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暮的手垂了下來,若無其事地牽了謝清霽的手,拉著他往外走:“人都走了,我們也出去吧。” 他動作太隨意自然了,謝清霽跟著走了幾步,麵上閃過猶豫之色,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抽出來,隻沉默著走著。 玩夠了帶人跑的戲碼,這回司暮悄悄又施了術法,讓他們倆在別人眼裏都是普通人模樣。 他帶著謝清霽繞回熱鬧的那條長接,剛拐進去就看到有人賣河燈。 中秋放河燈許願,是這兒的傳統。 謝清霽有些意動,視線落在小攤上,停頓了好一會,還是忍不住偏頭看司暮:“阿弟,我們也去買兩盞河燈放吧。” 司暮欣然應好。 那賣河燈的攤主是個七八十歲的阿爺,年紀挺大,卻精神矍鑠,樂滋滋地占著街道一隅,支著攤兒賣花燈。 他這花燈約莫都是他自個兒做的,到底是年紀大了,不如年輕人做的精致,不過勝在造型獨特,也賣了一大半。 剩下的十數盞花燈裏,謝清霽一眼便相中了一盞。 花燈的總體造型還是傳統的蓮花形,不過這盞花燈的蓮花心處,除了一截蠟燭,還臥著一隻雪白小狐狸。 小狐狸團著蠟燭,尾巴微卷,腦袋微歪,好像在專心致誌地守著蠟燭。 在四周燈火的映襯下,小狐狸身上被渡上了充滿暖意的橙黃色。 謝清霽覺得這小狐狸似曾相識,他應當是在哪裏見過的。 一時心動,正要問問司暮覺得這個如何,司暮就先他一步將那狐狸花燈拿了起來,端詳片刻,眼底浮現笑意,摸出錢來遞給阿爺:“我要這個。” 他給了一串銅錢,阿爺眯著眼,取了幾枚,便沒在拿了,隻笑嗬嗬道:“好咧,祝兩位貴人百年好合啊!” 百年好合…… 這詞怎麽能放在他們兩身上。 謝清霽擔憂司暮多想,趕緊糾正:“阿爺您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是契兄弟……” 阿爺“啊?”了一聲,眯了眯眼,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兩人,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謝清霽便以為他明了了,微微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正打算告別離開,那阿爺又笑嗬嗬起來:“未婚啊?那也不要緊,以後成婚了,要互相扶持恩恩愛愛啊!” 謝清霽懵:“……?” 他以為阿爺沒聽清,試圖再解釋:“阿爺,我們……” 老阿爺有點耳背,聽不大清謝清霽的解釋,不過他看著兩人麵善,慈祥之心大發,想到家裏的孩子,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你們看著就很般配,以後好好過日子啊!” 謝清霽:“……” 謝清霽有點絕望。 司暮在旁邊看戲看得喜滋滋的,也不多解釋,到最後朝老阿爺道了聲謝,便拉著謝清霽走開,走了幾步,身後那慈祥的聲音還在鏗鏘有力:“……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繞而不絕。 司暮走著走著,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他在河邊站定,眉目間都是盈盈笑意,抬手將點亮的花燈遞給謝清霽:“哥哥許願吧。” 謝清霽走得急了,微微有點氣喘,他茫茫然接過花燈,才發現他們明明有兩個人,卻隻買了一個。 “阿弟,你沒有花燈……” 司暮漫不經心地笑:“不要緊,哥哥許就是了,我的願望我自己能實現。” 謝清霽拗不過他,抿了抿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彎下身來,輕輕將花燈放到河裏。 然後雙手合十,學著旁人,閉眸許願。 一願盛世安穩無憂。 二願司暮此生長安。 三願…… 謝清霽長睫顫了顫,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方才老阿爺的話。 雖然知道是奢望,但卻也是很誘惑人的願望啊…… 謝清霽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抵不過心底渴求的聲音。 他微微張唇,虔誠而無聲地許了第三個願。 三願他和司暮,長長久久。 …… 清風霽月冷清矜貴的風止君何曾有過這個樣子。 腰身清瘦背脊挺直,頸脖彎出優美矜持的弧度,雙掌合十,衣袖滑落,露出素白如瓷的手腕。他閉著眼,長睫又彎又翹,輕輕顫著。 盈盈月光、迷離燈火,落在他一身白衣上,忽然就為他染上了一絲塵世間的煙火氣。 司暮看著看著,目光慢慢地便變得溫柔起來,溫柔過後,又是充滿占有意味的強勢。 他微微彎腰,伸手,準確無誤地握住了謝清霽的手腕,將剛剛許完願的人拉起來,往身邊一帶:“哥哥許了什麽願?” 謝清霽回過神來,思及許下的願,心尖兒一顫,耳根才消散不久的緋色便又重新浮起。 他故作鎮定地偏頭,看他的小狐狸花燈亮著燭火平平穩穩地順水飄遠了:“……沒什麽。” 謝清霽不說,司暮也能猜個大半。 司暮無聲笑了笑,抬手卷著謝清霽一縷青絲把玩,也不逼問,隻懶洋洋道:“那哥哥想知道我許了什麽願嗎?” 謝清霽心神一動,好奇地轉頭望來。 然後便見麵前眉目俊朗的青年穩重了神色,一字一頓,格外認真道:“哥哥嫁我。” 作者有話要說: 聘禮:一架子糖葫蘆。第85章 再一個混亂又不可描述的夜晚過後,一大早謝清霽醒過來, 又默不作聲地坐到了床榻尾。 這次他毫不留情地將整張被子都卷走了, 彈指開了窗, 才團成一團縮在角落裏。 開始沉默自閉。 所以司暮是被冷風硬生生凍醒的。 他一個哆嗦睜開眼, 衣衫不整地翻身坐起,看到床榻尾謝清霽蜷成一團的背影, 心裏一個咯噔。 試探著喊了聲:“哥哥?” 謝清霽身上的憂鬱氣息登時沉重了幾分。 司暮了然, 磨磨蹭蹭湊去謝清霽身邊, 掀開被子鑽進去, 溫香軟玉滿懷終於舒了口氣:“小師叔。” 謝清霽悶悶不樂:“……你怎麽也不製止我。” 他的聲音還有點啞,是昨晚某人趁著他沒恢複記憶弄出來的傑作。 謝清霽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越回想越覺得無地自容, 司暮這小混蛋,不僅沒攔著他發傻, 還故意看他熱鬧。 司暮從背後抱著他,蹭他臉頰, 裝癡買傻:“哥哥……” 謝清霽:“……” 謝清霽:“恬不知恥。” 司暮謙遜:“過獎過獎。” 他磨蹭了一會, 還是忍不住往狐狸尾巴上拔毛:“哥哥你怎麽不說話, 哥哥你理我一下啊, 哥哥哥哥……” 謝清霽忍無可忍,攏了攏險些又要被司暮揪散的衣衫, 斥道:“你是大公雞打鳴嗎。噤聲。” 司暮被大公雞這個形容震懵了。 他震驚地沉默了一會,不死心地撩撥:“你不喜歡哥哥這個稱呼嗎?我還挺喜歡的。畢竟……” 司暮意味深長地笑了聲:“話本子裏也說了,床下叫哥哥, 床上哥哥叫——你說是不是啊哥哥。” 謝清霽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聽見司暮悶聲在笑才恍然。 他張了張口,覺得司暮簡直是混蛋到極點,可沒別的詞能罵,隻能又重複了一聲:“恬不知恥。” “不過我最喜歡還是叫你小師叔。”司暮將腦袋搭在謝清霽頸窩,喃喃道:“這世間也就隻有我能這麽叫了……小師叔,你有沒有覺得挺刺激的?” 謝清霽:“……” 他再沒法心平氣和地和司暮待下去,板著臉翻身下榻,留下司暮在後邊拍榻大笑。 …… 後來一段時間裏,謝清霽還是躲不過話本的命運,斷斷續續又錯亂了幾回記憶。 直到來年春至,外頭那燈籠似的小果子都熟透落光了,複又開滿花兒來,謝清霽才徹底恢複正常。 這回風止君再一次重返的消息並沒有在宗門上下引起過大轟動。 因為更引得群情轟動的消息是風止君要與人結契了,道侶契。 ……雖然風止君並沒有說那人是誰。 明溱心情複雜。 風止君第一次離開,回來有了心上人,第二次離開,回來說要結契……下一次是不是就該抱孩子了! 不不不沒有下一次的離開了。 明溱一大早就忍不住拉著六峰長老叨叨,叨著叨著忽然覺得不對,今天的六峰長老怎麽如此沉默。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結果看到六峰長老望著他欲言又止。 明溱心頭泛起不詳預感:“……你說話。” 六峰長老歎氣:“今早司暮君喚我過去,給我安排了個差事……” 他停頓了一瞬,再長歎一聲 :“司暮君也要結契,也是道侶契。” 明溱錯愕地啊了一聲,旋即鬆口氣,他還以為司暮君要搞什麽針對主峰的事呢,原來隻是結契。 他鬆快道:“那也成,司暮君打算什麽時候舉辦大典?是在風止君之後吧?那我們幹脆連著六峰的也一並安排布置了。各種物件直接準備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