心底的某個角落始終殘存著一絲不願妥協的執念,他弱弱地喚了一聲:「爹……」


    「你現在叫祖宗都沒用了。」大將軍冷哼起來。


    「時機到了。」康孝榮的目光閃爍出一點寒光,帶著蠱惑,帶著覺悟。反抗安氏的時機到了。如果這樣答應下太後單方麵決定的婚約,那麽將康家的臉麵和骨氣置於何地?


    「還沒有。」大將軍知道康孝榮想說什麽,所以回答得非常冷靜。


    「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再拖下去,拖到完婚之日,那就太遲了。


    大將軍淡漠地答道:「等到你娶了公主以後。」


    康孝榮下意識捏緊了拳,壓住怒意問道:「爹,為什麽一定要把公主卷進來?」


    如果可能的話,康孝榮不想傷害天寧公主。但如果情勢所迫,非要他與公主完婚的話,就算他娶公主為妻,公主也絕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大將軍淡定地回答道:「她本來就在風暴的中心,她早就被卷進來了。」


    天寧公主本來就是安氏的一份子,而且她又偏偏愛上了康孝榮。早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會卷入政治風波。而當她愛上康孝榮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會成為被康家利用的籌碼。


    康孝榮一直在潛意識中排斥著公主,不願意接受公主,除了他早已心有所屬之外,還因為他知道公主極有可能成為安康兩家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雖然我不愛她,但我不想傷害她……」這是康孝榮最渺小的一點心願。


    「你別無選擇。既然公主她敢嫁給你——明知道你不喜歡她,她還敢嫁給你。連她都不怕,你怕什麽?」大將軍冷笑起來,這冷笑的表情似乎是把天寧公主當成了舍身撲火的飛蛾。


    這個自己送上門來的肥美獵物,哪個獵手舍得放棄呢?


    「爹,三年前正因為公主出麵求情,才保住了花容月貌兩條人命,難道你就這樣報答她麽?」康孝榮痛苦地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逼他以怨報德。


    席家康家世代交好,席錦德和大將軍更是莫逆之交。


    公主有恩於席家,就是有恩於康家。


    如果沒有這段恩惠,也許康孝榮還能鐵下心來利用公主對自己的愛,但正因為公主救過花容月貌的命,對席家有恩,康孝榮迎娶公主似乎就成了恩將仇報的行為。


    大將軍道:「孝榮,你娶公主不是害她,而是幫她。安氏專權,早已激起眾怒,如果哪天他們在朝廷的根基動搖了,那麽已經成為你妻子的公主就將置身事外,不會隨安氏一起走上覆滅之路——這難道不是幫席家報了三年前的救命之恩麽?」


    「借口……」一切都是逼自己就範的借口而已。雖是借口,卻也帶著幾分道理。


    同樣的話花容以前也說過。似乎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拚命抵抗著,排斥著……


    沒有任何援軍,沒有任何支持。陷入孤軍奮戰局麵的康孝榮,忍不住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太後、大將軍、花容、天寧,幾乎所有人都在逼他答應這門婚事,唯獨他自己一人還在死守著最後的陣地。麵對強大的壓力、固執的敵人,他還能再守多久呢?


    抬頭望著連公公留下的匕首和酒,答案似乎早已清晰明了。


    大將軍又道:「孝榮,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正是因為這個弱點的存在,才令大將軍堅持要讓康孝榮娶天寧為妻。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幫康孝榮消除這個弱點。


    康孝榮茫然地抬起了頭,猜不透大將軍到底想說什麽。


    望著康孝榮迷茫的眼神,大將軍歎息道:「孝榮,難道你還沒有發現麽?花容就是你最大的弱點。然而現在,這個弱點又被安氏控製在手裏。如果你不能及時消除這個弱點,你將一生被安氏掣肘,說不定哪天就會因此喪命。孝榮……爹不忍心看你被女人絆住。」


    大將軍的話語重心長,似乎這個時候,才真正說出了藏於內心的實話。


    三年前,花容月貌雖然僥幸保住性命,卻被安氏用一種名為「彩花香」的藥物控製了。


    正因為如此,花容月貌才不得不聽命於安氏。


    現在的花容月貌早已被迫成為了安氏的走狗和爪牙,這樣的她們,遲早都會成為禍患。


    所以大將軍希望借這次太後賜婚的機會,讓康孝榮斬斷他與花容之間的那份孽緣。


    「孝榮,你能夠明白爹的這份用心麽?」大將軍的長歎一聲接著一聲。


    事實上,他也不忍心棒打鴛鴦,親手撕毀當年與席錦德定下的婚約。但時過境遷,變化無常,當年的媳婦已經成了一劑慢性毒藥。為人父者,大將軍不忍心眼睜睜看自己兒子服著這一劑毒藥慢性自殺。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斬斷過去的孽緣,才能踏入新的境界。


    聽著大將軍的勸說,康孝榮心底最後的防線也被攻破了。


    是啊,如果所有人都認為娶公主是最好的選擇,那麽自己還在苦苦反抗什麽呢?


    「爹,婚事我可以答應,不過……」康孝榮表明了自己最後的決心,「就算我把公主娶過門,也絕不會碰她一根汗毛。我怎麽把她娶過門,大事辦成之後,就怎麽把她還出去。」


    推翻安氏,肅清君側,重整朝政。


    事成之後,公主還是以前的公主,自己絕不占為己有。


    「如果你認為你還能豁得出去的話,爹倒也不會反對。」大將軍冷冷地笑了起來。


    康孝榮的決心,在大將軍眼裏,就像一樁笑談,根本沒有認真討論的價值。


    娶過門的妻子,即使不動不碰當作一尊神像似的供奉在神龕之上,也絕不可能完璧歸趙。


    一切,隻是康孝榮自己天真的想法罷了。


    #


    與太醫院朱夏居康孝榮房間中的壓抑氣氛不同,文華院的桃園裏麵可是一片喜慶。


    季安妮早早地醒來了,和水芙蓉一起在院子裏麵活動身體。住在隔壁李園的莊曉夢和長孫明日兩個孩子聽見他們的聲音後,也都好奇地趕過來湊熱鬧。


    「昭從妃,你這麽快就複原了呀?」莊曉夢為季安妮的複原能力深表驚歎。


    「那當然,不要小看我。」季安妮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她從小就是長跑健將,而且幾乎從不感冒。就算不小心受了皮外傷,傷口很快就自己複原了,連創口貼都派不上用場。昨晚季安妮身上的傷口多是多,好在每道傷口都沒有傷到要害,休息一晚之後就全好了。


    「對了,今天你們不用去聽課麽?」季安妮蹲在莊曉夢和長孫明日身邊問。


    以前這個時候,他倆應該正在講堂裏麵聽夫子講課,今天怎麽有空跑來桃園串門呢?


    莊曉夢大聲宣布道:「今天休講了。」


    「休講?為什麽?」季安妮還不知道原來初學也會休講呀。


    「聽說是因為明皇子生病了……」長孫明日的臉上掛著一抹寂寞的哀傷,很為明皇子擔心。


    長孫明日和莊曉夢相當於明皇子的伴讀,如果明皇子生病無法聽課的話,那麽當天文華院就不開課。


    「生病?」季安妮愣了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令她有點不知所措。明皇子生病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吧?總覺得和鎮妖祠有點什麽關係。


    昨晚聽水芙蓉匯報說明皇子生龍活虎沒有異常的時候,季安妮還深感欣慰呢,沒想到……事情好像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順利……


    聽說明皇子生病以後,水芙蓉也擔心起來。他蹲在莊曉夢和長孫明日麵前問道:「生病?生什麽病?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麽?」


    昨天明皇子來桃園看望季安妮時哭過一場,從那中氣十足的哭聲判斷,不像是病患呀。


    難道說是從桃園回去以後才生病的?


    具體情況長孫明日也不知道,含糊地說道:「聽說好像是得了厭食症,從昨天起就什麽都沒吃了。大概是因為擔心昭從妃,所以才食不下咽吧。昨天夜裏的時候,因為太餓了,睡著睡著就昏了過去。今天早上才被宮女發現昏迷呢。」


    「那他現在醒了麽?吃東西了麽?」季安妮擔心地問。


    長孫明日搖了搖頭說:「聽說還沒有醒來。」


    季安妮推測道:「如果真是因為擔心我而得了厭食症,看到我平安無事之後,應該就能恢複了吧……」


    水芙蓉急忙附和道:「說得也是,不如去東宮殿探病吧?」


    「但是……」季安妮的目光上移,來到把守園門的兩名侍衛臉上。


    侍衛們被季安妮一瞅,也都慌了起來,急忙擺手道:「娘娘,雖然我們都很擔心明皇子,也很明白你思兒心切,但如果沒有太後的允許,我們可不敢隨便放人呀,你可千萬不要為難我們……」


    水芙蓉凶巴巴地說:「你們的心是石頭做的呀?如果明皇子有個三長兩短,就拿你們是問。」


    「娘娘,娘娘……」侍衛們哭喪著臉,剛要求情,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太監的吆喝聲。


    一個老太監拉長嗓子喊道:「皇上駕到,還不速速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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