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芳,字德馨,別號蘭溪,山西蔚州人,明朝中期名將。出身農家,八歲時被韃靼擄走,後逃回大同,效力於大同總兵周尚文麾下。曆仕嘉靖、隆慶、萬曆三朝,在與韃靼作戰中屢立功勳,漸獲升遷,曆任宣府總兵、都指揮僉事、左都督等職。因病歸鄉,去世時年六十四。戰功卓著,當時有“勇不過馬芳”之說,《明史》稱其“大小百十接,身被數十創,以少擊眾,未嚐不大捷。擒部長數十人,斬馘無算,威名震邊陲,為一時將帥冠”。


    馬芳,其家為宣化邊境農戶,幼時遭繼母虐待,他不堪羞辱,十歲時逃離家鄉,南侵的韃靼騎兵擄掠,替俺答汗放養馬匹,他年紀尚幼,已能“騰躍控禦”,使馬匹不敢踢咬。自幼開始“曲木為弓”,精練騎射武藝,每發皆中。青年時,一次隨阿勒坦汗狩獵,忽然突出一隻斑斕猛虎現身,直撲阿勒坦,眾人登時驚慌逃避,唯獨馬芳麵不改色,彎弓搭箭,當場擊斃猛虎。阿勒坦對馬芳讚賞不已,贈予他“良弓矢,善馬”,還命他“侍左右”,雖然受到阿勒坦的重用,但是他心在明朝。馬芳乘跟隨阿勒坦至臨近明朝邊鎮的大同外圍狩獵之機,趁夜盜馬逃出,連夜投奔至大同軍營。大同總兵官是周尚文,史載此人“多謀略,精騎射,優將才”,這位愛惜人才的名將見到馬芳後大感驚奇,即刻任命他為隊長。


    馬芳自任隊長開始,屢次奮勇衝殺,因他在蒙古生活多年,熟知蒙古騎兵的作戰特點,所以每戰皆能重創來敵,獻計率精騎抄襲蒙古騎兵後路,迫使蒙古大軍北撤,周尚文大讚道:“汝他日必為能將。”


    庚戌之變爆發,阿勒坦率軍犯大同,總兵官張達和副總兵林椿皆戰死,宣大總兵的仇鸞惶懼無策,竟以重金賄賂俺答,使移寇他塞,勿犯大同。阿勒坦自古北口入,殺掠無數,已是千戶的馬芳先在懷柔遭遇了阿勒坦,馬芳身先士卒,當場陣斬阿勒坦部將,迫使阿勒坦暫退,但對整個戰局於事無補。兩個月後,蒙古騎兵入侵山西威遠,馬芳率部迎敵,他先是看穿了對手用孱弱騎兵引誘明軍中伏的把戲,接著反將蒙古軍引入明軍伏擊圈,於一場激戰中大敗之。得勝後,部將們以為敵人已退,紛紛鬆一口氣,馬芳卻冷靜判斷出敵人必然卷土重來,立刻在野馬川布防,果見大隊蒙古騎兵殺來。敵眾我寡下,馬芳毫無懼色,命部將先撤退,自己親率精壯勇士斷後,一場惡戰竟打得優勢兵力的蒙古軍潰逃,馬芳立刻轉守為攻,追擊至山西泥河再次大破敵人。馬芳先升任宣府遊擊將軍,繼而破格提升為正二品都督僉事,至年末又加封為正一品左都督,駐守宣府時,與權臣嚴嵩的同黨、鹹寧侯仇鸞不睦,曾因此坐連鎮山敦之敗而遭罰俸,其奇襲蒙古軍迫其退兵的戰果更被仇鸞竊取。


    馬芳任宣府遊擊時,重立“軍戰連坐法”,規定臨戰畏敵不前者,後隊斬前隊,將領畏敵不前者,士兵斬將領,每戰依舊率先衝殺敵陣,引得屬下殊死效命。又向兵部上奏,提出“盡遣宣府客兵,以鄉人守鄉土,可得虎師。”朝廷采納此議,在山西當地征募青壯從軍,馬芳更認定“兵之優劣,重在選練之效”,不但在軍中製定嚴格的賞罰管理訓練條例,招募當地拳師以及蒙古降兵為教官,更常在訓練中“親執械示範格殺”。


    針對明朝軍中將官刻薄虐待士卒的陋習,馬芳調任宣府遊擊時,便曾命親兵在軍中秘查,先後懲治虐待士兵克扣軍餉的將官二十多人,一時間“軍紀大振”。升任總兵後,他更頒布嚴格條令,規定將官有虐待士卒者,要處以至少八十軍棍的刑罰,有克扣軍糧者,不但大刑伺候,財產更要充公。為阻止當地權貴擅調士兵充奴婢,馬芳竟對山西某權貴“拔刀怒向”,終迫使其歸還被征調的士卒三百餘人。馬芳還從麾下的士兵裏挑出數十名最精壯的人,組成“家兵”,這支部隊,在以後的數場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馬芳曾對兵部尚書趙錦言,明軍較之蒙古軍,有三“不可比”:一為蒙古軍“天生騎射,弓馬嫻熟”;二為“來去迅即,顧此失彼”;三為“居無定所,進退自由”。為解決這三“不可比”,他並非像當時其他邊將那樣建議以守為主,靠修築邊牆來阻遏敵人進攻,相反卻創造性思維,提出了“以騎製騎”的作戰思路。即先是結合南宋吳玠的“疊陣法”,發揮明軍在火器技術上的優勢,為邊鎮騎兵大規模裝配火器,作戰中火槍騎兵,騎射兵,刀兵相互配合,反複衝殺,以此“可補騎射之短也”。


    明朝騎兵大規模裝備“三眼銃”、“五眼銃”等連發火器,正是從此時開始。而在作戰思路上,馬芳更將“以快製快”發揮到極致,主張每年冬春之季,派遣精銳騎兵組成小分隊對蒙古草原進行反突擊,以劫掠馬匹和焚燒草場為作戰目標,最大限度摧毀蒙古人的作戰資源,而當蒙古軍南下侵擾時,切忌閉關消極防守,而是要以長途奔襲,斷絕蒙古軍後路,聚殲蒙古軍有生力量為目的。誠如他自己所言:“克擄之道,重在料敵先發,敵欲動我先動,以我火器騎射之長,克敵弓弩騎射之短,重創敵於塞上,方為製勝之法也。”


    馬芳的提議引起朝野的紛紛側目,早在任參將的時候,禦史夏陽就曾彈劾他“驕兵悍將,邀功貪戰。”對其“以騎製騎”的戰法,兵部侍郎趙應奎更斥為“沽名釣譽,不識邊務。”論為官,馬芳卻頗為清廉,宣大總兵仇鸞在任時,山西當地將官每逢過年都要按慣例送禮,美其名曰“冬禮”,馬芳非但不參與,更常找借口遠避之。仇鸞獲罪後,繼任的宣大總督楊順每逢蒙古騎兵侵擾時,隻會閉關求太平,隻在敵人退走後才作態追擊,而且他時常命部下屠戮逃難的百姓,割頭後剃發冒充蒙古兵以充邊功,對此行為,馬芳憤然抵製,嚴令屬下“敢有隨之殺良冒功者立斬”。因他清廉不冒功,仇鸞在時,曾奪他奇襲阿勒坦之功;楊順在時,也曾牽連他因“坐連戰敗”而罰俸。馬芳雖看似不懂人情,實際上頗有見識。他不“孝敬”仇鸞,因他深知仇鸞“性桀驁貪暴,勢難長久也。”抵製楊順“殺良”,更因他明白此舉“必招怨怒,從之亦難免罪”。事實上,都禦史方逢時及幾任的兵部尚書王邦瑞、趙錦等皆與他交好,後來擔任宣大總督的名將王崇古更將馬芳“引以為知交”。


    馬芳每鎮守一地,除悉心練兵防禦外,更留心搜集當地珍奇土特產,用以饋贈各位“上級”,因此,他每每選將練兵,整飭軍備,都“精兵良械優給之”。權臣嚴嵩之子嚴世蕃同樣頗為忌憚馬芳,曾告誡楊順道:“雖表麵憨魯,實心細如發,更兼胸懷韜略,不可引之為仇也。”


    而在此時,阿勒坦重開戰端後,連年侵擾明朝邊境,摧毀邊鎮堡壘無數,從二月至十月,連續對明朝宣府、大同、延綏、寧夏、甘肅五大軍事防區進行掠奪式侵擾,所過之處“軍堡盡毀,府庫盡遭掠,黎民流離被擄者無數”。期間,明軍總兵、參將、指揮等大小各級軍官戰死者數十人,軍隊損失慘重。


    與此同時,馬芳開始反擊,阿勒坦故伎重演,繞過宣大防線,率騎兵再次閃擊至明朝京城外圍的懷柔地區,一時間京師大警,數萬援軍畏懼阿勒坦兵威,紛紛觀望不敢戰。危急之下,還是參將的馬芳慨然出擊,率麾下兩千精騎在保安與阿勒坦軍血戰,是役馬芳軍“奮勇跳蕩,生猛敢戰”,殺得阿勒坦部後退十數裏。橫遭重擊的阿勒坦不知明軍虛實,立刻下令全軍北撤,此戰中馬芳身負五處刀傷,坐騎也被射殺,可謂以命相搏,世宗朱厚熜聽聞後感歎道:“勇不過馬芳。”而蒙古軍中也深知馬芳威名,尊稱他為“馬太師”,馬芳之勇猛,從此一戰成名。


    屢立戰功的馬芳暫離山西,升任薊鎮副總兵,這次他的主要對手,換成了長期侵擾明朝東部邊陲的蒙古土蠻部,馬芳剛一到任,土蠻即發動十萬騎兵南下侵擾,馬芳一麵命他的“家兵”從側翼打擊蒙古軍,一麵與總兵歐陽安一道在界嶺口迎敵,一番激戰,殺得土蠻前鋒暫退且俘獲多人,審訊時有蒙古俘虜盯著馬芳道:“馬太師也!”馬芳聞言,立刻“免胄示之”。得悉對手正是數度重創蒙古騎兵的馬芳,十幾萬土蠻騎兵立馬倉皇北撤,土蠻剛撤軍,阿勒坦又卷土重來。


    阿勒坦侵擾河北地區,因時任薊遼總督的王杼指揮無方,導致明軍全線崩潰,遵化、玉田等重鎮相繼淪陷,馬芳率領騎兵長途奔襲,在金山寺一戰裏重創蒙古騎兵,再次迫使阿勒坦北撤,但戰後追究敗因,馬芳以“抗敵不力”的罪名被剝奪副總兵一職,貶為都督僉事。


    馬芳移守宣府,再次與阿勒坦正麵對抗,阿勒坦南下侵擾,與以往分散式騷擾不同,這次他改為“重點打擊”,兵鋒直逼山西地區。明軍當地部隊卻紛紛潰退,身在宣府的馬芳卻決心“先發製人”,在阿勒坦部南下之初,即偵之其部隊動向,經反複籌謀,終定下從宣府奔襲至山西,給阿勒坦以重擊的方略。副將趙勇擔憂此舉風險太大,且山西並非宣府防區,“觀望”可免責,一旦失敗即罪不容赦。馬芳不聽,率軍連夜急行軍五百裏,抵達大同外圍,終於捕捉到了阿勒坦主力,此時正是淩晨,馬芳並不急於進攻,還是先以其精銳“家兵健兒”為先導,趁夜色潛入蒙古軍營中放火。繼而馬芳領軍奮勇衝殺,在正麵對蒙古軍發起強攻,猝不及防的阿勒坦果然大潰,明軍以死相拚,是役蒙古軍“驚慌失措,相互踩踏死者無數”。但麵臨突發局麵,阿勒坦卻果斷應對,他冷靜的整合兵馬,命令部隊交替掩護撤退,且親自留隊斷後,經殊死搏殺,終於成功的頂住馬芳的強攻,安然抽身北退。不甘心的阿勒坦小退二十裏,與馬芳相持。


    初戰告捷,馬芳乘勝追擊,率部持續進逼阿勒坦,意圖複仇的阿勒坦連續在兔兒嶺、飲龍河等地與馬芳接戰,馬芳手下的宣府精騎反複拚殺,刀兵、火槍兵、騎射手波浪般來回縱馬衝擊,火槍與鐵騎相互配合衝鋒的戰術,令隻善騎射的蒙古軍接連受挫,整齊劃一的衝殺與轟鳴呼嘯的火槍彈丸下,蒙古騎兵紛紛被打落馬,幾次接戰皆傷亡慘重,但阿勒坦的軍隊畢竟訓練有素,每遇戰事不利的情況,隨即能夠發揮機動性優勢,通過交替掩護的方式安然撤退,隨後連續五戰,馬芳雖節節勝利,卻始終不能重創敵人。


    阿勒坦且戰且退,漸退至明朝邊境的懷安地區,阿勒坦意圖絕地反擊,先以小股騎兵詐敗誘使馬芳輕進,企圖將馬芳誘引至塞外草原,再發揮蒙古騎兵的機動力聚而殲之,馬芳果然率部突進,阿勒坦大喜,正欲合圍殲之,卻見蒙古軍兩翼突現明軍。原來,馬芳早安排他的“家兵健兒”從側翼突進,在戰鬥打響後將蒙古軍攔腰斬斷,一場原本阿勒坦計劃內的伏擊戰,反成了明軍的殲滅戰,此戰“持續晝夜,格殺甚烈,”馬芳本人依舊身先士卒衝蕩敵陣,衝殺間竟然“馬刀砍損三把”,經一夜惡鬥,蒙古騎兵終於倒在明軍堅韌的精神麵前,倉皇的扔下滿戰場的屍體拔馬潰散,阿勒坦遭遇了第一場慘敗。


    馬芳出塞、奔襲、破敵、追殺、決死惡鬥,七戰七捷,贏得了一場場勝利,從宣府到大同、從大同至懷安,馬芳軍的奔襲距離,在這場戰鬥中竟長達一千裏,捷報傳來,大明上下震驚,朝野上下一片狂喜,世宗複加馬芳為左都督,擢升為宣府總兵官。


    馬芳升任宣府總兵後,為實現“先發製人”,多年來時常命親兵化裝混入被蒙古軍擄走的逃難百姓裏,趁機混入蒙古軍中“臥底”,對阿勒坦所信任的叛將們,馬芳也苦心策反,先後發展了多位“線民”,並借機派細作混入其中。這些被馬芳派去“潛伏”的人,此後都將各類重要情報送回。因此馬芳對於蒙古部落特別是阿勒坦部的活動情況了如指掌,而王崇古就任宣大總督伊始,曾與馬芳一道商討戰事,事後大讚道:“胡騎來去雖快,卻難逃馬桂馨耳目。”


    憑借正確的情報,馬芳逐漸大膽實現他“先發製人”的戰略,從擔任參將開始,馬芳就開始著手組建隸屬於他的“家兵”。每當阿勒坦進犯的情報送來後,馬芳立刻將他的“家兵”散布在明蒙交界的邊境線上,組成數支三十至四十人的“小分隊”,當阿勒坦大舉進犯後,馬芳的“家兵”立刻全線出動,對蒙古人的後方進行瘋狂的報複性攻擊,或搶奪馬匹,或焚燒草場,或襲擊阿勒坦的輜重糧草,與馬芳的主力部隊前後夾擊,粉碎阿勒坦的入侵。擔任宣府總兵後,馬芳更加膽大,除了每年頻繁的侵擾阿勒坦,更多次組織主力部隊,對邊境蒙古部落發動大規模的懲罰性襲擊。


    史載他“或躬督戰,或遣婢將”,每年“數出師搗巢”,多次“多所斬獲,寇大震”。規模最大時,馬芳親率大軍奔襲四百裏,搗毀內蒙古興和地區的蒙古部落後,竟在當地舊堡壘遺址上“登高四望,耀兵而還”。馬芳率主力出擊內蒙北沙灘,意圖重創阿勒坦主力,但阿勒坦卻巧妙繞開馬芳兵鋒,奇襲馬芳轄區宣府,攻破重鎮隆慶,事後馬芳因“坐寇入”之罪遭朝廷嚴斥,被奪去左都督職務,念及往昔戰功被令“戴罪立功”。


    自馬芳擔任宣府總兵後,阿勒坦的侵擾重點,就逐漸轉向延綏、寧夏、甘肅等地區。受馬芳影響,延綏總兵趙苛,大同總兵薑應熊等邊將也屢次主動出擊,對蒙古部落發動反攻,雖然有勝有敗,但忌憚明軍反撲的阿勒坦終不敢如往昔那般長驅直入,再加上蒙古部落連續數年頻遭雪災,導致阿勒坦數次南侵皆損失慘重,漸漸陷入頹勢。


    為扭轉局麵,阿勒坦集結十萬騎兵,以其長子辛愛統帥,發動了對明朝邊境重鎮萬全右衛的大規模攻擊,馬芳也因此迎來了他一生中最凶險一戰——“馬蓮堡會戰”。


    萬全右衛是明朝宣府西路長城的要衝,在明蒙戰爭中,它既是遏製蒙古軍攻勢的戰略要地,更數次挫敗蒙古軍入侵。但阿勒坦竟一次動用了十萬精騎的重兵,一旦萬全右衛淪陷,阿勒坦此次南侵就將無後顧之憂,不但河北地區會慘遭塗毒,京城安全也將受嚴重威脅。戰事爆發後,明朝迅速做出反應,兵部尚書楊博急命固原、延綏、宣府、大同、薊鎮五大總兵率精銳馳援,馬芳率宣府軍在正麵迎擊蒙古軍主力,薊鎮援軍從側翼夾擊,大同、延綏、固原三鎮精兵於山西天成、陽和地區設伏,意圖聚殲蒙古軍主力。


    而擔任正麵迎擊的馬芳,恰是明軍戰略中的關鍵棋子,但馬芳率一萬精兵剛剛趕到萬全右衛北麵二十裏的馬蓮堡,即與蒙古軍偵騎遭遇,繼而蒙古軍十萬主力部隊火速撲來,敵眾我寡下,有副將建議立刻南撤,與萬全右衛守軍會合後再戰,馬芳斷然拒絕道:“今敵氣勢正盛,避之必覆沒,唯痛擊也。”當即下令全軍在馬蓮堡設防,升起“馬”字戰旗,與蒙古軍針鋒相對。此時大同、延綏、固原三鎮援軍相距遙遠,薊鎮援軍尚在途中,萬全右衛守軍兵力單薄,馬芳所在的馬蓮堡,已是徹頭徹尾的“絕地”。懾於馬芳的威名,蒙古軍未敢立刻發起強攻,僅派小股騎兵連續試探,馬芳鎮定自若,坦然應對,命令部下大張旗鼓,擺出數萬精兵坐鎮的假象。不明虛實的蒙古軍不敢近前,僅用硬弩和土銃不斷轟擊,雙方對峙至下午。


    年久失修的馬蓮堡城牆在蒙古軍的攻擊下又突然坍塌,正當馬芳的部將正慌忙修繕城牆時,馬芳卻斷然製止,相反命令全軍偃旗息鼓,甚至對蒙古軍的騷擾也不再還擊,一時間全軍擺出了“空城計”的態勢。入夜後,為試探馬芳虛實,蒙古軍大張旗鼓擺出全麵進攻的架勢,甚至點起火把徹夜呐喊辱罵,一時間“野燒蝕天,囂呼達旦”,馬芳卻不慌不忙,命部下堂而皇之打開馬蓮堡城門,自己卻在軍帳裏安然靜坐,對蒙古軍的挑釁充耳不聞。虛虛實實下,蒙古軍果然上當,叫囂整夜,卻不敢貿然進攻。


    “空城計”終為馬芳贏得了寶貴的反擊時間,次日上午,馬芳親臨陣前觀察,判定蒙古軍正準備撤退,馬芳立刻下令全軍追擊,先命火器齊轟,然後全軍出擊,明軍“喊殺衝突,悍勇不可擋”。猝不及防的蒙古軍再次大潰,不但被馬芳追殺數十裏,更被趕進了明軍早已設伏良久的大同,延綏兩鎮精兵乘機出動,一路奮勇追殺,“沿途斬首俘獲甚重”,阿勒坦再次大敗。此情此景,誠如戰後在楊博的奏折中所言:“此役同仇敵愾,追殲逐北,其酣暢淋漓,為九邊罕見也。”對馬芳,楊博更讚不絕口,稱其“以漢李廣之智勇,首挫寇之兵鋒,當為頭功也。”


    萬全右衛之戰勝利後五個月,世宗駕崩,其子穆宗朱載垕登基即位,次年改年號為“隆慶”。穆宗即位初期頗有作為,對北部邊防大力整治,而馬芳也複職左都督。阿勒坦連續對薊鎮、宣府、大同、固原諸重鎮發動了七次侵擾,明軍嚴防死守,皆迫使阿勒坦無功而返,受挫之下,阿勒坦依其屬下獻策,經仔細籌謀,命其子辛愛率五萬騎兵佯攻蔚州,待馬芳中計出擊後,再派精銳騎兵乘虛攻擊宣府,企圖重演嘉靖四十二年閃擊宣府的先例。但馬芳並未中計,當蒙古軍奔襲至宣府後,不但見宣府重鎮已經嚴陣以待,馬芳更砍伐周邊樹木在城牆周邊環列成柵欄,組成一道遏製蒙古騎兵突擊的防線。阿勒坦見狀,隻得率軍北撤。馬芳卻仍率軍尾隨追殺二百裏,終於在長水海大破阿勒坦主力。


    阿勒坦在馬芳回師後,立刻集結重兵,再次發動進攻。阿勒坦兵鋒逼近時,馬芳尚在吃飯,聞訊後馬芳當即“擲碗碟於地”,對眾將大呼“且隨我奪虜食”,立刻率兵出戰,在內蒙古鞍子山與阿勒坦軍相逢,再次擊破阿勒坦,迫使其撤還。戰後,馬芳命人烹製美食,與此戰中陣亡將士的屍骨一起下葬,時任宣大總督的陳其學聞之感歎道:“愛兵如此,方有虎師也。”


    宣府遇挫後,阿勒坦轉而對鄰近宣府的大同地區發動進攻。而宣大總督陳其學判斷失誤,命大同總兵趙苛將重兵屯守在紫荊關,雖一度擊退敵軍,卻反被阿勒坦避實擊虛,繞開紫荊關攻入懷仁、山陰等地區。陳其學在盛怒之下,命時任宣府總兵的馬芳與大同總兵趙苛換防,讓馬芳率軍防備阿勒坦,而阿勒坦卻轉而強攻宣府管轄的威遠地區,待到馬芳率軍馳援時,阿勒坦又率軍北撤。


    麵對阿勒坦的侵擾,馬芳決定主動出擊,如他對諸將所言“非大創之不可”,馬芳探知阿勒坦將主力屯於鹹寧海子,隨即集中全部主力出擊,戰前馬芳嚴令三軍,全軍棄掉輜重物資,每人僅帶三日口糧,以示死戰之心,全軍開拔,一路上“人噤聲,馬銜枚”,悄無聲息高速急行軍,抵達鹹寧海子外圍時,阿勒坦竟毫無察覺。淩晨馬芳發動總攻,先以火器攻擊,馬芳的“家兵”從阿勒坦大營兩翼奇襲,馬芳率主力正麵突擊,另有一支精騎在阿勒坦逃路上截殺,阿勒坦再次中計,馬芳軍四麵合圍,馳突奔殺,阿勒坦軍倉皇棄營,踩踏砍殺殞命者甚重。經一夜血戰,阿勒坦終於不支而逃,明軍緊緊追趕,從鹹寧海子一路向西追殺數十裏。


    此戰阿勒坦傷亡甚重,僅被擒的部落首領就有十數人,繳獲戰馬輜重無數,史稱“大創之”。剛剛就任宣大總督的王崇古閱罷戰報後當場大喜道:“大同可暫無事也。”


    因阿勒坦強娶其孫把漢納吉的未婚妻烏納楚,把漢納吉一怒之下竟帶部下家人數十人至大同投奔明朝,阿勒坦聞訊後震怒,立刻率領十餘萬騎兵殺至大同外圍,企圖用武力逼迫明朝交出把漢納吉。但因馬芳嚴防死守,阿勒坦絲毫未占到便宜,而王崇古深謀遠慮,一麵妥善安置把漢納吉,一麵向明朝提議趁機招撫阿勒坦。當時主政的高拱、張居正兩位大學士皆對此全力支持,偏巧此時阿勒坦的長子辛愛雖假意發兵協助阿勒坦,其實卻按兵不動,企圖借阿勒坦與明朝血拚的機會謀奪權力。


    在馬芳小挫阿勒坦後,王崇古派百戶鮑崇德為使與阿勒坦會談,經一番辯論,阿勒坦終於屈服道“天子若封我為王,統轄北方諸部,我當約令稱臣,永不複叛。”得到阿勒坦承諾後,雙方達成協議:阿勒坦向明朝交還之前叛逃至蒙古的趙全等人,明朝冊封把漢納吉為指揮使,禮送回阿勒坦處。


    阿勒坦逮捕趙全、李自馨、王廷輔、趙龍、張彥文、劉天麟、馬西川、呂西川、呂小老至明朝,明朝也如約將把漢納吉禮送歸蒙古,為防阿勒坦報複,明朝使臣更警告阿勒坦“汝孫今為朝廷命官,不可輕辱也。”是日阿勒坦與把漢納吉祖孫倆“相抱而哭,連連南向叩頭。”阿勒坦更對明朝“遣使報謝,誓不犯大同”,交換人員後,阿勒坦主動示好,下令昆都力,吉能等蒙古部落停止對明朝邊境的侵擾,王崇古也向明朝廷上奏,建議明朝“以先朝忠順王故事”冊封阿勒坦,“許貢入京”,且在邊境上開放互市,從而實現明蒙雙方的長期和平。雖有朝臣指責王崇古“邀近功,忽遠慮”,但因大學士高拱、張居正等人支持,明朝終於下詔冊封阿勒坦為“順義王”,其兄弟子侄部下皆受封都督、同知、千戶等官職,在延綏,紅山敦,寧夏清水營等地開設“互市”,恢複漢蒙兩族邊民貿易。


    阿勒坦在大同北麵的晾馬台正式舉行“順義王受封宣誓”的儀式,歃血盟誓道“世世代代,永不複叛”。此誓果然成真,之後不但蒙古其他部落有樣學樣,以至“河套各部皆求歸附”,且“邊鄙又安,薊宣以抵甘固,六十餘年邊民生息,遂長不識兵革也。”此事結束了明蒙雙方的大規模戰爭,達成了著名的“隆慶和議”。


    “隆慶和議”成功後,馬芳作為大同總兵,在每年五月,都受命率精兵護送王崇古到大同北麵的弘賜堡接見蒙古各部首領,宣揚明朝威德,每次馬芳部皆“兵甲威武,諸部皆拜服之”。


    在神宗即位後的政治鬥爭中,原內閣首輔高拱失勢被逐,大學士張居正取而代之,隨後身為高拱親信的王崇古,被禦史陳堂彈劾“弛防徇敵”,不得不引咎辭職,馬芳隨後也未能幸免。他擔心不能通過閱視,於是賄賂武庫司郎中林紹、懷隆及兵備參議吳哲、閱視侍郎吳百朋,吳百朋告發此事,奏請朝廷提審馬芳。經兵部尚書楊博說情,神宗革去馬芳的職務,勒令他“歸家閑住”。


    阿勒坦向朝廷索要封賞,並威脅要兵戎相見,朝廷立刻命馬芳掛印,充任宣府總兵官。馬芳到任後,整治兵馬,在宣府郊外率領騎兵舉行了數次“遊獵”,蒙古各部聞訊後大驚道:“馬太師歸也。”阿勒坦急忙向朝廷“奉表謝罪,痛悔前過。”原本一觸即發的兵禍就此消解。馬芳因病請辭,解甲歸鄉,在家鄉蔚州逝世,享年六十四歲,神宗聞訊後,按例賜祭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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