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本心之後卻回不到那個曾經擁有一切的過去。——前語


    “德斯坦,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額,如果你不願意回答就算了……”因為傷口疼痛而微微抽搐眼角的畢維斯扭頭看著身邊和自己一樣狼狽不堪的德斯坦,之後他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頭頂。在這座莊園裏度過那麽長的時間,她的頭發也長長了不少,看上去倒像是個女孩子了。


    莫名其妙地盯著畢維斯的德斯坦伸手拍開了他一點兒也不老實的手,然後稍微離人遠了一點兒:“嗯,你問唄。反正馬上就要結束了。都走到這一步了,我也認可你這家夥了!不過,不許摸我的頭!”


    “你對你的師傅真的一點兒感激之情都沒有嗎?畢竟他教了你那麽多東西,讓你不會那麽輕易被別人殺死……”


    “我不知道……大概某一天的時候,我會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家人吧?”在沉默了很久以後,發絲隨著風拂動的德斯坦才仰起頭看著最後的房間的大門說道:“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老子慢慢想也還來得及。前提是最後這道門裏,等著我們的的確就是那個幕後主使者,狗娘養的混蛋。”


    “很有你的風格。對了,德斯坦,等出去以後……算了,等離開這裏後再給你說也不遲。”畢維斯說到這裏的時候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他覺得自己在緊要關頭說這種不太相幹的話題的確不大好。


    “什麽啊,拐彎抹角的幹什麽?你知不知道你最討厭的就是這點哎!”


    “哈哈哈……你就當是個秘密好了!”


    德斯坦在躍起將另外一隻蜘蛛堅硬的前肢,刺進另外一隻試圖用蛛網纏住自己的蜘蛛的口器裏之後,朝著頭頂不斷蠕動的黑色帷幕大聲罵道:“該死的,又是蜘蛛!能不能換個東西來和老子打?煩死了,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樣子你並不享受戰鬥,我還以為你喜歡這些。”


    “……你終於不在影子裏麵躲著偷偷看了嗎?你個該死的觸手混蛋!”在聽到背後十分空洞飄渺的女聲之後,德斯坦立刻抓住了麵前龐大的蜘蛛屍體將其狠狠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掄了過去。


    不過,出乎德斯坦的預料的是,不僅僅是如潮水一般湧上來的蜘蛛群,就連她手中的屍體也一樣忽然消失不見了。現在她眼前的是紅褐色荒蕪的大地……以及一個穿著遮掩身形和樣貌的長袍,隻看得見一點點削瘦下巴的女性。


    這位散發著一股死氣的女性低垂著頭,雙手疊放在身前靜靜地站在那裏,就好像一開始她就在等著德斯坦一樣。而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她伸出如石膏一般蒼白纖細的手,對麵前齜牙發出低吼的德斯坦說道:“掌管黑暗與恐懼的我知道你渴望什麽,我也知道你在畏懼什麽……信仰我,供奉我,將你的一切奉獻給我,這樣的話我也能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似乎是覺得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原本感覺如臨大敵的德斯坦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之後她可能是覺得笑得不太過癮,於是又在地上打起滾來:“讓我信仰你?當初老子跟著死老頭兒的時候,他都沒讓我信神!就你這種家夥哈哈哈!”


    “……”女性在沉默了一會兒後身形便開始變得虛幻,同時德斯坦感覺到腳下的地麵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頭頂由黑色粘液組成的帷幕緩緩打開來……趁著最後的機會,德斯坦毫不猶豫地扭頭衝向了那個女性,並且試圖伸手掀開對方的兜帽:“起碼我得看看你到底長什麽樣子!”


    就在德斯坦的手指即將碰到女性的兜帽邊緣的時候,她突然感覺身體忽然被什麽東西猛地拉住,導致她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當德斯坦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那個詭異的女人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她的麵前,隻留下一陣飄渺失真的聲音在她耳畔回蕩:“……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你還沒有跨過應當經曆的苦難,所以我會一直等待著你來到最後一扇門前,來接受最後的選擇。”


    “怎麽會呢,剛剛明明可以丟到點數一上麵的!肯定是骰子有問題!”意識到自己讓德斯坦陷於危險境地的努努阿澤愧疚地抓起了頭發,之後紅著眼圈的她忽然想起剛剛似乎用眼角餘光看見有什麽東西碰了骰子。於是她立刻推卸責任,將這件事推給了正拿起骰子的桑德維爾:“你說老實話,剛剛是不是你搞的鬼!要不為什麽骰子會自己彈飛出去!”


    “努努阿澤,冷靜!”一直在旁觀預防桑德維爾做手腳的倫諾克斯出聲道了,因為他一直在後麵看著,所以能夠確定對方並沒有做什麽手腳:“他好歹是這個棋盤的創造者,過去被尊稱為‘棋聖’的人。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贏你們的。所以,你還是先冷靜一下。”


    “如這位紳士所言,我還沒有卑劣到要對孩子做這種事情。”根本不屑於爭執的桑德維爾在對不服氣的咬緊牙關的努努阿澤聳了聳肩膀以後,依照習慣用大拇指、食指以及中指捏住了八麵骰,然後以一定的力度將其從手指間彈了出去。


    “噠噠噠……”骰子在空中彈跳了整整六下以後停下來停在了點數二上。也就意味著棋子將到達“幸運”的棋格上麵。而按照規定,在“幸運”上的棋子可以在擲一次骰子。


    “看樣子,你的朋友還要在敵視裏麵受一點苦了。”桑德維爾在瞟了一眼鼓起腮幫子跺腳的努努阿澤,然後再次擲骰——這次是點數四。


    “現在我的第一枚棋子安全走完了一輪了,這下你們可落後了一步。”


    “隻要我骰出一格,我們也走完一輪了!”努努阿澤在確認似乎有點失魂落魄的德斯坦並沒有受傷之後,扭頭衝沒忍住流露出一些得意神色的桑德維爾吐了吐舌頭。這下子,她原本的擔憂與膽怯已經全都消失不見了,而剩下的隻有好勝心和怒氣。


    “這一次絕對,絕對不會再失誤了!”


    “努努阿澤,你先等一下!不要丟骰子!”就在努努阿澤準備再次擲骰的時候,跑了好幾條走廊後終於找到兩個人的畢維斯氣喘籲籲地倚靠依靠著門框,之後他抬起頭看向房間裏的人並抱歉地笑了笑:“看樣子我來的很是時候啊!這場博弈棋能帶我一個嗎?可能我也不是什麽好棋手,起碼我不是初玩者了,桑德維爾先生。”“家主大人,我來了。”“請進,記得把門關上。”


    路易斯·艾登,西恩蒙特家族現任家主,曾經與自己有過幾麵之緣的上任家主的私生女。沒想到那個溫順安靜的女孩居然會因為家族鬥爭而變得向刀鋒一樣犀利無情。心中感慨萬千的畢維斯在得到屋中人的同意後推開門,但他還沒來得及向人行禮,就被路易斯直接摁著肩膀在扶椅上坐了下來:“你知道我討厭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而且我找你來也不是為了為難你的。”


    據畢維斯所知,由於路易斯是新上任不久,且沒有得到家族成員承認的家主,所以她沒有得到目前大部分集中在那些頑固不化的長老們手中的權力和人脈。而為了解決與商隊的合作問題,因此她前段時間將自己的一顆眼球作為賭注押在賭桌上,與那些窮凶極惡的債主們玩了一局驚險至極的賭博遊戲,在最後她居然得到了那群惡棍的錢財與人員上的資助。


    在等畢維斯喝完一杯熱茶之後,因為幾日不眠不休的搜集資料尋找可乘之機,顯得有些憔悴的路易斯才用手敲擊著膝蓋,略微抱歉地說出了此次叫畢維斯過來的目的:“很抱歉,我的兄弟。現在我沒有別的人手可用,隻有派你潛入金屬之眼了。我的人暗地裏調查發現教會現在很關注那個民間組織,所以我想找一個人靠譜的人作為奉獻信徒潛入教會,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目的。”


    原本感覺忐忑不安的畢維斯在聽到路易斯的話之後震驚地猛抬起頭來,之後他皺著眉頗為疑惑地問道:“為什麽是我?您建立的孤兒院那邊收養的孩子們呢?他們難道不比我更合適嗎?”


    “哢噠。”路易斯在畢維斯又疑惑又惱怒的注視下端起了茶杯,之後她啜飲了一口略有些苦澀的紅茶,並隔著茶水的熱氣看向對方:“你現在可能還不明白,我需要的是能回來的聰明人,而不是用完一次就可以丟掉的工具。那些孩子的確可以,但是也有可能會暴露家族,這會讓西恩蒙特與教會的關係僵化。我起碼現在……還是有意向和教會合作的。”


    果然……隻要是個明眼人都知道和教會合作能帶來多大的好處,再加上西恩蒙特家族在魔術師家族中的特殊地位,合作對於路易斯這種野心家來說再合適不過了。早猜到路易斯可能會做出怎麽樣的選擇的畢維斯對此並沒有感到有多吃驚,但隨即他就意識到自己走進了對方的圈套裏麵——這也是在試探他的想法。


    “以前和你玩博弈棋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是一個很會思考的人。”一直在留心觀察畢維斯反應的路易斯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之後她向著這個一直渴望著回家的男孩伸出手:“隻要你幫我,我就給你回家的機會。你父親那邊不是不準你與家人接觸嗎?有我這個家主的擔保,他也不敢不同意了。”


    看著路易斯戴著手套的手,畢維斯感覺自己的額角有冷汗滑下。他心裏猶豫著要不要握住這隻與惡魔之手無異的手,而一旦握住這隻手的話,他將可能會麵對兩種結局:第一是隱姓埋名潛入後成為金屬之眼的一員得到教會的賞識,以奉獻信徒的身份加入教會,之後有可能會因為打探教會內部消息被告發者抓捕進監獄;第二種結局就是活著出來,但是路易斯可能並不會兌現她的承諾……


    現在退出的話,自己還能離開這個房間嗎?


    像是看出畢維斯的擔憂似的,一直在等他做抉擇的路易斯忽然開口安撫道:“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情的,你的家人也是。因為當時你並沒有對我做不利的事情不是嗎?所以我也不會對你的軟肋下手。”


    “……您真是擁有能看透人心的能力。雖然我並不想冒險,但我也不想永遠也見不到我的家人。”畢維斯在苦笑了一下之後握住了路易斯的手,“那麽,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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