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天將亮未亮。


    天寶客棧。


    玉天閣。


    白千塵躺在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心也有些亂。


    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


    等了很久,始終沒等來藍靈兒。


    迷迷糊糊中,忽有一陣靈風吹入,裹挾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他倏地睜開眼睛。


    房間裏沒有半個人影。


    就在以為自己在做夢之際,餘光瞥見遠處一個血腳印。


    那個方向,正是暖閣。


    思及此,他忙召喚出本命神兵天賜,小心謹慎,緩緩靠近。


    溫泉岸邊,是一套素白色衣袍,上麵殘留一縷黑氣,和揮之不去的腥臭。


    是煞氣沾染過的味道,清潔咒也很難清理幹淨。


    目光轉移至平靜無波,霧氣氤氳的水麵,未見有什麽人存在的痕跡。


    白千塵秀眉緊蹙,“靈兒?”


    他收劍走到潭邊,低頭看去,隔著一層水波,猝不及防對上幽深如淵的狹長眼眸。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丹鳳眼。


    其中隱藏的疲憊,讓他的心微微抽痛。


    “嘩啦啦~”藍靈兒鑽出水麵。


    白千塵蹲下身。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帶著溫熱水汽,撫上他臉頰,輕柔摩挲。


    男子清冷平靜的聲音有幾分沙啞,輕聲一笑,“吵到你了?”


    他搖頭,“沒有。”


    “是不是我走後,沒睡好?”藍靈兒看見他眼底泛起的血絲,眸色微動。


    “事情不大,已經處理好。”


    “有我在,白哥哥不必操心,我很快就來,你先回去睡。”她垂下長睫,眸光透過輕薄裏衣,窺見無法藏起的孕肚。


    那一瞬間,似乎所有的疲憊刹那消失。


    薄削的唇彎了彎,“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一想肚子裏的孩子。”


    “快去。”


    “好。”白千塵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肚子,眉心微蹙,旋即舒展開來,“那我回去等你。”


    藍靈兒頷首,“嗯。”


    目視身著單薄裏衣的人離開,她才舒出一口氣。


    閉上眼睛養神,不料腦袋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就好像有什麽,想拉她入深淵。


    想起白千塵還在等自己,藍靈兒雙手撐在岸邊岩石上,結實有力的雙臂肌肉繃緊,用盡全身之力躍出溫泉。


    她神識愈發模糊,卻不忘施出清潔咒驅散身上水汽,生怕不小心讓白千塵著了涼。


    在納戒裏隨便找出一件裏衣披在身上,這才步履飛快的走回寢殿。


    紅鸞帳中,燭光搖曳。


    少女纖長身姿包裹在錦被之中,秀眉緊擰,睫毛輕顫,一看就知道在裝睡。


    藍靈兒低低一笑。


    白千塵也不裝了,轉過身看她。


    薄如蟬翼的紗帳迎風飛舞,男子頎長身影立於榻前,身上所穿豔紅似火的裏衣,乃是他們大婚時所用。


    他明明記得,這人說要留作紀念。


    今日卻被她穿在身上。


    回想起出門前還沒來得及做完的事,他的臉越發滾燙。


    這時,黑影籠罩下來。


    靈風蕩開,燭火晃了晃,眨眼被熄滅,偌大寢殿陷入黑暗。


    藍靈兒頭有些疼,雙手掌心被天魔匕灼出的傷口也跟著一起疼,沒注意到白千塵的異樣。


    躺在舒適的錦被裏,那種要被拉入地獄的沉重感再度襲來。


    “靈兒,你怎麽了?”白千塵靠近,才發現她額頭早已布滿細汗,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旖旎想法頃刻間消失,轉變成擔憂。


    “沒事,很快就會好,別怕。”藍靈兒雙眼緊閉,下意識把人攬進懷裏牢牢抱住,一下又一下撫摸他順滑的發尾。


    “白哥哥,我先睡一會兒。”


    “睡吧。”


    白千塵乖順躺在她臂彎,纖白的手貼在她心髒位置,感受雜亂的心跳,眉頭漸漸緊皺。


    很快,藍靈兒沒了動靜。


    他想起身,奈何禁錮他的雙臂更用力收緊,不許他掙脫。


    他隻好翻個身,摸上她手腕。


    冰冷陰寒的溫度霎時傳入指尖,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藍靈兒強撐著睜開眼,“怎麽了?”


    “沒事,夜裏有些涼。”白千塵隨便找個借口。


    下一秒,就被厚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做完這一切,藍靈兒再也堅持不住,陷入沉睡。


    白千塵掀開被子,借涼如霜雪的月光,一眼看清她冷玉般的手腕上,蔓延出一絲絲黑線,那線漆黑如墨,還在不停遊走。


    是煞氣!


    要知道,身為光靈根之人,天生是各種陰邪之氣的克星。


    現下這樣的情況……


    說明藍靈兒體內的煞氣太多太重,就連靈根也沒有辦法在最快的時間裏將其驅除。


    思及此,他用力掙脫懷抱,抬手去扯藍靈兒衣襟。


    大紅色裏衣被丟出床榻,掛在一旁屏風上。


    那一縷黑氣在血液中遊走,一點點爬上筆直的肩,又躍過輪廓分明的胸肌,最終停留在心髒處。


    黑與白交錯,激烈交戰。


    白千塵知曉,藍靈兒身體裏的靈根正在幫她滅殺煞氣,想要恢複,至少也要等煞氣殘留不多。


    這時,一絲陌生氣息襲來。


    他聲音一冷,“誰?”


    剛登上雕花窗之人沒敢動,心知自己有進一步動作,寢殿內這位天神仙宮聖女絕對會毫不留情出手。


    “藍姑娘,在下奉閣主之命,過來給扶光仙尊看傷。”


    “請問尊上他……方便不方便?”男子全程低著頭,不敢往床榻裏亂看。


    “過來吧。”白千塵從納戒裏找出狐裘披在肩頭,邁下床榻,打開床前飄飛的紗帳。


    被鳳雪樓派來的仙醫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快步上前,卻在看見藍靈兒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時,眼睛睜大,“尊上竟傷的這麽重?”


    他忙從藥箱裏拿出銀針,配合一碗藥水,小心刺入藍靈兒心脈周圍。


    轉而順經脈裏的黑線,看到她手上,被玄色獸皮手套覆蓋的雙掌,“尊上這雙手,我可以看嗎?”


    “不必。”白千塵搖頭,“暫時封住心脈,其他交給我。”


    “是。”


    等封好心脈,天邊已然泛起魚肚白。


    仙醫道別離去。


    白千塵緊盯藍靈兒胸前銀光閃爍的針,深呼吸,半晌後,出聲喚道:“柳卿,出來。”


    “主人有何吩咐?”半人半蛇的柳卿從陣紋裏鑽出,靜靜等待接下來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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