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醫一個後背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看看楊蓁,拱手說道:“皇上,除了滴血之法,臣沒有別的法子。”


    “太後娘娘駕到!”外麵內侍高喊聲傳來。


    皇上眉頭微蹙,他都來太玄殿處理這事,太後還來湊什麽熱鬧?


    太後麵容雖已顯露出歲月的痕跡,但那雙眼眸仍舊明亮如星,一襲明黃的鳳袍上每一隻鳳凰都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能振翅高飛。


    袍擺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曳,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浪在宮殿中翻湧,暗香襲來。


    楊蓁看了一眼的太後身後跟著的厲鬼,心裏一喜,這個月冥府kpi有著落了。


    皇上起身,走下龍椅,拱手行禮,“見過太後!”


    “太後娘娘,千歲!”


    “都免禮吧!”


    太後掃了一眼楊蓁,扭頭問皇上:“皇帝,哀家不管驗親結果如何,她都必須離開,當年哀家隻是將她送出宮,留她一條命,已經是仁至義盡。”


    “母後,國之興衰係於民,民之安樂皆由治,怪力亂神作不得數,她一個小娃,如何就成了災星,如何就能覆了江山社稷?”


    十五年前,皇帝出征西洲的時候,皇後誕下雙胎後,大出血昏死了過去,當時欽天監妖道言:雙星降,魏國亡!


    太後聽信了此言,未等皇後蘇醒,便強行將雙胎中的小公主,送出了宮。


    結果,那送孩子出宮的宮女帶著孩子,莫名其妙消失在了神都。


    皇後醒來之後,派出了無數人去尋找小公主,都杳無信訊,一個個消息傳來都說孩子可能夭折了。


    想想也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沒有母親哺育如何能活下去?


    皇後自此鬱鬱寡歡,恨毒了太後,也和皇帝生了嫌隙。


    這些年,皇帝和皇後一直派人暗中尋找楊蓁,不曾懈怠


    功夫不負有心人,前不久,皇後的暗衛找到了當年抱走楊蓁的宮女,


    根據那宮女的交代,她把孩子賣給了一個鬼市算卦的老瞎子。


    順著這條線,就找到了楊蓁。


    “皇帝,妖孽禍國自古有之,雙生子不祥也並非謠言,你忘記前朝的教訓了?”


    楊蓁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怎麽比她還封建迷信?


    好巧不巧,皇帝餘光正好看到了這一幕,覺得這丫頭還挺有意思的!


    “皇上,草民有……”


    不等楊蓁說完,外麵又傳來內侍的聲音:“皇後娘娘駕到!”


    見皇後進來,皇帝趕緊上前,托著皇後的胳膊。


    自從小公主被人抱走之後,皇後身子一直不好,要不是惦記著那孩子,說不定早就撒手人寰了。


    三個皇子跟在皇後身後,恭敬行禮,“見過太後,見過父皇!”


    太後不耐擺擺手,“怎麽都來了?平時倒不見你們在正事上這般積極。”


    楊蓁抬眸偷偷打量了一眼皇後,上輩子,原身進宮之後,雖然有皇後和三個兄長護著,可還是被太後給算計,參與了謀反,先害死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然後毒死了皇帝,最後氣死了皇後。


    真真是應了這‘災星’的名頭。


    皇後掙開皇帝的手,走到楊蓁跟前,眼眸中溢滿了淚水,“皇上,她跟我長這般,還需要驗親?”


    皇上正想開口,太後厲聲道:“皇帝,剛不是她說滴血驗親不妥當,既然沒有旁的辦法,此事便到此為止,趕緊把這晦氣東西送出去。”


    皇帝沒有搭理太後,而是看向楊蓁,“你方才想說什麽?”


    楊蓁退後一步,拉開和皇後的距離,拱手說道:“方才太後娘娘一口咬定草民是晦氣玩意,是不祥之兆,草民倒是有個主意,不然直接讓草民去蒙撻,最好去他們王部,要真能禍害到蒙撻,也算是為國盡忠了。”


    皇帝嘴角一抽,幾個大臣也是強忍笑意。


    “混賬,你反了天了!”太後被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懟了一遭,火氣蹭一下就上來了。


    楊蓁微微側身,定定地看著太後,烏黑明亮的眼睛,看得人心裏發毛。


    “太後娘娘,夜路走多了會見鬼,壞事做多了必遭反噬。”


    太後猛拍桌子,“來人,把她給我拉出去亂棍打死。”


    楊蓁不怒反笑,抬手掐了訣,萬裏晴空下,突然電閃雷鳴,雷聲滾滾,一道紫色的閃電,破空而來,直直劈在太後身上。


    ‘啊啊啊……’整個大殿亂作一團,在場的人四散而逃,生怕被牽連。


    三個皇子死死護在皇後身邊,倒是楊蓁和皇帝格外鎮定。


    楊蓁抬手,將太後身後的一隻厲鬼給拽了過來。


    厲鬼被楊蓁扯得魂體生疼,咆哮嚎叫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


    將厲鬼團了團扔進衣袖裏,楊蓁才揮揮手,讓雷電消弭。


    太後一身狼狽地癱倒在一片塵土之中,眼神驚恐地看著楊蓁,“妖,妖孽!”


    楊蓁嗤笑,“妖孽,你才是吧?”


    眾人大驚失色,顧忌不上楊蓁這話有多大逆不道,紛紛咽咽口水,仰頭看看那屋頂上還簌簌落著灰,能看見天的大洞。


    這姑娘怎麽回事?是什麽怪物?


    “皇上,滴血驗親也驗了,確實也沒法證明草民就是康樂公主,草民就先行離開了。”


    引雷祛鬼也夠太後喝一壺了,今後還想對付她,定然會有所顧忌。


    皇帝略作沉思,微微點頭,讓內侍送楊蓁出宮。


    走到門口,楊蓁突然轉身,從身上掏出一摞銀票,遞給內侍,然後看了眼破了個洞的屋頂,“很抱歉,我學藝不精,驅邪祛祟的本事沒學好,這是修繕費。”


    皇帝:……


    皇後回過神,踉蹌著要去抓楊蓁,被皇帝給攔住了,“阿念,別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出了宮,楊蓁買了點吃的,才回壽材鋪去。


    這壽材鋪,是上清派在神都的一個聯絡點,楊蓁師父羽化之後,她原本在少陽山種地挺快樂的。


    誰知道,他師父入冥界之後,端了冥界的‘鐵飯碗’,還不忘舉薦楊蓁。


    當天半夜,楊蓁就被引入了地府。


    在裏麵待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等她學透了本事,酆都大帝才放她出來。


    許是為了防止楊蓁在人界‘摸魚’,冥帝每個月都給楊蓁製定了‘任務指標’,完不成kpi,那弱水河上的水牢就是專為楊蓁建造的。


    楊蓁不當這個公主,一個是皇室的生活,她真的過夠了,另一個是進宮耽誤她給冥界‘打黑工’。


    白天開棺材鋪,晚上還要去城隍廟當吉祥物,她都活成卷王中的戰鬥機了。


    “小五,你不是說,這個世界任務輕,讓我休個假嗎?”


    小五也很無語,【我怎麽知道,酆都大帝一眼就看到你身上在其他世界積攢的功德?】


    楊蓁趴在檔櫃上,昨晚抓了一晚上的鬼,今天還被喊進宮,真的困啊!


    “老板,我家死人了,要準備些什麽?你是不是還能梳妝?”


    楊蓁困頓地翻起眼睛,來人約莫十五六歲,穿著斕衫,瞧著像是個書生。


    “自然,我這店是一條龍服務的,往生者是男是女?多大年紀?家中準備了些什麽東西?”


    “是我姐姐,難產沒的,孩子也沒了,什麽東西都沒準備,嗚嗚嗚……”


    楊蓁撿了個籃子,將小殮要用的一應之物收拾好,背上妝匣,朝還哭著的小少年喊道:“走吧,去你家看看!”


    跟著蔣驍繞過幾個巷子,還未到門口,遠遠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哭聲。


    走進去,楊蓁就看見一個挺著大肚子姑娘,心如死灰地站在自院子的牆角下,似乎想進屋裏去。


    這生魂,怎麽還在?


    等著,晚上她就舉報陰差玩忽職守!


    楊蓁悄悄拿出引魂瓶,將這生魂拘起來。


    “娘,我把楊老板請來了!”


    蔣驍的母親聞言,低頭擦擦眼淚,才引著楊蓁進入房中,“楊老板,這坊間都說你手藝好,勞煩你了。”


    楊蓁微微頷首,“夫人,節哀!”


    說完,楊蓁將籃子遞給蔣夫人,“這是小殮所用之物,夫人可仔細檢查,都是幹淨嶄新的。”


    “好!”


    楊蓁淨手之後,才掀開床簾。


    當即,血腥味撲麵而來,床上年輕的婦人,看著比楊蓁大不了多少,臉色慘白得嚇人,眼睛瞪得圓鼓鼓的。


    往床尾看去,整個鋪褥已經被鮮血浸紅,肚子還鼓鼓的,瞧著孩子是沒生下來。


    不對,還有生氣!


    楊蓁似乎明白,剛才那生魂為何還在了?


    想到這,楊蓁輕輕按壓亡人的肚子,另一手探向她下身,可隻摸到孩子的一隻腳、


    楊蓁把蔣夫人喊進來,說了腹中孩子可能還活著,要剖開肚子,才能將孩子取出來。


    “楊老板,你說真的?孩子還活著?”


    楊蓁點點頭,“按照我們這行規矩,隻葬亡人,這孩子我要取出來的,不然你就找其他人。”


    坊間管死後分娩的孩子,叫‘棺生子’,曆來被人視為不祥,多數出生就會被溺死。


    蔣夫人被楊蓁這麽一說,頓時明白了楊蓁的意思,“楊老板,取出來吧!讓我閨女安心的走。”


    “行,那勞煩你回避一下。”


    拉上窗簾,楊蓁取出鋒利的柳葉刀,快準狠劃開肚皮,將孩子取了出來。


    孩子小小的一團,渾身烏紫的,不注意的話,壓根看不出還有呼吸。


    楊蓁掰開孩子的嘴,用幹淨的棉布將孩子嘴裏的汙穢之物清理幹淨。


    隨後,取出銀針,紮在孩子幾處穴位上。


    沒一會,孩子突然一咳,有了一點微弱的哭聲。


    扯過一旁的包被給孩子包上,才將孩子遞給外麵等著的蔣夫人。


    之後,楊蓁開始給亡人縫合和清理傷口,吩咐人燒水淨身。


    這姑娘是蔣員外的獨生女,叫蔣慧,生得好看,可惜早早就走了。


    給蔣慧清洗身體的時候,楊蓁意外發現,她百會穴有一根一搾長的銀針。


    【大人,你這又遇上案子了?】


    遇上案子就算了,她還給人證據清洗了。


    剛才順手,床鋪也給收拾了。


    造孽呀!


    將壽衣給蔣慧穿上,楊蓁開門走出去,“蔣夫人,我想你應該去一趟京畿衙門報官,你閨女應該是被人害死的。”


    ‘哐當’蔣夫人手中的銅盆應聲落地,瞳孔地震。


    “楊,楊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趕緊報官吧!”


    剛說完這話,蔣老爺風塵仆仆地走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蔣驍,“什麽報官?小慧怎麽了?”


    蔣夫人撿起地上的銅盆,將丈夫拉到一邊,說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驍兒,你再去跑一趟,去京畿府請官爺過來。”


    蔣驍擦擦眼淚,就往外麵跑。


    ……


    京畿衙門的捕頭看見楊蓁就頭疼,“楊蓁,什麽情況?”


    “蔣夫人,蔣老爺,我帶幾位官爺進去看看,你們也一起吧!”


    ……


    “你們看這裏,我在給她梳洗的時候,發現這銀針的,就通知你們了,再看死者後頸,這裏一片烏黑,可能是中毒,你們讓仵作取出銀針驗一下。”


    銀針驗過之後,仵作將發黑的銀針遞給捕頭看,“三爺,還真是毒。”


    “楊蓁,你來之前,還有什麽發現?”


    “蔣慧是難產大出血死亡,我來的時候,孩子還活著,我就給剖出來了,我來之前,接生的穩婆,伺候的人,大夫甚至蔣家人,都有嫌疑。”


    趙三爺趕緊讓手下的人分頭行動,去找楊蓁說的那些人,“剩下,好好審審蔣家人。”


    “三爺,我剛打聽了一下,這個蔣慧招了個贅婿,叫周炳坤,在太學上學,這生孩子都不見,感覺這人也有嫌疑。”譚仵作摩挲著下巴說道。


    “林虎,你去查這個周炳坤。”


    三爺吩咐完,看看楊蓁,“行了,你回去吧!這屍體我們要帶回去。”


    楊蓁:“行,那我回去要是想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再聯係你們。”


    收拾東西回到棺材鋪,楊蓁正想關門歇會兒,就見一身便衣的三皇子走了進來。


    三皇子和楊蓁是雙生子,可自打出生,就日日生病,幾年前一次落湖後,徹底成了藥罐子。


    魏允穿著玄白的雲錦鶴氅,一條冰雪藍龍鳳紋金縷帶係在腰間,朗目深邃,頭發束在腦後,白皙的臉上不見任何一點血色,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給人的感覺,就兩字:孱弱!


    楊蓁覺得,這個世界,隻要她不摻和皇室的事情,魏太後和丞相一黨,根本就不是帝後的對手。


    是以,三皇子冷不丁出現,楊蓁也不打算攀談,直接關門謝客。


    可門關到一半,魏允身邊的侍衛,一掌抵在門上。


    “我家主子要見你!”


    楊蓁:“不是已經說明白了,我不是皇室公主,你們真的找錯人了。”


    三皇子水潤的眸子盯著楊蓁,然後取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劃了一刀。


    不等楊蓁合理評估這三皇子是不是有什麽大病,楊蓁手腕一疼,低頭,就見手腕上一條血痕。


    那位置,還跟魏允的一模一樣。


    她說呢,她在少陽山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可卻動不動就這裏疼,那裏痛的,平時還格外的累。


    好家夥,這不僅是個玄學的世界,還是個玄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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