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的麵色已經不像昨晚見到的那樣慘白，看起來稍稍恢複了一點元氣。不過，或許是由於皮膚過於蒼白，楚崢身上仍然籠罩著一股陰沉沉的寒氣，一副冷冰冰沒有什麽人氣的模樣。　　這家夥其實長得還挺好看的，但日常都是冷著一張臉，總讓人感受到一種暗無天日的壓抑。　　喬以燃來都來了，順便關心了幾句他的病情：“今天在醫院觀察得怎麽樣？醫生有說什麽時候出院嗎？”　　掛完衣服又去端著水果回來的趙秘書剛好聽到這句話，心中的吐槽欲望幾乎要忍不住了：還問什麽時候出院？要不是你今晚上非要過來探病，我們楚總早就已經在出院的路上了！　　楚崢十分糾結地想了一下，也摸不準喬以燃之後到底要不要再來，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篡改了醫囑：“哦，我恢複得還可以，出院的話，醫生說可能再過三五天吧。”　　從未見識過自己心目中英明神武的楚總這等睜眼說瞎話的場景，沒見過世麵的生活助理禁不住瞪圓了眼睛，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被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趙秘書一把捂著嘴，順手拖了出去。　　趙秘書不愧是總裁身邊的第一大秘，關鍵時刻總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喬以燃看著趙秘書不假思索的舉動，已經一秒明白了楚崢拙劣的掩飾背後的未盡之意。　　喬以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試圖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但彎起來的眼睛還是泄露了他愉悅的心情：怎麽辦，好想戳穿喔！　　這樣一下子鮮活起來的笑意熠熠生輝，仿佛讓整個房間都明亮起來。　　他甚至輕鬆寫意地給楚崢倒了一杯茶：“喏，還不錯，試試看。”　　楚崢被這個笑容煞到了一瞬，他愣愣地接過杯子，近乎貪婪地凝視著這個人的麵容。　　看起來好像還是原來那張臉。　　但好像又有什麽東西完全變了。　　如果這又是在做夢的話。他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他苦笑了一下：大概是他們之間冷戰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以至於他都看不出來究竟是哪裏發生了變化。　　楚崢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甚至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這樣心平氣和的狀態是什麽時候了。　　不爭吵。不冷戰。不歇斯底裏。　　自從與母親大吵一架。與家裏決裂。與這個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握在指尖的沙礫，越是用力抓緊，反而越是加速流失。　　他們之間總是有那麽多的不滿意。不一致。吵架的理由千奇百怪。　　可能是因為今天不應該在工作時給他打電話。也可能是因為自己在楚氏的項目並沒有如他的意思給到喬家手裏。　　甚至他與誰聯係，參加什麽活動，這些事情都是自己不能過問的。　　他的理由總是那麽充分：普通朋友，工作需要，應酬而已。娛樂圈那麽多俊男美女，如果要一一掰扯的話，需要吃醋到什麽時候去？　　楚崢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在以往的那些時光裏，他感受得最多的就是無窮無盡的疲倦。從來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這樣，歲月靜好，讓人對所謂的“未來”心生期待。　　喬以燃自顧自地啜飲了一口，這紅茶入口醇厚，茶香悠然，窗外秋風蕭瑟，屋內暖意盎然，除去這裏是間醫院病房之外，這時候的氣氛還怪不錯的。　　喬以燃想著自己今晚過來的主要目的——楚崢那個私生子弟弟一直在試圖與自己聯係。他沉吟了一會，終於還是給了楚崢一個暗示：“你最近是不是在參與和丹尼爾家族合作的項目招標？”　　楚崢對於這樣的情況已經相當習以為常，他聽到喬以燃提起公司的事，十分熟練地接過話題：“是的，這個項目主要是與當地政府合作開發海島，如果成功的話，那裏可能會成為未來的旅遊熱點。”　　考慮了一下，楚崢提出了十分中肯的建議：“如果我們拿到項目的話，你可以考慮讓喬家的子公司與我們合作，承接遊客運輸那一塊的業務，這一項無需對海島建設進行前期投入，對資金的要求不高，但是勝在細水長流，日後的收益應當是不錯的。”　　喬以燃簡直都要被對方這麽體貼的表現給氣笑了：楚崢這表現，無異於是一隻皮薄餡大的大包子晃悠到自己麵前，特別主動地說“來啃一口啊”！　　喬以燃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進入了相當正經的狀態：“楚崢，說真的，有件事，我覺得我們必須談談。”　　楚崢看著他這促膝長談般的架勢，抿著唇，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喬以燃深吸了一口氣：“一段健康的感情，兩個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關係，感情的維係靠的是互相尊重和互相體諒，而不是一個人單方麵的不斷付出。”　　——你這樣天長日久，無限妥協，真的很容易養出渣男啊！　　喬以燃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任務究竟能持續多久，更不知道會與楚崢在未來以什麽樣的方式收場。　　倘若有一天，自己終歸要回歸現實世界，他並不希望楚崢還像現在這樣，一廂情願地對不可能的人徒勞地付出過多的熱情。　　楚崢這個人，個性又固執又霸道，倔強起來一意孤行聽不進別人的意見，細論起來，這性格的確說不上多好。　　但是喬以燃已經見多了同床異夢分道揚鑣，恩愛不疑以背叛收場，勞燕分飛到反目成仇，才更明白這世間利欲難擋，一份義無反顧的真心有多難能可貴。　　喬以燃並不希望現在這個尚且對未來心懷期待的家夥，在以後的某一天被世事磨滅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陷入心灰意冷的境地。　　楚崢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茶杯，那雙在百億合作案上簽字時仍能保持穩定的手甚至有點顫抖：“可我隻對你一個人這樣。”　　喬以燃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人類的貪心是永無止境的，得寸進尺，得隴望蜀，你的反複縱容隻會慣出更多的欲壑難填，這樣很累。無論是對誰，都要有自己的底線啊。”　　楚崢抿起自己的唇角，一字一頓，相當固執：“我們結婚，我的就是你的。你不離開我，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發愁.jpg　　喬喬：要是沒有我，戀愛腦·小楚以後可怎麽辦！　　小楚：委委屈屈.jpg　　和我結婚，都是你的！第12章 溫柔　　喬以燃聽得楚崢又舊話重提，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他，身為法律人的嚴謹，讓他沒有辦法對這個人說出許諾的話——未來的路不可預知，無法確定實現的事情，現在開空頭支票有什麽意義？　　——優秀律師必須貫徹的執業準則之一：絕對不要輕易對當事人給出承諾。　　楚崢定定地看著對方，重複了一遍：“你不離開我，我什麽都給你。”　　頓了一下，他甚至開始一一細數自己名下的財產：“地下車庫的跑車，半山海灣的別墅，楚氏股份，瑞士銀行的存款，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隻要你不離開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這是一份數額龐大到足以令這座城市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免不了生出覬覦之心的巨額財產。　　楚崢一張口輕輕鬆鬆就是要拱手相贈。　　這樣荒唐的諾言，他卻說得極為認真。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麵仿佛盛放著深邃宇宙的萬千星辰，看得喬以燃都禁不住心裏一顫。　　室內的空氣寂靜無聲，紅茶醇厚的香氣輕輕蕩漾開來。桌邊的紅泥小火爐開始沸騰出汩汩氣泡，兩個人之間沉默得可怕。　　喬以燃定了定神，特別認真地望著對方的眼睛，他有一瞬間的心軟，最終卻歎了一口氣，不容回避地問下去：“那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呢？”　　楚崢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又冷又凶，他驟然起身的動作直接帶倒了茶幾上擺放好的茶杯，溫熱的茶水灑在喬以燃的白襯衫上，染上了幾點泛黃的茶漬。　　楚崢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俯下身來，一把揪住了喬以燃的衣領，力道之大，讓喬以燃都有點呼吸困難。　　楚崢一字一句地從自己的喉嚨裏擠出了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糾纏：“是我的，就必須是我的。拋開我？想，都，別，想！”　　正常情況下，理性思考的喬以燃這個時候應該就坡下驢，而不應該再一意孤行地去捋楚崢的虎須。　　心頭有什麽一閃而過的微弱疼痛，好像被蜜蜂蟄了一口那樣的輕微。　　喬以燃仿佛恢複了從前在麵對當事人谘詢時的冷酷無情，他麵無表情地開口：“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不變的，真正不變的隻有變化。每年在婚禮上宣誓白頭到老的人有多少？戀人步入婚姻殿堂時的一生承諾，難道不也曾經滿懷真心誠意的期待嗎？可是真的能在白發蒼蒼的時刻還互相掛念的人又有多少呢？”　　楚崢攥緊喬以燃衣領的手愈發用力，他的眼睛發紅，手上有些不穩，他的額頭幾乎要與喬以燃的額頭相貼，低沉輕緩的話語縈繞耳邊，宛如情人之間的溫柔呢喃，卻帶著令人心驚肉跳的偏執：“別人怎麽樣，我不管，總之，我不能。”　　喬依然能夠感到對方的額頭貼過來，肌膚相觸帶著驚人的熾熱，那股濃鬱的木質香氣鋪天蓋地地將他包圍其中，讓他想起南方的回南天裏，潮濕房間裏揮之不散的水汽。　　楚錚咬著牙，聲音嘶啞，語帶殺氣：“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你不要逼我……”　　明明放出這樣不顧一切的狠話，說到最後卻開始聲音顫抖。　　喬以燃沉默了一下，終於伸出手，安慰地抱住了這個靠過來的男人。　　在安裝了恒溫恒濕循環係統的高級病房，楚崢穿得並不多。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喬以燃能夠撫摸到那個人凸起的肩胛骨，削瘦的脊背。　　一伸手就能將這個身量高挑的家夥輕易圈在懷中。　　才發現他原來也並沒有無堅不摧的鋼筋鐵骨。　　還是人類的溫度，脆弱的軀殼。　　楚崢在剛才那樣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氣氛裏都沒有顯示出哪怕是一點軟弱，卻陡然被這個溫情款款的擁抱所擊潰，再也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　　他輕輕地把下巴擱在喬以燃的肩頭，伸手回抱住自己的戀人。　　他的聲音很低，因為趴在喬以燃的肩頭而顯得有點悶悶的：“你有哪裏不滿意，我都可以改，但是以後別說這種話，行不行？我是真的很難受。”　　喬以燃在心裏低低地罵了一句“艸！”　　現在這個人就這麽趴在自己懷裏，手底下感受到的溫度是那麽真實，態度溫柔又馴服，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　　像是家裏的高冷貓咪，平日裏一副“超凶”的樣子，一旦看人生氣了，就開始自覺躺倒在沙發上露出雪白的肚皮喵喵喵，這讓人怎麽抵抗？這怎麽抵抗得住！！　　一秒鍾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喬以燃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開始認命地順毛：“我很抱歉，我並沒有任何要傷害你的意思……”　　雖然他覺得楚崢戀愛腦，太固執，又盲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但這一切又奇跡般地完全戳中了喬以燃的死穴——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這些義無反顧的付出、不計後果的投入有多珍貴，明明就覺得成年人還要說“永遠”是過於幼稚的表現，卻竟然不忍心眼睜睜看著他的夢被戳破。　　喬以燃也不知道要怎麽向楚崢開口解釋，隻得一下一下地撫摸對方的背，他的語氣溫柔，帶著萬分縱容和耐心：“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但我會盡量做到。”　　楚崢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靠在他懷裏，默默享受著這一刻難得的寧靜和溫情。　　他不願意去假設自己與這個人之間會有怎樣的變化——既然他已經率先招惹了自己，無論未來世事如何變化，都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放手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楚：是我的，就必須一直是我的！　　喬喬：我會盡量做到。　　——翻譯一下喬式浪漫：如果有一天，我違背準則做出了承諾，那就意味著，我會堅定不移地執行它，直到我走向死亡的那一天。　　——————　　今天正文有點短小，那就放送一個小小的花絮叭～　　小楚→炸毛的貓　　喬喬→覺得貓貓可憐可愛，但並不是毛絨控　　喬喬因為退婚的事情對小楚有愧疚，於是不涉及原則的事情一般都會讓步。　　小楚一炸毛，喬喬就順毛，然後小楚就會默默軟化，還會紅著臉任由喬喬擼（wei）他（suo）毛（yu）毛（wei）。　　不是毛絨控·喬就這樣get到了擼貓的快感，漸漸沉迷吸貓不能自拔……　　《論貓係如何攻略一隻兩腳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