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在趕過來的京營伴隨下,鄭直等人與鄭虎、江彬等人道別,啟程入京。而鄭虎則需要率領保定遊騎返回清苑整補,候旨。


    當日傍晚,新附軍來到正陽門外京營騰出的一處營房駐紮,早就等著的朱千戶立刻進營求見。


    “謝先生月初已經得了差事,任後軍都督府經曆司經曆。謝先生讓小的告知五郎,這差事正好。”


    鄭直曉得張采幫了大忙,卻還是不免失望。後軍都督府經曆司經曆從五品,相比謝國表南京太仆寺的差事名義上升了一步,可權力大大縮水。這也沒法子,畢竟謝國表隻是吏員出身,又非正途。奈何如今的都督府除了管理屯田,還能做啥……?後軍都督府的地盤好像不小,直隸,山西還有部分河南的衛所,好多田土啊。


    “趙家的那幾個子侄越發的無法無天。”朱千戶繼續躬身稟報“整日間在老太太的那處院子鬧騰。太太多次派人問過四太太,那邊始終不答應搬去咱家,也不同意俺的人再派回去。”


    “老太太還沒有吩咐?”鄭直前些日子已經得到了朱總旗帶過來的口信,並沒有惱怒。隻是叮囑莫要吵到三房和趙家表嫂,把人派回去瞅著四嫂那裏。如今既然四太太堅持,他也無可奈何,畢竟朱千戶不是鄭家人。


    “沒有。”朱千戶回答的很幹脆“派去山西那邊查這些人身份的人也沒有消息。”


    鄭直不再追問。這件事他想清楚了,就算挑明了趙耀慶是抱養的,那麽世職也不可能給那些旁支。畢竟趙碩還在,畢竟趙碩還有兩個兒子。那麽,那些來路不明的趙家人圖啥?為趙碩打抱不平?哪有那麽多仗義執言。所以這件事幕後之人,一定在趙碩那裏。


    可是趙碩難道不懂得罪了如今的鄭家沒好處?對方當然懂,所以絕不會做這種事。不要忘了,趙碩還有兩個兒子,也就意味著對方身邊至少有一個能夠威脅到姑母的女人。一旦操作得當,姑母在趙家就成了活菩薩了,被供著,卻絕對啥都管不了。可這又怪的了誰。


    “錢百戶的案子呢?”鄭直岔開話題。


    “因為證據確鑿,郭家和焦家昨日已經被下獄,所有家眷連同錢百戶的家眷一起被關在南鎮撫司。同時,錦衣衛已經派人去南京取回錢太監了。”朱千戶趕忙報出他曉得的消息。


    鄭直沉默片刻“送湯舍人夫妻上路吧。”


    朱千戶應了一聲,湯俌又不是湯素娥的親生父母,所以並沒有下不去手這一說。之後他又講了幾件事後道“太太得到消息,讓俺送了五百兩銀子算是議程。”


    鄭直點點頭“如此也好。”


    不曉得沈大娘子走的誰的門路,她們母女竟然被選入宮成為女官和宮婢。鄭直實在搞不清楚沈大娘子的想法,宮婢在宮中多苦,他不但聽過還見過。哪怕對方做了女官,再加上那位宋嬤嬤,也不能保證沈氏一輩子安然無恙。難不成人老珠黃之時,找個閹人做對食?可人家已經選了,他也問心無愧不必理會就好。


    直到離開,朱千戶才吭吭哧哧把曹大姐退親的事講了出來。


    鄭直麵上不動,心裏高興,他的籌劃成了。卻哪裏想到,這副樣子落在朱千戶眼中,是一種怎樣的難堪“五郎,俺請五郎準了,親自料理了曹家那對忘恩負義的蠢夫蠢婦。”


    鄭直愣了片刻“千戶不必如此,俺沒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跟著俺做妾,確實比得上給一個瘋子做國公夫人。”


    主辱臣死,朱千戶反而鬱悶道“五郎瞅上的,那就是她的福氣……”


    “千戶。”鄭直擺擺手“俺們有大好前程,莫要為了這種人毀了。俺自有決斷,千戶容俺想想。”


    朱千戶一聽,不再囉嗦,轉身退了出去。


    鄭直坐在桌案旁,有些撓頭。他到底是年輕,忘了他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一群人討生活。女人被人搶了,傳出去,就算鄭直無所謂,那麽其他人呢?用江侃的話就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咋辦?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再者,這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了的?這還隻是饅頭熬菜墊補一下,後邊的大魚大肉都沒上呢。


    那時候鄭直咋辦?宰了太子?他瘋了。若不是曹家節外生枝,鄭直真的想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折騰了,可他沒得選。


    第二日清晨,伴隨著晨鍾之音,鄭直,張榮,等人與塞因度杜魯帶領的一千多人從緩緩開啟的正陽門入城,準備在承天門外朝聖。


    因為是夏日天亮的早,得到消息的人們很多都湊了過來。倒不是看鄭直,而是看新附的韃子。自從憲宗之後,已經很多年沒有韃虜率眾臨陣內附了。


    靠著多日的訓練,韃靼新附軍還算規矩,過了大明門,來到千步廊前肅立。幾個鴻臚寺官員開始調整一些身材突兀將士的站位,鄭直因為‘個高’,直接被安排到了張榮身後。張榮哪裏肯答應,待那幾個鴻臚寺官員走後,又拉著鄭直換了回來。


    待鼓樂齊鳴之後,承天門上出現了黃色傘蓋,鴻臚寺官員立刻揚聲道“拜!興!”


    鄭直也鬧不清楚這禮儀有啥說頭,他也不想去想?如今鄭直腦子裏全是家中五房美嬌娘十幾個侍妾,啥也裝不進去了。


    街上熱熱鬧鬧,可芝麻巷鄭家老太太宅內,卻是一片慘淡。


    湯素娥和許錦坐在堂中沉默不語,不多時二嫂抹著眼淚,在丫頭攙扶下走了出來。待落座之後,哀歎“如何就這樣了?”


    今個兒明明是個好日子,原本鄭家女眷相約一同去望鳳樓圍觀鄭直等人入城,不曾想五更天時傳來消息四嫂咽了氣。內院管家娘子陶力家的得了消息,立刻報給二嫂丁氏。丁氏一麵打發人給後街的老太太報信,一麵招來人為四嫂準備後事。


    老太太得到消息,立刻點了許錦和湯素娥過來幫著二嫂張羅。


    “二嫂一會把為四嫂請脈的醫士告訴我。”湯素娥打破了沉默“四嫂父母都沒了,這一陣擔心四爺安危,傷心過度,這幾個月身子本就不好。”


    二嫂,賀嬤嬤,陶力家的看向十七嫂。


    “白家那邊家裏先備著,待六老爺和十七爺回來,再去報喪。”許錦瞅了眼賀嬤嬤“請翟管家立刻派人去四爺那裏告知。”


    許錦是果斷的,因此特意忽略了正在前院忙活的鄭修,鄭健,鄭偉等人,偏要等鄭直回來主持大局。至於鄭寬,一早就走了,如今也在參加朝覲,不必理會。這雖然會引起非議,卻不會讓人亂想,畢竟隻有鄭直在,這場喪事才能廣為人知,哪怕鄭寬都不行。


    “四嫂的身後事該有的體麵,必須有。”湯素娥又道“請翟管家將咱家在京中故舊的名冊準備出來。不必大張旗鼓,先備著,待六老爺和十七爺回來再張羅。”


    “老太太已經發了話,四嫂要送回老家祖墳下葬。”許錦緊跟著又道“沙板要好的,石料要定州的。四嫂跟前的那兩個丫頭既然願意,就送回真定白衣庵為四嫂祈福。”


    鄭直進京了,可是白衣庵並未擺脫鄭直的掌控,尤其是去年年底的孔方兄弟會會票倒賬,讓白衣庵徹底的落入鄭家手裏。如今的誌清師太和淨月法師不過是鄭直的兩個玩物,傀儡而已。


    賀嬤嬤和陶力家的應了一聲,見湯素娥和許錦不再開口,這才退了出去。


    二娘子,十娘子,十七娘子三人相對無言,房間裏又恢複了沉寂。


    丁氏有些受不了屋內的壓抑氣氛,很顯然,不論是十嫂還是十七嫂都打算利用四嫂的死做法,為鄭家謀福利博同情。她懂這也算是壞事變好事,奈何心裏發堵。


    因為各種原因,自從六姐和十五姐上京之後,她就和四嫂的來往密切起來,哪怕後來對方去了清苑,彼此的聯係也不曾中斷。對於四嫂的苦悶,丁氏是一清二楚的。鄭家毀了這麽一個好女人,甚至連人死了都不放過。


    奈何她人微言輕,真的什麽也做不了。好在四嫂終究能進祖墳,按照規矩,若是沒有子嗣,哪怕是正室娘子都不一定允許進祖墳。當初三嫂周氏可是三太太舍出臉麵到老太太那裏求來的。


    苦命人。


    “宣錦衣衛勳衛,詹事府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鄭直,韃靼勇士塞因度杜魯覲見。”中官走到午門外,揚聲道。


    張榮一聽,不免有些失望。承天門朝覲之後,他和鄭直,塞因度杜魯三人就被宣到了午門外侯旨,本來以為有機會在主上跟前露露臉,卻不想,還是不行。


    鄭直向他拱拱手,跟著中官走了。塞因度杜魯學著鄭直,同樣拱手之後跟了過去。


    張榮不由腹誹,比不上鄭直他也認了,畢竟這功勞一多半都是人家拚出來的。可是一個小小的色目韃子,還是媳婦被搶了才反正的韃子都爬到他的頭上,讓張榮有些惱火。


    鄭直等人過了金水橋,來到奉天門前,此刻百官林立。不等行禮,就聽道李東陽道“奇男子來了!”


    鄭直大窘,趕緊收斂心神,向禦座上的弘治帝行禮然後垂首。身旁的塞因度杜魯依舊照貓畫虎,不敢怠慢。


    弘治帝很高興,更覺得長臉。都講是他坐視韃靼日益擴張,才造如今的局麵的,這個弘治帝可不認。如今有了虞台嶺之戰,弘治帝發現他的功績已經超過了父親憲宗皇帝,直逼宣宗皇帝,這怎能不讓他高興。


    隻是想到這戰功要他的銀子去填補,又不免有些肉疼。軍功最重邊功,邊功最重人頭,雖然都察院最終的題本還沒送來,可是憑借之前的戰報還有朱暉,張俊等人的題本,東廠的奏報,弘治帝可以肯定,他這回要割不少肉。不過弘治帝不在乎,總歸如同那些高傲的翰林學士每每講學之後,彎腰撿他扔在地上的金錢一般,賞賜功狗而已。


    弘治帝場麵的誇讚塞因度杜魯幾句後,由李榮宣布了對方及其部署的去處。定州衛指揮僉事,賜冠服宅院,所部編入定州衛,設中後所,由塞因度杜魯的兄弟擔任掌印千戶,給與所部土地屋舍錢糧為國效力。


    塞因度杜魯聽了通事的翻譯,大喜,不用鄭直提醒,就把前些日子禮部官員教導無數遍,卻依舊做不好的禮數做了出來。果然是蠻夷,有銀子就啥都會了。


    待塞因度杜魯跟著中官下去後,今日的朝覲也就算圓滿結束了。至於鄭直,原本鴻臚寺的官員隻安排了塞因度杜魯覲見。


    可是顯然弘治帝不這樣想,於是有人待塞因度杜魯剛剛離開,就走出朝班“臣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李良彈劾翰林院修撰鄭直身負皇差,行四百六十裏,過驛站二十三座,一挨落腳,就假借皇差名義向驛丞索賄。臣有故太常寺博士陳九川生前題本為憑。”


    鄭直這才曉得那個陳九川是誰的人,隻好沉默以對。


    緊跟著又有幾個人彈劾鄭直,張榮,張俊甚至還有身受重傷的鄭虎輕兵冒進等等的一大堆罪責。仿佛鄭直等人不是打了大勝仗,而是一場動搖國本的大敗仗。


    然後又冒出了一堆鄭直不認識的人為他和他們鳴不平,雙方爭的不亦樂乎。鄭直心中原本對朝廷的,內閣的,對眾大臣僅存的一點敬畏之心,頓時煙消雲散,什麽玩意!!!


    鄭寬站在翰林院一側,遠遠看著鄭直。伴隨著虞台嶺的細節,鄭仟為鄭虎殿後,鄭直喊的那一句‘國朝養士百四十年’等等也傳遍了朝堂。原本一些對鄭直,對鄭家不屑一顧的人,如今已經能夠做到心態平和的看待鄭直在翰林院上躥下跳了。沒法子,國朝講究‘孝’,文人講究‘忠’,武人講究‘義’,但凡有人能夠做到一點,都會被大肆褒獎。也因此,鄭直才會意外獲得了很多心存中正,原本冷眼旁觀的官員的同情。


    這就是本錢啊!看來鄭家從文的路沒有斷,而習武之路也更加寬闊了。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待六太太產下兒子,有他和鄭直的幫襯,日後的鄭家也就真的能夠成為鍾鼎之家了。


    弘治帝顯然也習慣了,任由眾人吵了半晌,才決定眾軍士之功,待都察院呈送詳細驗功題本後再厘定。畢竟李良鬧出這事,若是直接封賞,就太難看了。


    現如今先賞賜鄭直銀五兩、彩(土商)一表裏。張榮銀三兩、彩(土商)一表裏。其餘百戶、鎮撫、每員銀二兩、絹二疋。校尉、力士、旗軍、舍餘,總小甲人等每名銀二兩、布二疋。


    鄭直早有心理準備,老老實實謝恩,在弘治帝,百官的注視下,恭敬的跟著中官向皇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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