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個月內,暴風雪連日地肆虐,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移民們無法行動,隻能躲在屋裏,時不時地將頭伸出窗外探看探看。


    顯然,所有的人突然過著這種像似幽禁的生活,顯得十分不習慣而鬱鬱寡歡,特別那些住在拚裝房屋裏的人們,煩躁更較厲害,因為這種拚裝固定的房子還是很簡陋的,裏麵缺乏許多應有的設備,客廳和廚房由於幾家共居一室,就特別顯得擁擠和雜亂不堪,地板上的草墊子,一個挨著一個,由於都無所事事,大家都感到百無聊賴,很不利於大家相安無事的住在一起。於是常常無事生非的吵吵鬧鬧,加之大雪封門,都被幽禁在這個小屋子裏,也的確讓他們無聊和煩惱。


    說句實話,這些人還有辦法消磨時光。他們開動腦筋,千方百計做一些小東西,來給這空空蕩蕩的房子填加一點生氣。白天坐的小椅子、板凳,到晚上用來鋪床墊背。然而,眾多的女人卻無一技之長,她們除了照料孩子就是做飯。所謂的做飯也隻是開罐頭,之後就再無事可做,隻好靠聊天打發時間。困在家裏,無法出去走動,動口不動手成了唯一的嗜好。大夥也知道,言多必失。說三道四必然會導致相互糾紛。到目前為止,居然相安無事,可真是個奇跡。


    帳篷的抗寒性要差一些,但也有它的優點。因住帳篷的人少,所以可以住得更寬,甚至有幾家,其中包括洛德士和塞羅尼,一家住一個帳篷。五個日本人,非常團結,住在離大夥遠遠的一個帳篷裏。


    人們隨心所欲地亂建房屋,亂搭帳篷,由於沒有人進行指導,營地的布局完全沒有規劃。看上去根本不像城鎮,隻是一座座離群索居,形影孤單的房屋,而且各個房屋之間沒有一條路。


    既然這些人並不打算在此長期定居,像不像城市也就無所謂了。明年春天,大家都要離開,繼續謀生,屆時所有房屋、帳篷都將拆掉。


    營地位於河流的右岸。河流從西部而來,流經此處停住,立刻朝西北向折回,再前進三公裏,便匯入大海。最西邊的房屋就建在河岸上,這是間拚裝房屋,麵積不大,勉強可住進三個人。他們不吵不鬧地搬進去,一切在平靜中進行。一名叫帕德遜的人搶先下手,把拚裝房屋的零件全部搬到河邊,為了避免與人爭鬥,他當場選定了兩個人與他共享,房子住滿了,再容不下別人。帕德遜可不是信手隨便找兩個什麽人。他自己個子小,身體弱,但腦袋靈活,於是找來兩個健壯如牛的大個子入夥,如有問題,他們的重拳絕對可以保證大家的利益不受損害。


    他倆都是美國人,一個叫布萊克,一個叫龍傑。前頭那位是農民,二十七歲,生性開朗、樂觀。可是有個致命的弱點,食欲旺盛,總是感到饑餓難熬。這個倒黴的生理現象把他的生活攪亂,自他一出世起,就注定受窮。他的胃口永遠無法滿足,從出生到現在,他沒有一天不感到饑腸輾輾。為了填飽肚子,他隻好外出謀生,他沒有任何奢望,隻要飽餐一頓就足矣。另外一個是土人,是個鐵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雖身體強壯,卻像一塊燒化的鍛鐵,任人擺布。


    至於帕德遜,他雖與這群難民為伍,但並不是因為他窮困潦倒,而是由於他貪得無厭,欲壑難填所致。當然,他也是命運多蹇,生活飄乎不定。他出身在愛爾蘭鄉間的路邊,家中貧寒,一無所有。老天賜給他一個愛財如命的性格,就是說,為了獲得降臨人世所缺乏的一切財富,就要厚顏無恥,不擇手段。正是由於吝嗇、貪婪,當他二十五歲時,已有了一筆可觀的財富。這是他做牛做馬,拚命幹活,同時過著修道士般的清貧克儉的生活換來的。發財實際上就是剝削別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是可以不顧一切的。


    他就是再聰明過人,但畢竟隻是個農民,而且家底子薄,因此在致富路上,隻能老牛拉車,一步一步的向前。農村的天地太狹窄,根本不可能讓他成為富翁。帕德遜雖然悟性高,吃苦耐勞,但隻能靠耍聰明,玩手腕發點小財。有天,一件軼聞趣事傳到他耳裏。有個人豁出去,跑到美洲碰運氣,結果發了大財,榮歸故裏。這不同尋常的事件使他神魂顛倒,嘖嘖稱讚。於是他對新大陸想入非非,這些人與他一樣,曾在社會的最低層,現在變成億萬富翁,他也想步其後塵,圓多年的夢想。


    他來到美國,剛一上岸,就被拉各阿灣移民公司的大肆宣傳吸引住。花言妙語將他迷糊住,他認為那裏是一塊未開墾的處女地,小本錢可以滾成筆大財富。於是他和其他的一幹多人登上了約納丹號。


    可是,海上的遇難使他的希望化為泡影。帕德遜並沒有泄氣。出了事,大家都哀聲歎氣,可他仍然振作,到處找事做。為了發財,他有耐心,也很執著。所有的人都失敗了,也有一個人會成功的,這人隻會是他。


    在布萊克和龍傑的幫助下,小屋建在靠海最近的河流岸邊,這裏是河流唯一的入海處。在河流上遊地段,有一座懸崖,河水流經此處,形成十五高的落差。到了下遊,卻是一馬平川,在帕德遜的房屋處突然轉彎折回,上下遊間是無法通行的沼澤地。移民要想打水的話,必須得從帕德遜門口經過,否則就得往上遊方向多走一公裏的路。


    其他的房屋與帳篷雜亂無章地建在海邊上,景象非常別致。勒柯吉和阿爾吉、卡洛裏一起住在印第安人搭建的茅屋裏,這是用草和樹枝建造的簡陋而又粗糙的屋子,僅僅能夠遮風擋雨。茅屋位於河流的左岸,其優點是離停在海邊的小艇附近,因此便於他們天晴時去修理它。


    兩周之內,刮來第一次寒流,修理事宜隻好擱到一邊。但不應該說,勒柯吉就像那些怕吃苦、畏寒冷的移民一樣,縮頭縮腳地躲在家裏,他每天都要和阿爾吉一起穿過卡洛裏花兩天時間搭的一座簡易橋,去對岸的營地。


    嚴冬一到,事情多了起來。很多移民都染上了疾病,通常是肺炎,便向勒柯吉求救。他自從治好那個摔傷的孩子以後,受到人們極口讚揚。那孩子完全康複了,他預見的極準,孩子沒留下一點後遺症。


    勒柯吉每次給大家看完病後,都要到阿裏-洛德士家坐坐,聊上一兩個鍾頭,話題永遠是這些移民。勒柯吉越來越喜歡這家人,洛德士夫人和女兒純樸、善良,隻要有病人,她們就會盡心盡責地守護;阿裏-洛德士思想正直,心地善良,他們之間已經產生了真正的友誼。


    “謝天謝地!”阿裏-洛德士說,“那些無賴搶走了您的船是件好事。要是船還在,大家安置好後,您就會離開我們,現在您卻成為了我們的人質,跑不掉了。”


    “不過,我真的應該走了。”勒柯吉反駁。


    “春天前走不了的。”阿裏-洛德士回敬一句。“您對大家多麽重要。這麽多病人需要您的治療,沒有您,他們怎麽辦?”


    “春天以前是走不了!”勒柯吉無可奈何地說,“可是開了春,人都走光了,再不會有人阻攔我了。”


    “您回新島去?”


    勒柯吉做了個模棱兩可的手勢算是作答。是啊,新島是他的家,他在那裏生活了多年。他還能回到那裏嗎?他一再推遲回去,事出有因。新島曾經是自由的淨土,現在卻處於智利的管轄。


    “即使我想走,”他換了個話題,“但我的兩個同伴會不高興的。卡洛裏倒沒有什麽,阿爾吉是不肯離開霍斯特島的,甚至絕不會答應。”


    “這是為什麽?”洛德士大人問。


    “道理很簡單,我想,阿爾吉墜入了愛河。”


    “神聖的主題,”阿裏-洛德士開心地說,“他到了談戀愛的年紀。”


    “我也是這麽想的,”勒柯吉承認,“亂彈琴!一旦他們分手時,這孩子會痛不欲生的。”


    “為什麽與所愛的人分手而不娶她?”克娜麗與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對情感類的事饒有興趣。


    “因為她是移民的女兒,決不會留在麥哲輪。另外,阿爾吉去了所謂的文明國家,我不知道他能夠幹什麽?更何況他決不會離開他的父親和我,我想,他不是那種寡情寡義的人。”


    “您說的是移民的女兒?……”阿裏-洛德士問道,“該不會是格拉茲愛娜-塞羅尼?”


    “我見過她幾次,”愛德華也加入進來,“她真的不錯。”


    “阿爾吉可把她看作天仙。”勒柯吉笑著說,“這也不足為怪,直到現在,他隻見過印第安女人,而且,我得承認,人隻追求更好的。”


    “那麽肯定是這個女孩子?”阿裏-洛德士問。


    “是的。您還記得吧,那天她家出事,我們不得不出麵幹涉。我已經注意到,她給阿爾吉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他當時就言益於表。您也知道這女孩和她母親是多麽不幸,從同情到愛情常常是一步之遙。”


    “也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路。”洛德士太太指出。


    “不管是什麽路,請你們相信,阿爾吉將愉快地走下去。你們有沒有看到他身上的變化?要不要舉個例子說。你們知道,土著人可不善於獻殷勤。他們和這裏的寒冷氣候一樣,對愛情表現出一種冷漠,完全不會表達感情。由於我的錯誤,把文明的餘毒傳給了他,使他受到文明的侵害,他與同類相比,成為過分講究的紳士。在你們還沒有來之前,他隻係一件海豹皮或駝皮;現如今,他徹底變了,在移民中找人剃了頭,這可是印第安人中的頭一個,這還不算完,我不知道他從哪裏搞來一套西裝。他開天辟地頭一回像歐洲人那樣,出門西裝革履。他穿上這肯定會感到別扭。卡洛裏還蒙在鼓裏,我早就看出他的用心何在。”


    “格拉茲愛娜呢?”洛德士太太打聽,“她對他的獻殷勤表示嗎?”


    “我怎麽好問。”勒柯吉說,“不過,阿爾吉到是滿麵春風,因此可以說,進展順利。”


    “這也沒什麽好吃驚的。”阿裏-洛德士說,“您的這個夥伴長得很英俊。”


    “五官確實端正,”我同意。勒柯吉有同感地說,“但他人品更好,正直、忠誠、善良、博愛、聰明,沒有一個汙點。”


    “他是您的弟子吧?”洛德士太太問。


    “應該說是我的兒子。”勒柯吉糾正,“我像父親一樣愛他,他有了這種事,我感到非常苦惱。因為最後隻有一個結局,他將受到傷害。”


    勒柯吉觀察到的沒錯,年輕的印第安人和格拉茲愛娜確實相互吸引,相互戀愛。他從看到她第一眼開始,就完全不能自拔。從那時起,他每天都要去看她,那天晚上,他和勒柯吉目睹了她家發生的悲劇,了解這個家庭的創傷,他像所有的戀人一樣,立即利用這一形勢,以打聽她們需要什麽為借口,以保護她們的安全為由頭,在她們身邊呆很長時間。好在兩人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可以自由地交談。


    印第安人在學習語言方麵有天生的障礙,而阿爾吉恰恰相反,一點不像其同類,毫不費勁地學習了英語、法語。現在借口學習意大利語,經常光顧塞羅尼家。在格拉茲愛娜的指導下,他的意大利語正迅速改善。


    她其實早就明白他為什麽熱情好學。但她最初對他的印象是有趣,並沒有被他打動。阿爾吉留了一頭整齊的長發,顳顬狹窄,鼻子扁平,皮膚有點黑,因此是一種異國情調。在她的腦子裏,世界上的人可分為兩類:人和野獸。阿爾吉隻是一個野獸,不能算作人類。定義非常嚴格,她從沒有想過這個穿著獸皮的異鄉人會和她這個意大利女郎會隨便有什麽關係。


    然而,她漸漸對這個靦腆的崇拜者的長相和簡陋的衣著習以為常,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終於把他看成一個與其他人一樣的小夥子。阿爾吉為了贏得她的好感,確實竭盡全力。一個晴朗的日子,格拉茲愛娜看到他理了個很漂亮的頭,頭發從中間分開。不久,變化更讓人吃驚,阿爾吉竟然和歐洲人一樣,西裝革履地走來。當然,他這身行頭做工粗糙。可是,阿爾吉不這麽看,他認為這是無與輪比的、最高貴的服裝。他從約納丹號撿來一塊破鏡片,樂不可支地對著它孤芳自賞。


    他不知費了多少神才找到一位願意賺點零錢的移民給他剪頭,而搞這套西服更使他絞盡腦汁。算他有運氣,找到了帕德遜,才如願以償。否則他會兩手空空,掃興而歸。


    帕德遜什麽都賣,他愛錢如命,隻要有機會,決不會放過。即使手頭沒有別人要的貨物,他也會千方百計的弄來。買賣雙方交錢交貨的時候,他會賺上一筆不薄的傭金。帕德遜找來了他所需要的西服,同時掏空了年輕人所有的積蓄。


    阿爾吉可不後悔,他的付出有了回報。格拉茲愛娜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按照她的成見,阿爾吉不再是野人,成了真正的人。


    從這時起,他們之間的關係突飛猛進,他們迅速墜入愛河。阿裏-洛德士說得不錯,撇開他的聰明才智不談,阿爾吉確實很英俊。他身材高大,體格強壯,動作優雅。而且長期的漂泊生活使人感到他動作柔軟、輕盈、協調。另外,勒柯吉給他傳授了無窮的知識,他表現出一種善良和正直,這也足夠贏得一個女孩子的芳心。


    從那天起,阿爾吉和她已心心相印,如膠似漆。光陰茬苒,狂風暴雨與他們無關,三九嚴寒能把他們怎麽樣。天氣越糟,他們越親密無間,反而不希望看到雲破日出,晴空萬裏的天氣。


    他們對天氣的變化漠不關心,但絕大多數人的看法截然不同,一旦天氣晴朗,他們便興高采烈。營地一下熱鬧了,人們傾巢出動,拖著長期呆在家裏而變得麻木遲鈍的腿在外走動,而大嫂們看到老朋友們喜笑顏開,她們一家接著一家地串門。值得注意的是,親熱的對象絕對不是他們共同生活了十五天的人。


    天氣轉晴,卡洛裏開始和木工一起修理維爾-捷小艇,他們上次就幫過他。他們得自己做各項準備工作:砍樹、鋸開,這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由於可能還有壞天氣,工作是斷斷續續進行,所以最少還是需要三個月。


    卡洛裏和夥伴做準備時,勒柯吉為了給自己和傷員弄些新鮮的食物,帶差狗出去打獵。在寒冷的天氣,大雪覆蓋著平原、群山。冰凍三尺的大地上無法見到動物的蹤跡,森林裏躲著很多動物:美洲駝、原始羊駝、小羊駝和狐狸。草原上還有山鳥、山鶉、山鷸和沙錐。當然不應忽略半島上成群結隊的海鷗……還有許多鯨魚露出海麵換氣,海豹在沙灘上嬉戲。


    可是這個天氣無法釣魚,無須鱈、七思鰻魚群隻有在夏季才來霍斯特島。冬天,它們沿阿格爾運河和麥哲輪海峽北上。


    這次外出捕獵,勒柯吉不僅帶回了很多野兔,還打聽到李威利四家人的情況的。他們由於不願離營地太近,於是在內陸幾十裏遠的地方安頓下來。這四家人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他們是李威利、高爾敦、吉麥利和伊萬羅夫。其中三個人曾陪同勒柯吉、阿裏-洛德士考察小島;另外一個作為移民代表去過奔塔-阿爾那斯。李威利回來後,這幾個誌同道合的人一致決定遠離大夥,搬到另外一處居住。這四個人,以農活為主,思想觀念一致。他們為人正直,身體健康、強壯,與帕德遜貪得無厭的性格大相徑庭,與約翰-拉姆意誌薄弱迥然不同。他們是勞動者,活著就必須勞動,他們強迫自然幹活。他們的妻兒老小也是勞動者,雖然不能像他們那樣幹活,但從不虛度光陰。


    他們誌趣相投,所見略同,因此離群寡居,約納丹號卸貨時,必須伐木做棧道,看到這些原始森林,被其豐富的資源吸引住了,還從未有人在這裏開采過。到了奔塔-阿爾那斯就想起了這事。當時,他們被告知必須在霍斯特島呆上半年,便立刻閃過利用這個機會,開發森林的念頭。由於確定了目標,他在奔塔-阿爾那斯搞到了鋸木廠的基本設備,裝上小艇,同時運回來,伐木確實會給他帶來豐厚的利潤。森林不屬於任何人的私有財產,因此李威利覺得到時候,問題自然有辦法解決。樹鋸成木料,總有辦法將它換成錢。


    他把這個計劃偷偷吐露給了吉麥利、高爾敦和伊萬羅夫,他們在約納丹號上就已經成為知己,其他三人對他的計劃拍手叫好,同時對自己不能有所作為感到惋惜。但事情往往是觸類旁通的,他們很快也製定出了同樣的計劃。他們曾暗勒柯吉考察小島,見過肥沃的土地,為什麽不能試一試?一個人從事飼養?二個人從事種田?半年以後,結果令人滿意的話,為什麽還要離開?麥哲輪和非洲,都不是自己的田土,因此何處謀生無關緊要。即使勞動的結果相反,他們也隻是付出了勞力,並沒有多大的損失。人們隻是沒病沒災,身強力壯,體力是用之不竭的。即使白幹半年,總比無所事事要值。開發這方沃土至少可以增強人的體力。


    這四家的男人有理智,妻子的舉止莊重,孩子們身體強壯。別人辦不到的事,他們一定能成功。他們拿定了主意,並得到阿爾特勒布爾和勒柯吉的同意與幫助,準備出發。


    移民們正向斯高奇維爾灣運送物質,這些人為出發積極做準備,他們用木頭臨時做了輛結實的四輪貨車,車子簡陋,但大而實用,上麵堆滿食品、種子、家具、日用品、槍彈藥,以一言蔽之,開荒初期的必用品都帶齊了,當然,還忘不了帶上四、五隻家禽。既然高爾敦準備從事飼養業,就必須帶上兔子、牛、羊、豬。然後,四家人向北挺進,尋找合適的落腳點。


    離斯高奇維爾灣十二公裏處,他們如願以償。這是個逶迤、遼闊的高原,西邊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東邊是巨大的山穀,其中間淌著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河兩岸的山坡上是茂盛的青草,形成天然的牧場,眾多的牲畜在這裏輕鬆、自由地找到食料。高原上是一層腐植土,將縱橫交錯、盤根錯節的雜草清除掉,就會成為出色的耕地。


    幾個外鄉人一到就開始幹活,最優先考慮的是用樹幹做牆,建四座小農莊。他們沒日沒夜地幹,是為了今後住得更舒服、更安全。


    天氣轉壞,寒風、大雪無法阻止他們的工作幹勁,他們爭分奪秒,在勒柯吉來訪時,就全部完成了。勒柯吉對他們人定勝天的精神讚不絕口。李威利正在建葉片車輪,以便利用河水的流動提供的動力將砍伐的木頭自動傳送下來。吉麥利和伊萬羅夫已經翻整了田地,一開春就準備播種。高爾敦一家已為動物圍好了飼養圈。


    這些努力可能會白費,但勒柯吉覺得,腳踏實地地幹實事總比麻木不仁地閑著要可取。


    那些人跟孩子沒什麽兩樣,天氣好,就出來盡情享受;天一陰,便像個縮頭的烏龜閉門不出。天再一晴,又出來;再一陰,又進去,光陰白白流逝。可惜晴天少,陰天多,六月二十一日是南半球的冬至。


    在斯高奇維爾灣過了一段時間,移民之間重新調整住房。有的是因為不和,有的是因為新結下友誼,於是進行了對換。此外,小島上的人群中已形成了幾個小小的團夥。


    第一個有勒柯吉,兩個印第安人,阿爾特勒布爾,洛德士一家,約納丹號的全體船員,當然包括迪克和桑德。就像月亮圍繞著太陽一樣,他們都以勒柯吉為核心。


    第二個團夥同樣是由本分、規矩的人組成:移民公司雇傭的四個工人,施密特、朱萊特、勞遜和佛克,另外十五人是交納了費用,去作移民的工人。


    第三組是五個日本人,他們從不出頭露麵,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人們很難見到這幾個黃皮膚、黑眼睛的人。


    第四個團夥把費爾丁南-博瓦勒推作領袖,他以講壇為戰場,拉了五十來個移民入夥。隻有十五到十二個是工人,大部分是農民。


    第五組人數有限。他們拜劉易斯-多裏克為師,從他身上吸取思想養料。水手肯尼迪,廚師希瑞戴和其他五六個人緊跟著他。他們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工人階級,其實大部分人都是職業罪犯。


    而拉查爾-塞羅尼,約翰-拉姆和十來個酒鬼對參加團夥並不積極,他們隻是被人牽著鼻子的傀儡,跟著那群鬥士起哄。


    第六組,也是最後一組吸納了所有剩下的人,他們又分成不同的派別,形成各個小團夥。但總的來講,其共同特點是:毫無主見,隨波逐流,意誌消沉,對什麽都不關心。一旦受到衝擊便會逆來順受。


    像愚不可及的弗裏茲-格羅斯,性格暴躁的摩爾兄弟,他們不可能一連三、四天地去拜訪同一個人。至於帕德遜,一向默默無聞,隻是有利可圖時才會拋頭露麵。他和布萊克、龍傑兩個夥伴離得大家遠遠的,獨自生活。


    說句實話,這些小團夥中,最善於投機取巧的要數劉易斯-多裏克,他的那群信徒們生活美滿幸福,最幸福的當然要算領袖本人。


    隻要天氣好,此人便會出動推銷其理論。他心甘情願地走家串戶,浪費口舌。他鼓吹個人擁有財產是不道德的行為,一切東西大家應該均享。他頻頻得手,別人的東西隻要中他意,他便會把它據為己有。當然,他嗅覺靈敏,知道哪些人不會買他的賬,他就盡量不去惹他們。他專撿那些有氣無力、優柔寡斷、委委縮縮、呆頭呆腦的人下手。他們被他的膽大妄為,劫富濟貧的口號徹底嚇住了,將自己的東西拱手相送而毫無怨言。他們稍有遲疑,就會看見多裏克掃來的殘酷目光,立刻就一言不發。這個昔日的教授從未像現在這麽快活過,在他看來,霍斯特島簡直就是天堂。


    應該承認,他還算得上公正,因為他對相左的意見並不一概排斥。盡管他肆無忌憚地巧取豪奪,但同時公開宣稱:別人搶取他的一切也是正常的。人們對他的慷慨大方拍手稱好,可是要知道,他現在是一無所有。因此可以說,他決不會永遠鼓吹這個論調。


    其弟子對老師亦步亦趨,雖然沒有到那爐火純青的技術,但也全力以赴。就一個冬天,不費什麽事,這些一貫否定產權存在的人將大眾的財富歸為了己有。


    勒柯吉對暴虐專橫的行為略知一二,他本人也是自由主義的鼓吹者,但對這荒誕不經的行為也大為驚訝。怎麽樣處置他們?以什麽名義?他有什麽權力來挑起爭鬥?


    而且,他現在更擔心的是人口的死亡。隨著天愈冷,生病的人愈多,他就愈顯得力不從心。六月十八日,出現了第一個死人,這是個五歲的孩子,得了支氣管肺炎,任何治療都對他無效。這是霍斯特島接受的第三具屍體。


    勒柯吉同樣對阿爾吉的精神狀況感到擔憂。他發現他現在心煩意亂。一旦移民離開這裏,這事如何了結?阿爾吉不願意隨格拉茲愛娜離去,而且在遙遠的地方他會不會因鬱鬱寡歡和無法謀生而死去?


    六月十八日,阿爾吉比以往顯得更加憂心忡忡。每次他從塞羅尼家回來,不用勒柯吉開口,他就會自動把情況告訴他。昨天晚上,塞羅尼又醉了,他對妻子拳打腳踢,幸運的是,下手不如以前那麽狠。


    勒柯吉不由得陷入沉思,既然塞羅尼醉了,就說明他有辦法搞到酒。難道水手們沒有守護從約納丹號上卸下來的物質?


    當阿爾特勒布爾被問到此事,也感到莫名其妙,因為監守工作從沒有放鬆過。因此,每次出事以後,他都答應加強警戒。


    六月二十四日,冬至後的第三天,發生了一件大事。雖然不是他本人引起的,但和他有關係,而且,這事對他以後有著極深的影響。那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微風徐徐。當時隻有五、六度,空氣幹冷,土地僵硬。太陽掛在天邊,泛出耀眼的白光。移民們都出來透空氣。


    迪克和桑德,天氣再壞都要出門,今天更不可能留在家裏。他們出現在野外呼吸新鮮空氣的人群中,與馬塞爾-諾瑞利和另外兩個同齡的孩子,正在玩跳房子遊戲。他們太投入、太開心,根本沒有發現附近有群大人也在找樂子。玩可不是孩子的專利,成年人玩起來也會樂不思彼。他們有六個人,正在玩滾球遊戲,其中有與迪克發生過衝突的弗萊德-摩爾。


    終於,有個小球滾到孩子的房子裏,桑德正全視貫注,他馬上要贏,無意地把小球踢開了。立刻有人揪住他的耳朵。


    “喂,小家夥!”一個大嗓門,“怎麽不注意點?”


    他的耳朵又被狠狠地擰了幾下,軟弱的桑德大哭起來。


    要不是生性好鬥的迪克插一杠子,事情到此也就完了。


    突然,弗萊德-摩爾——真正的對手向他攻擊——不得不鬆開桑德進行自衛。其同夥——順手找了個武器——從後麵狠狠打了他一下,他猛一轉身,看到這個曾經冒犯過他的,無禮的小孩。


    “又是你,小毛孩!”他一邊喊,一邊伸出手,想抓住這個微不足道的對手。


    但是,抓桑德容易,迪克就不那麽好對付了。他往旁邊一跳,撒腿就跑。弗萊德-摩爾窮追不舍,破口大罵。


    遊戲繼續,每次當他要將對手抓住時,迪克總是突然拐彎逃脫。摩爾越走越惱火,但總是撲空。但這不是一場公平的遊戲,他們之間的個頭無法相比。盡管迪克多次逃脫,但終於快要束手就擒。


    這時,弗萊德-摩爾往前跨了一步,一伸手就可以逮住他了,可是他腳下碰到了一個倒黴的東西,一下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傷得不輕,一下子站不起來。迪克和桑德利用這個機會跑得遠遠的。


    這是一根棍子將他絆倒,它是馬塞爾-諾瑞利的拐棍。這孩子為了救朋友,使出了唯一的絕招,將拐杖插到他兩腿之間。他為自己的成功正開懷大笑,並不覺得這是個英勇的壯舉。但是,他已引火燒身,既然他這個殘廢失去了依靠,那麽隻好在那裏坐以待斃,弗萊德-摩爾正向他逼來。


    當他怒不可遏地爬起來,馬上跑到諾瑞利旁邊,像抓小雞一樣,一把將他拎起來,這個孩子才醒悟過來,再也不笑了,發瘋地尖叫。而那家夥根本不予理會,那雙大拳頭朝他臉上怞。


    有人從後麵攔住他,拳頭再沒有落下來。一雙強有力的手將他緊緊拉住,用責備的口吻說:


    “怎麽了!摩爾先生……這可是個孩子!”


    誰敢教訓他?他轉過身,認出是勒柯吉。


    勒柯吉用鎮定而更嚴厲的語氣說:


    “還是個殘廢!”


    “關您什麽閑事?”弗萊德-摩爾大喊大叫,“鬆開,否則!……”


    勒柯吉根本不理睬他,弗萊德-摩爾猛地一用勁想掙脫出來,但被抓得太牢,沒辦法,先放了諾瑞利,好騰出另一隻手去打。麵無表情的勒柯吉一動不動,隻是加了一點氣量,弗萊德-摩爾就疼得跪了下來。


    勒柯吉馬上放開他。氣急敗壞的弗萊德手伸到腰間,拿出一把大刀,他目光凶狠,一臉殺氣。


    幸運的是玩滾球的其他幾個人看到情況緊急,連忙上來勸架,將他扯住。勒柯吉驚愕而憂傷地看著發狂的對手。


    當人怒不可遏時,便會衝動,便會不顧一切。麵前的正是這樣的人,一個活人,失去理智,變得瘋狂,大喊大叫,口吐白沫,氣都喘不上來。看到這,勒柯吉還能固執地堅持自由主義的理論嗎?他不應該承認,在改造人的思想中,需要有一定的約束嗎?


    “走著瞧,夥計!”這是弗萊德最後說的話,他被四個大個子抱得不能動。


    勒柯吉聳了聳肩,頭也不回地走了。很快,他就將這次荒唐的搏鬥忘了。這樣做是否明智?後來,過了很久,發生了件大事證明,弗萊德-摩爾一直對他耿耿於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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