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允拿出隨身帶著的小藥瓶,撒了一些雪白的藥粉在傷口上。


    剛才還滲著血珠子的傷口瞬間愈合,一點傷痕都看不到。


    “你知道父皇母後為什麽一直堅持找你嗎?因為我一直都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今早太玄殿上,楊蓁操控那雷電的時候,他身體氣血翻湧,有種說不出的舒服,他就肯定楊蓁絕對是他妹妹。


    現下果然又證實了。


    楊蓁覺得挺神奇的,上前一步,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力道也不重,可魏允的胳膊上瞬間通紅,甚至還有點腫。


    這是還有加重的效果?


    魏允許是看出楊蓁這想法,放下袖子,聲音裏透著幾分無奈,“所以,我希望,你大半夜不要上躥下跳,更不要受傷,我還想多活幾年。”


    說完,魏允就帶著侍衛走了,好像此行就是為了叮囑這麽一句話。


    楊蓁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這個她真沒辦法,這鬼白天也不出來啊!


    她不是沒有撂挑子過,可結果呢,怎叫一個‘慘’字了得。


    那弱水上的牢房,楊蓁這輩子都不想去第二次。


    魏允就是個脆皮,要是再影響他休息,對他身體確實不好。


    等回頭她去冥界問大帝,她和魏允這是什麽情況?有沒有辦法解決?


    關上門,楊蓁把蔣慧從引魂瓶裏放出來,“你被誰害死的?”


    蔣慧指了指自己,“你能看見我?”


    “對,你頭頂上的銀針是誰紮的?”


    蔣慧像是沒聽見楊蓁問話一樣,扯著頭發,狀若瘋癲,“孩子,我的孩子呢?寶寶,你看見我寶寶了嗎?”


    “你孩子已經出生了,你要是想他,子時之後,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蔣慧衝過來,抓著楊蓁的胳膊,“真的嗎?我孩子真的出生了?是活著的對嗎?”


    見楊蓁點頭,蔣慧又自言自語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這四個字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蔣慧聲音變得哀訴,泣泣的聲音老滲人了。


    “你並非難產而亡,你父母也報了官,你要是記得誰害死了你,我可以幫你。”


    聞言,蔣慧的思緒仿佛瞬間被李拉回生孩子的時候,穩婆說她難產,讓她不要慌,定然會把孩子安然無恙地生下來。


    穩婆說完,匆匆出門,似乎去找娘親商量什麽事情。


    沒一會兒,小姑子就帶著對街的林大夫走了進來。


    小姑子跟著林大夫學醫術,平時家裏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找她拿藥,一吃就好。


    當時,她還撐著一口氣跟小姑子道謝,誰知道小姑子拿出一根銀針,就紮在了她腦袋上。


    當時她就懵了,整個頭痛得不行,小姑子大喊一聲:“大出血了!”,她就沒了意識。


    她死死地盯著小姑子,直到她倉皇而逃,都想不通為什麽小姑子要害死她。


    “是周舒悅,我小姑子,那銀針是她紮進我頭裏的。”


    楊蓁:“你跟她有仇?”


    蔣慧搖搖頭,“我對她一向親善,不曾結怨。”


    ‘嘩啦嘩啦……’


    楊蓁抬眼,就見一身黑衣的陰差,有氣無力地走進來,手上一根長長的鎖魂鏈拖在地上。


    “你能不能把你那破鏈子提溜起來,硌得耳朵疼。”


    渡生一屁股坐到楊蓁旁邊,“我虛,拎不動!”


    楊蓁:……


    “大人,您不知道拘魂抓鬼多累,你看看我這腿都跑細了,跟高蹺似的,穿衣服都不好看了。”


    楊蓁聽得嘴角一抽,“行了,你趕緊把蔣慧帶走,我等會給你燒紙!”


    聞言,渡生蹭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鎖魂鏈瞬間纏在手腕上,笑眯眯地朝楊蓁拱手道謝,“大人客氣了,那小的就勉為其難收下了。”


    “趕緊滾蛋!”


    “好的,大人,你早點睡哦!”


    還要去城隍廟當吉祥物的楊蓁:殺人誅心了。


    “我能不能不走,我要報仇,要報仇……”蔣慧大聲喊著。


    楊蓁在蔣慧頭上輕撫了一下,化了她生出的怨氣,“你多待一刻,去冥界受罰就加重一分,況且你現在也沒報仇的能力。”


    “渡生,你帶蔣慧最後去蔣家看一眼再回冥界,算是告別吧!”


    渡生拽了拽鎖鏈,嘩啦啦的聲音,像是在回應楊蓁一樣。


    ……


    簡單吃了個麵,楊蓁便出門往城隍廟走去。


    “乖徒兒,你給師父帶什麽好吃的了?”


    楊蓁前腳剛進門,她師父跟討債鬼一樣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給你帶了趙記的烤雞,還有炒麵。”


    城隍老爺的塑身一道金光閃過,張玄珩嗖一下就出現在楊蓁跟前,搶過楊蓁手裏的烤雞,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


    “師父,你吃慢一點,沒人跟你搶。”這不知道的,還以為餓死鬼投胎呢。


    “乖徒啊,我怎麽聽說,你引雷把太後給劈了?”


    楊蓁:“那瘋婆子說我晦氣,還說我是不祥之兆,她身上跟著個厲鬼,我這不引雷驅鬼,順道收拾她一下。”


    “你做得對,行走江湖,豈能被人欺負。”


    楊蓁:“師父,你新官上任,這三班衙役到底什麽時候到?我這晝夜顛倒,活死人一樣生活,一天都過下去了?”


    張玄珩略微心虛,呼嚕著麵條,口齒不清地敷衍道:“快了快了,你再堅持兩天。”


    “行吧,師父,你吃著,我去嚇唬個人。”


    張玄珩抬頭,“嚇唬什麽人?”


    “涉水坊蔣員外的閨女生產的時候,被小姑子暗害了,我去給人小殮,清洗完才發現蔣慧百會穴有銀針,我這不把證據給破壞了,影響衙門辦差,總得給死者一個公道吧?”


    “那你注意分寸!”


    “知道了,師父!”


    ……


    林家藥鋪。


    周舒悅躺下許久了,一直睡不著。


    從晚飯時分開始,她的手就是抖的,尤其是拿起銀針的時候。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殺了嫂子,一點也不想。


    可如果她不死,哥哥的前程就毀了。


    對不起嫂子,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來贖罪。


    迷迷糊糊的時候,周舒悅感覺耳邊傳來一聲歎息聲。


    這聲音……,好熟悉!


    是嫂子?


    不對,不可能,嫂子已經死了,這不是嫂子的聲音。


    周舒悅猛然睜開眼睛,就見‘蔣慧’挺著大肚子,直勾勾地看著她。


    “拿命來……”


    “拿命來……”


    周舒悅掀開被子起身,像是老鼠一樣蜷縮在角落裏,雙眼瞪著,那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中掉出來,纖細的手緊緊握住被子,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仿佛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抑製住內心的恐慌。


    “嫂子?”


    “不,你不是,你已經死了,這個世上沒有鬼,你是什麽人?”


    “你究竟是什麽人?”


    ‘蔣慧’朝周舒悅走近了一步,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周舒悅,抬手從自己腦袋上拔出一根長長的銀針,“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蔣慧’念叨著,手裏捏著長針就紮了過來。


    周舒悅抬手想要打‘蔣慧’,卻怎麽也夠不著她。


    眼看‘蔣慧’手中的銀針衝著眼球紮了過來,周舒悅慘叫一聲,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林大夫夫婦中年喪子之後,就把周舒悅當自己的孩子,聽到她驚呼聲,老兩口披了件衣服就來到周舒悅房門口。


    “悅悅,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摔了?”


    喊了半天,也不見周舒悅開門,老兩口但擔心孩子出事,便撞開門走了進去。


    “呀,悅悅,你怎麽了,老頭子,你快來看看,悅悅怎麽像是暈過去了?”


    林大夫趕緊給孩子把脈,“這脈象,怎麽像是受驚了?”


    “受驚了?好端端的怎麽會受驚?”


    林大夫從袖口裏取出針包,攆出一根銀針,紮在周舒悅身上,“老婆子,你著啥急,這不是什麽大事。”


    周舒悅悠悠轉醒,看到師父和師娘,頓時哭了出來,“師父,師娘,我夢見我嫂子了,嗚嗚嗚……”


    林師娘抱著周舒悅安撫著,“沒事沒事,悅悅,生老病死都是命!不怪你的,你和你師父去的已經很及時了,這都是命啊!”


    同為女子,林師娘也同情蔣慧的遭遇,這女子生產,就是趟一遭鬼門關啊!


    周舒悅情緒穩定了一些,想著剛才那般真實的場景或許就是個夢,可轉頭看向林大夫的時候,‘蔣慧’又站在林大夫的後麵,直勾勾地看著她。


    “鬼啊,鬼啊……”


    “師父師娘,有鬼,她要殺我!”


    林大夫夫婦順著周舒悅指的方向看過去,什麽都沒有啊,“悅悅,你看錯了,哪有什麽鬼?你是睡糊塗了。”


    周舒悅揉揉眼睛,‘蔣慧’又站在了林師娘身後,笑眯眯地看著她,可那眼神卻冰冷像是淬了毒一樣。


    “你滾開,滾啊,不要纏著我,是你該死,該死……”


    周舒悅癲狂的樣子嚇到了林家老倆口,悅悅從來沒有這麽狠厲陰鷙的神情,“老頭子,你再看看悅悅,這是怎麽了?”


    “許是被噩夢給嚇到了吧!”


    林大夫說完,仔細回想了今天在蔣家的事情,悅悅剛剛說‘你該死’,是說蔣家小姐嗎?


    不不不,不會的,悅悅最是良善,不會害人的。


    楊蓁坐在林家屋頂上,見情況差不多了,收回了小紙人,正想回城隍廟,就感覺一股鬼氣,當即追著往城外而去。


    ……


    上個月,神都失蹤了三個少女,大理寺和刑部一直沒查到線索。


    楊蓁在其中一個失蹤少女的家中發現了鬼氣,猜測是不是有陰煞作祟,這段時間,她每日夜間除了抓鬼完成業務指標,就是在城中巡視。


    剛剛收起紙人的一刹那,楊蓁察覺到了那股鬼氣。


    可追到城外,卻一點的蹤跡都沒有。


    楊蓁擔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從兜裏翻出幾個紙人,讓它們去城中看著。


    施展輕功到義莊和亂葬崗看了一圈,沒發現那股鬼氣之後,隻好趕在雞打鳴之前,回壽材坊,準備休息會兒。


    ……


    天剛亮,楊蓁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陣的哭鬧聲。


    楊蓁穿好衣服開門出去,見一堆人圍在街道口,好幾個還在一邊扶著牆吐了出來。


    血腥味隨風飄過來,楊蓁直覺不妙,趕緊上前一看。


    一個被剝了麵皮的姑娘,不著寸縷地躺在地上,周圍都是死去的蝴蝶。


    這誰這麽變態?


    楊蓁四下一看,鼻子動了動,沒有發現異常的地方。


    想來不是鬼怪魑魅作亂,便回去洗漱了。


    ……


    宣平坊大街上死了人,京畿衙門很快便來了人。


    可死者沒了麵皮,一連幾天,京畿衙門連死者是誰都不知道,案子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入夜,楊蓁照常去城隍廟‘上班打卡’之後,就去巡視神都各處。


    “大人,你救我狗命啊!”


    這鬼哭狼嚎的聲音,整個冥界,除了渡生,找不出第二個。


    “咋了?犯啥事了,說出來讓我樂嗬樂嗬!”


    渡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人,你還記得五日前,你家門口慘死的那姑娘嗎?”


    “記得,怎麽了?”


    “那姑娘叫洛靈兒,是天香樓的姑娘,她死後,我照常來拘她魂魄過鬼門,可我找遍了整個神都,都沒找到,判官大人已經給下了最後期限,再找不到,我就要去餓鬼道受罰了。


    楊蓁也納悶,渡生是拘魂史,對一切生魂亡鬼那是自帶‘導航偵查定位係統’的,不應該找不到啊?


    “行了,別嚎了,叫上你幾個兄弟,我們分開找。”


    渡生:“謝謝大人,您真是個好人!”


    ……


    這世間的生靈,不論何種死法,都要過鬼門,走忘川,見判官,才能渡輪回。


    可楊蓁和幾個陰差翻遍整個神都和附近的州郡,就連鬼門關附近都找遍了,愣是沒找到洛靈兒的鬼魂。


    “渡生,如果我們都找不到,那隻能說,有人在我們之前拿走了洛靈兒鬼魂。”


    “把她生辰八字給我!”


    楊蓁抬手算了一下,“這洛靈兒的生辰八字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啊!”


    渡生如喪考妣,“兄弟們,你們記得多去餓鬼道看看我,楊大人,你多給我燒點紙。”


    楊蓁:……


    “我們去冥界一趟,找界山判官說明緣由,讓他給些時日,我看看京畿衙門這邊有沒有什麽線索!”


    “我覺得楊大人說得在理,咱們去找判官,也問問其餘拘魂史,最近有沒有遇到類似的糟心事。”


    ……


    從冥界回來之後,楊蓁好容易躺下,想著休息一會兒,等天黑了再去嚇唬嚇唬周舒悅,想來她撐不下去,自然回去自首。


    可剛眯著,宮裏來了人,宣楊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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