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渺眸底閃過一抹計謀得逞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魔族以消極情緒為食,本性就是惡劣的,百裏渺是魔域之主,最厲害的魔,怎麽可能會是個良善之輩。


    從知曉他與顧輕希無法走到圓滿的結局時,他就開始謀劃了。


    他要對顧輕希好,很好很好,讓她心神搖擺。


    百裏渺了解顧輕希,她最受不得別人對她好。


    有人對她好一分,她都會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從前不過是在她替自己頂罪受傷後照顧了她,那麽膚淺外在的事情,她都會在自己魔尊身份暴露時軟了心腸。


    更不用去想在後麵那麽多相處的日子裏,他都不留餘力地一點點在她的心上加重自己這邊的重量。


    在她沒有記憶的時候,這些好是促進兩人感情的黏合劑,等到記憶回歸,這些好就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大是大非、世間和平安寧麵前,他的地位被無限拉低,再怎麽加重份量都是不可能的。


    不能在一起是寫定的結局,百裏渺早就認清這個事實。


    可他早就將心給了顧輕希,想收也是收不回來的。


    他也沒有收回的念頭。


    虧本的生意百裏渺就從未做過,在感情方麵,他也是這樣的觀念。


    他們活著不能在一起,那便一起死吧。


    百裏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重活一世他一直在致力於給洛川澤、給浮玉峰添亂,也不過是不服氣上一世給洛川澤做了墊腳石的命運。


    現在無人敢踩著他上位,沒有誰敢讓他吃虧,生死就成了他並不怎麽在乎的事情。


    不在乎歸不在乎,也不是什麽都能讓他願意去死。


    若是他決定死,那他的死亡也一定要發揮出最大的用處來。


    他投注在顧輕希的感情,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從她的身上收回來。


    活著注定互相仇恨,那便做一對鬼鴛鴦吧。


    反正生生死死,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緊緊地糾纏在她的身上。


    就如現在。


    百裏渺將顧輕希剛才說的“你死,我與你一起死”含在口中,反反複複地念了好幾遍,嘴角翹起一個滿足的笑意。


    他不要她抱著與自己同歸於盡還世間一片安寧的想法一起死,他要她最念著他,最舍不得他。


    什麽愛就是大方放她自由讓她幸福,不可能的。


    就算是下地獄,他也要偏執地拽著顧輕希一起下去。


    百裏渺想道,他一個魔,愛就是得到和占有,怎麽會做那些自詡大公無私的修士的大度行為呢。


    所以,為顧輕希編織的網早早地就鋪在了她的腳下。


    用溫暖的、美好的、幸福的愛意將她緊緊包圍,利用她的感動、愧疚編織成繭,結局如他所想,她心裏不再想別的人或物。


    此時此刻,她心中最重要的是他,也心甘情願地願意隨著他一起去死。


    殉情,對偏執瘋狂的魔來說,是多麽美好的結局。


    百裏渺按住胸口,那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興奮的心情遏製不住。


    這心情給他帶來了力量,感染了身體,讓他蒼白的臉色都紅潤了少許,看著有了些氣色。


    但在顧輕希的眼裏,這是回光返照的原因。


    她閉上眼,手中的長劍劍峰往裏深了幾分,破日是那樣的鋒利,僅僅是挨著皮膚,就輕易地劃開了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色染紅了百裏渺的眼睛。


    ‘好難看。’


    百裏渺看著,控製不住地皺了皺眉頭。


    這樣的血色出現在其他任何人或魔的身上,都隻會激發他的惡劣性子,甚至想要撕扯看到更多的血水流出。


    但出現在顧輕希身上,就怎麽都不對勁。


    ‘好難看,劍峰割出的傷痕好難看,流淌的血液好難看,因受傷臉上忍痛的表情也好難看。’


    百裏渺越看越不順眼,興奮的情緒被一盆冰水潑濕,麵上表情也變得難看起來。


    他忘了,光顧著分析顧輕希的性格,都沒有將自己的性格分析進去。


    如果對顧輕希不是真的愛,百裏渺怎麽可能花那麽多時間去做那麽多事情。


    他又什麽時候會對別的人或物花這麽多心思,耗這麽多精力。


    為顧輕希所做的事情,對她的關心,都是深思熟慮之後特地為她編織的網。


    但同時,那一切的所為,也皆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投入的感情從來就不是假的。


    百裏渺用網將顧輕希捕了進去,卻是不知道,他也早早地將自己放在了裏麵。


    他愛顧輕希,看到她受傷疼痛就會覺得舍不得與心痛。


    這樣的感覺在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變得強烈,甚至隱隱快要猛烈到壓下“殉情”給他帶來的滿足與興奮。


    “不。”


    百裏渺從喉嚨裏發出短促的壓抑音節,雙手死死地壓在地麵。


    五指並攏,指甲嵌入了掉落的花瓣中,將花瓣碾得粉碎,指腹還沾染了一些濕潤粉嫩的花汁。


    他想要克製那種超過本性的衝動,怎麽可能生出那樣……那樣不合他性子的念頭呢。


    不想,顧輕希聽到他含糊聽不清楚的聲音,以為是因傷口疼痛發出聲音,手上的破日立刻往裏深入了好幾分。


    “不行。”


    百裏渺心跳失序,什麽也顧不上,伸手打落了顧輕希手中的破日。


    他後悔了。


    輕希不該跟自己一起去死的。


    自己反正都要死了,拉著她一起又有什麽意義呢。


    她那麽傻,活在這世上那麽多年,也沒有多少日子是為自己而活的。


    上一輩子就是為了別人去死,現在自己又要拉著她去死。


    那她這一生,多不值得啊。


    百裏渺忘了自己之前對修士“大愛”放手的唾棄,拚命給自己找解釋否定了之前的想法。


    準備籌謀許久,中止也不過是一瞬間。


    百裏渺不僅放棄了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去死的念頭,還得趕緊想辦法,讓顧輕希放棄被自己勾起的“殉情”念頭。


    她是重諾的性格,又重情重義,說過的話,都是真的,不會收回。


    她能說出要跟他一起死,就絕不會反悔。


    百裏渺剛剛也看到了,那一劍,就是朝著喉管割過去的,是抱著必死的念頭。


    他必須,盡快地打消她的念頭。


    百裏渺眼皮沉重地墜下,隔了好一會兒,睜開迎上顧輕希疑惑的目光,唇角勾起,嘲諷開口。


    “真沒想到,顧輕希,你還是這麽容易被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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