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噤聲不語,隻聽頭頂那些人踩來踩去,一遍又一遍地詢問燕七羽在哪裏,還把屋內器物翻得哐當作響。但老爺子的回答始終是:“他死了,你們可以上炷香再走。”片刻後,腳步聲漸漸消失了,燕七羽小聲問道:“是走了嗎?”“不一定,再等等。”葉臨川用耳朵仔細分辨著,初步判斷,花家那個麻煩的人並沒有過來。江羨魚不禁好奇道:“七毛,你怎麽要躲著花家的人?”“還不是花祈玉那個瘋子,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塊詭異的玄鐵,非要我用那玄鐵給他鑄劍,已經糾纏我半個月了,害我隻能裝死。”“他讓你給他鑄劍你就給他鑄唄,花家那麽有錢,肯定能給你不少銀子,你不是最差錢了嘛?”燕七羽傷腦筋道:“銀子肯定少不了,問題是他那塊玄鐵煞氣衝天的,像祭祀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這種玄鐵最是不能用了,很容易招惹劍詛,當年我爹就是中了劍詛才死的,我可不能走他的老路。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兩個躲進來做什麽?”“也是,我們為什麽要躲著花家?”江羨魚看向葉臨川,但對方遲遲沒有回答,他便自問自答道:“肯定是因為我們欠花家的錢。”北淵一戰,江羨魚曾向天下募招獵鮫師,花祈玉作為香嶺之主,率了近千人前來助陣。當時江羨魚很吃驚,因為他最親的兄長和最好的朋友都沒有來,唯獨他認為關係不太好的花祈玉卻來了。如今戰敗已經成為事實,花祈玉要找江氏的麻煩也無可厚非。“人都走遠了,你們可以出來了。”頭頂傳來老爺子的聲音,三人這才從地閣裏出來。燕七羽看著一地狼藉,自賣自誇道:“我燕鐵鋪的兵器就是不同凡響,連倒位都這麽霸氣,二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需要的唄?”江羨魚一臉鄙夷,信手舉起拐杖打量了一番,看起來就是普通木頭削成的,便問燕七羽道:“你說這不是一般的拐杖,那它究竟特別在哪裏,難道能射暗器?”燕七羽順著拐杖一摸到底,嘿嘿笑道:“你沒瞧見這下邊是尖的嘛?你在野外不方便的時候,可以用它來叉魚烤魚吃的嘛!”“我叉你把你烤了吃!”江羨魚追著燕七羽又是一通亂打,燕七羽邊躲邊嗷嗷叫道:“你明明活蹦亂跳的,哪像腿腳有毛病的人!”葉臨川看兩人又鬧了起來,不知是該笑還是該頭疼。眼下修劍的事交代完畢,兩人便打算離開燕鐵鋪了。燕七羽目送著江羨魚出門,一邊揉屁股一邊賣笑。看見葉臨川時他似想起了什麽,忽然喊住葉臨川道:“且慢,我這兒有個東西要給你。”說罷,燕七羽從壁閣裏取出了一個長錐狀的兵器,那東西約一尺來長,兩端都是尖銳狀,中間纏繞著一段細密的麻繩。“靈枝刺。”葉臨川接了過來,這靈枝刺是葉氏獨門兵器,而他便是這項絕技的唯一傳人。不久前,他在碧落湖一招擊斃暴鮫,便是用隨手摘的竹枝充當了靈枝刺。“這靈枝刺是兩年前江羨魚在我這兒定做的,他說你原來的那根斷掉了,讓我用最好的材質給你再做一個,可他卻沒有回來取。”燕七羽說著微微歎了口氣,“川哥哥試試,這玩意兒上手不?”葉臨川於是勾動手指,靈枝刺便在他掌間飛轉起來,極其靈活,流光掠影,仿佛在他指間開出了一朵又一朵花。燕七羽立即鼓掌道:“這根靈枝刺是不是很好用?我用的可是最光滑堅韌的青玉鐵,好刺還不易斷!大家都這麽熟了,我也就不喊價了,就八十兩銀子怎麽樣?”他話音剛落,葉臨川掌間的靈枝刺忽然飆飛出來,噌的一聲,擦著他臉頰刺在了他身後的壁閣上。他斜眼瞅了瞅靈枝刺,整個尖端竟都沒入了木壁裏,難以想象這要是刺在臉上會怎樣……“你方才說什麽,我沒聽清。”葉臨川淺笑道。“我說不要錢,送給川哥哥啦!”燕七羽說著雙手握住靈枝刺,使了好大力才把它拔丨出來,然後訕笑著遞給了葉臨川。葉臨川接過靈枝刺,微微頷首道:“那就笑納了,告辭。”江羨魚正杵著拐杖站在街上,見葉臨川來了便問:“七毛還問你要錢啊,這玩意兒我早就付過錢了,用著可還順手?”“我知道你付過錢,謝謝你。”江羨魚聽他說謝謝,感覺怪怪的,半天不知道回什麽,索性扯開話題道:“七毛這家夥,我當年借了他那麽多錢,還有那麽多人找他鑄造兵器,他應該有不少積蓄了,怎麽還是那麽窮啊?”“也許,他把錢花在了不為人知的地方。”江羨魚回望著破舊的燕鐵鋪,笑歎道:“誰說不是呢,我聽說七毛每次有錢了,就會去賭場故意把錢輸幹淨,有多少輸多少。因為那裏有一個他深愛的,卻無法勸說回頭的人。”葉臨川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又想起了兩年前那次決裂的爭吵,心中呢喃道:“一個深愛的,卻無法勸說回頭的人……”街上人聲喧擾,遍處是物色兵器的獵鮫師,各家衣袍的都有。江羨魚撐著拐杖左顧右盼,瞧瞧東家的刀,摸摸西家的劍,完全沒在意自己這鮫人的身份。葉臨川看人來人往,擔心他不小心撞到哪家的獵鮫師,便伸手牽住了他。“怎麽,大公子怕我跑了不成?”江羨魚回眸一笑,把手反過來與葉臨川十指相扣,“這樣就不怕我跑了吧?”葉臨川忽然有點不知所措,因為他們隻有小時候才會這樣牽手,長大成人後幾乎就沒再碰過手了。正在這時,旁邊鐵鋪裏走出幾名紅袍獵鮫師,葉臨川見狀忙拉江羨魚閃進一側小巷裏。兩人躲在角落裏偷看,那些紅袍人正在挑揀兵器,江羨魚不禁納悶道:“不就是幾個花家的小嘍囉,瞧把你緊張得,我們到底欠花家多少錢?”“不是錢的問題,花家不圖江家的錢。怎麽說呢,自兩年前你戰死後,花祈玉就徹底魔怔了。”江羨魚不解地看向葉臨川,隻聽他道:“因為沒有找到你的屍骨,花祈玉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派他們家的人四處尋找你,每個跟你關係密切的人都被他查過,連我也不例外。就這麽折騰了一年多,他似乎終於相信你死了,於是又想盡各種方法來複活你。”“我跟他的關係,沒好到這種地步吧?”江羨魚回想著花祈玉那副挑剔的嘴臉,每次見麵他都沒一句好話,恨不得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實在難以想象,花祈玉會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葉臨川搖頭道:“他這麽折騰,不是因為想救你,而是想把你揪出來親手殺掉。當年在戰場上,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沒有啊!當初我看戰況不利,還特地讓本家的人掩護他撤退。你知道的,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花瘋子那張嘴,一旦懟上得要人命的,沒事我哪敢去招惹他?”“這就怪了,我看花祈玉那眼神,分明是想把你抽筋扒皮,再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當真像瘋魔一樣。”江羨魚一臉莫名其妙,自己除了偶爾戲弄過花祈玉,偷喝了他家釀的花蜜酒外,也沒做什麽招他怨恨的事吧?“總之得躲著花家的人,他們家的靈蝶很敏銳,哪怕你寄宿在鮫人體內,也是能夠嗅出你的靈息的。”葉臨川正說著,一隻藍紫色的蝴蝶翩翩飛來,落在了江羨魚的鼻尖上。“你說的是這種靈蝶嗎?”江羨魚兩隻眼睛成了鬥雞眼,倏地伸手去抓鼻尖上的蝴蝶,不料蝴蝶抖翅一閃,瞬間飛到了屋簷上。葉臨川見狀吹了一聲口哨,雪鸌便從空中飛掠而來,如蜻蜓點水般將靈蝶叼了去,轉眼就騰飛到了長街上空。江羨魚正要叫好,不料一隻飛鏢冷不丁射穿了雪鸌的翅膀。雪鸌哀鳴一聲,打著旋兒墜落。“是他!”葉臨川臉色一變,飛速朝雪鸌墜落的方向奔去,還不忘回頭衝江羨魚喊了一聲,“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江羨魚有點懵,視野中閃現出許多藍色光點,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那竟是數十隻靈蝶,嚇得是撒腿就跑。葉臨川停在一座茶樓下,隻見一個俊美的緋衣男子正立在簷上,一頭標誌性的長卷發輕舞飄飛。那人握著受傷掙紮的雪鸌,睥睨著他道:“我說是什麽禽獸敢吃我的靈蝶,原來是大公子的愛寵。你這鳥兒可真是教的好,該吃的不吃,不該吃的玩命吃。”“還給我。”葉臨川眼底帶著敵意,他就猜到是花祈玉射的飛鏢。“還給你也可以,你先把我這隻死去的靈蝶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