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昌宗捂著鼻子折返回來,竟一眼不敢往他身上瞧,拿了銀票便落荒而逃了。宋儼明不著痕跡地輕笑一聲,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宋逸舟仍還沒有從方才那陣紛亂的心緒中回過神來,怎會有人變臉變得那麽快?簡直匪夷所思,又見容玉美滋滋地將剩餘的銀票清點著,收進懷裏,搓了搓手,興奮地拿起那張商契上下掃著,活脫脫一個奸商的模樣。他黑沉著臉:“竟不知道你有好幾副麵孔的時候!”容玉正滿心開懷,自然不理會他,隻將商契仔仔細細地對折好,小心翼翼揣進懷裏,又聽得宋逸舟不鹹不淡的聲音諷刺著:“咱們平陽侯府沒有缺你吃穿吧,一個雙兒,不好好在後院待著,去外頭拋頭露麵作甚麽?”話音未落,膝上猛地一痛,容玉已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美目含怒:“宋逸舟,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呢!你少他媽招惹我!”“你——”宋逸舟簡直想拍案而起,他明明一隻手就可以將眼前這個有著好幾副麵孔的小子直接給丟到樓下去,可那一雙大手緊緊握了半天,最終還是放了下來。這邊還沒平息心頭莫名其妙的怒火呢,那邊宋儼明已經找他算賬了:“昨日你便脫營私自歸府,今日如何又在這兒?”宋逸舟沒好氣地道:“小爺我不過過來個把時辰,又不會誤事。”“若是北安朝子弟個個都像你這般懶散,京城的護衛便如同一旁散沙,那要巡防營作甚麽?”宋逸舟劍眉一擰:“難不成巡防營裏個個都盡忠職守?就是龐統那老兒還不是當差期間去滿香樓狎妓吃酒!小爺我溜出來一會兒怎麽了!”宋儼明已是冷了臉色:“不思保家衛國整日怠惰因循,還不知錯?”其實方才話一出口,宋逸舟便知道錯了,隻他年輕氣盛,自然不肯好好低頭,隻將劍放在桌上,惱恨道:“保家衛國,嗬,滿朝文官個個之乎者也,光動動嘴皮子便可加官進爵,咱們前線將士拚死拚活還不如一個督軍來得功勞大,南台十六州已丟失快十年,可朝廷不思收複失地,仍還提防賊子似的對前線將領削權奪貴,你叫人如何保家衛國!”容玉見狀不妙,一臉嬌笑,打著哈哈,“侯爺,你們兄弟聊天,我就不打攪了,這兒的糖水不錯,今兒我做東,給你們點兩份,就這樣,我這就不打攪你們兄弟了。”他已經麻利地收拾了東西準備開溜,宋儼明早已經叫住了他:“等著!”隨即站了起來,他垂眼看著那個麵帶不忿的青年,隻淡淡道:“你說我自然也曉得,我朝沉屙良久,絕非一朝一夕可改,但決計不是你隨波逐流的源頭,回營去,好好想明白吧。”話畢,目光落在容玉身上:“我們走。”走?去哪裏?容玉縮著脖子正要問,可宋儼明已經大步流星往樓下去了。容玉跟著宋儼明上了馬車,看著宋儼明略有些清冷的臉色,他吞了吞口水,自不會在這時候招惹他。馬車很快駛離了鬧市,往郊外去了。等馬車一停,容玉跳下車來,麵上不由帶了驚歎,京城竟有這樣的世外桃源?隻見眼前青山鏡湖,雖離京城不遠,可卻不見一點喧囂,不遠處一片竹林,掩映其間,影影綽綽似乎有一座建築物。宋儼明已經往裏麵走了,容玉嘻嘻哈哈跟了上去,“這麽個渺無人煙的地方,你不會金屋藏嬌了吧?”等走到那座建築前,容玉更是嘖了一聲,竟是一個極雅致的茶室,門口有道童在清掃,看見宋儼明,當即上來作了揖:“侯爺,您來了。”宋儼明頷首,駕輕就熟地走了進去。道童將二人帶到茶房裏麵,二人坐定,道童便退了出去。容玉看了一圈,瞧著窗外的鏡湖,嘖嘖稱奇:“好地方啊,怎麽找來的。”宋儼明隻慢條斯理地熱水,燙壺,洗茶,浸茶,直至將一杯茶遞到他眼前,“往後你若出府,本侯會派兩位府兵暗中跟著。”原本還沉浸在這世外桃源中的容玉不由得雙眉一蹙,桃花眼一挑,含著怒火:“你們就這麽怕我給老侯爺帶綠帽子麽,我告訴你,我他媽最討厭別人碰我,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也不稀罕!你若是不放心,給我穿條貞操褲總行了吧!”茶室裏一片寂靜。宋儼明眉頭一皺,麵色複雜。容玉當真是氣了,氣急敗壞之時自然沒有考慮到自己話裏的烏糟,可成天讓人當成水性楊花的主兒,自不是令人痛快的一件事。宋儼明放下了茶盞,冷睨:“什麽時候好好管管你這一張嘴!”“對不住,管不了!”容玉直接別開臉去,氣呼呼地拿起茶水,牛嚼牡丹似得喝了起來。茶室內輕煙繚繞,隻有容玉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半晌,才聽宋儼明咳了一聲,聲音放緩了點,“並不是疑你,觀音廟這邊人多複雜,你這張臉容易惹事,很多事風鳴不便出麵,跟著人總歸是好的。”他瞧了瞧容玉那張羞惱的臉,“往後別什麽事都跟點了的爆竹似得。”容玉忿忿:“你又不事先講清楚,如今又指責我誤解了你的意思?什麽道理都全讓你占了。”宋儼明自是熟悉他的一套詭辯,挑眉:“怎麽,為你安危考慮還錯了?”容玉沒有絲毫愧色:“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各般強加,可當真是包容我呢。”宋儼明秉著脾氣,耐著性子沉聲道:“本侯還不夠容你的麽?”容玉一時語滯,念起這段時日的紛擾,想說什麽,卻說不出,隻倒了茶,喝酒似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