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放下茶盞,緩緩說道:“道長,君無戲言,何況你還劫了法場,你讓朕如何網開一麵?”


    貫元子來之前就算了一卦,知道此行不順,可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


    一時之間,圓桌上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道長,我記得紀沐笙也是你的弟子吧?”


    貫元子不明白楊蓁提起那孽徒做什麽,“是,沐笙是老道第三個弟子。”


    “怪不得,我就說紀沐笙使用的那續命陣,看著可眼熟了。”


    “續命陣,公主這是何意?”貫元子直覺不好。


    “紀沐笙為了許諾,殺人布藏屍地,煉魂蘊養陰煞,設陣借壽續命,手上沾滿累累血債,我其實很好奇,你是不會教徒,還是本事不夠,你們真的很丟天一門的臉。”


    “不可能,沐笙雖然早早離開了天一門,但是他本性善良,絕對不會戕害無辜。”


    楊蓁臉上的嘲諷,讓貫元子臉上火辣辣的。


    “既然道長不相信,那不妨跟我出宮看看?”


    貫元子看看皇上,他今天的目的是想給頤真討個生機。


    “道長,你看皇上也沒用,紀沐笙用續命術,借走了不少人的壽命,你要是能讓這些苦主的壽命回來的話,我可以不殺頤真。


    但你要做不到,就算皇上給頤真恩典,我也不會放過他,作為玄門中人,我想殺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貫元子起身朝楊蓁拱了拱手,“公主說話算話?”


    “自然!我可以向皇天後土起誓!”


    “好,我跟你去!”貫元子也想看看沐笙是不是真的做下了這諸多惡事。


    ……


    楊蓁和貫元子離開後,二皇子從禦花園的假山後麵走出來,“一個神棍,弄得你骨肉分離,還敢劫法場,你不當場剮了他,還敢將蓁蓁找了過來,做皇帝像你這般窩囊,還真是少見。”


    皇帝眼神一凜,“魏嶸,朕不僅僅是天子,更是你父親,這是你對一個父親該有的態度?”


    “父親?你覺得你合格嗎?”


    皇帝被懟得啞口無言,不想與二皇子再有爭執,一揮衣袖,氣衝衝地走了。


    中午的時候,接到貫元子劫法場的消息,二皇子帶著神武衛匆匆前去,可貫元子已經救下了頤真,還拿出了‘如朕親臨’的令牌。


    他跟著貫元子來到宮裏,本以為父皇會重罰貫元子和頤真,沒想到,竟然把蓁蓁找來應付貫元子。


    “二弟,那‘如朕親臨’的令牌是先皇給天一門的,父皇也為難,你剛才的話有些過了。”大皇子來的時候,剛好撞見二皇子頂撞皇上,怕父皇麵子過不去,便沒出來。


    “過?魏瑾,你是不是也覺得父皇此舉沒錯,他為難的事情,就把蓁蓁推出來?帝王之術就是教出你們這樣的人?”


    魏瑾手中的折扇重重敲在二皇子腦袋上,“你是榆木腦袋嗎?蓁蓁來應付貫元子和頤真,可以做比父皇更出格的事情,隻要我們在,有什麽是我們兜不住的?”


    二皇子仔細想想,好像是這個理。


    “哼,虛偽!”


    懟完魏瑾,二皇子想起昨夜那驚奇的一幕,心裏惦記著後續的發展,便著急忙慌地出宮了。


    大皇子朝暗中揮揮手,吩咐道:“去看著二皇子,看看他這兩日在忙什麽?”平日間的禮儀都白學了。


    “是,殿下!”


    ……


    貫元子出宮後,在京畿衙門的大牢裏見到了紀沐笙。


    此時,他才不得不相信,這混賬東西真的為了許家那姑娘,犯下了這滔天的罪行。


    “紀沐笙一身玄術,是我廢的,他想打死我,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貫元子點點頭,像是老了幾歲,“小友做得沒錯!”


    楊蓁將一份名單,以及一紅一白兩顆珠子遞給貫元子,“這上麵是被紀沐笙借壽的人,這兩顆珠子是續命陣的陣眼,希望道長有法子將這些人的壽命,物歸原主。”


    貫元子看著手裏的東西,苦笑一聲,沐笙這陣法無法逆轉,楊蓁這要求估計很難辦。


    “老道姑且一試!”


    貫元子最先找的就是蔣夫人,楊蓁破了續命陣之後,蔣夫人第二次借壽沒有成功,想來這個是最容易的。


    “道長,不用了,活那麽久有什麽用呢?我還想去陪陪我那苦命的閨女。”蔣夫人手裏握著一塊蔣慧生前的手帕,才一天的時間,人又老了好幾歲。


    這時候,蔣驍抱著一個孩子走進來,“娘,你要是走了,姐姐的孩子怎麽辦?這是她拿命換來的!”


    蔣夫人聽著孩子的哭聲,淚如泉湧,她恨這個孩子,因為他是周炳坤的種,也是因為他,閨女才有被人害死的機會。可是,蔣夫人又心疼這孩子,這是閨女留下的寶貝。


    在這種極限心理拉扯中,蔣夫人不敢見這孩子,生怕控製不住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驍兒,讓娘抱抱這孩子!”蔣夫人伸著微微顫抖的手。


    溫溫軟軟又小小的一團,貼在懷中,仿佛回到閨女還在繈褓之時,蔣夫人生怕嚇到孩子,無聲地痛哭起來。


    蔣驍看著母親,也背過身子,擦著怎麽都止不住的眼淚。


    貫元子如芒在背,這夫人本該是長壽之相,她這孫子將來可是要封侯拜相的。


    都因為那孽徒!


    “蔣夫人,這小孫子將來還需要你的照顧,你放心交給旁人嗎?”


    聞言,蔣夫人看向貫元子,“道長,你真的能幫我?”


    “能!”


    貫元子道法高深,一個時辰不到,蔣夫人被紀沐笙借走的壽命,一大半都回到她身上。


    剩下的壽命,他也無能為力了。


    ……


    從蔣家出來之後,貫元子又去了威遠將軍府和定國公府,卻被告知,不見客。


    名單上剩餘的人,貫元子也去看了,可因為續命陣過去時間久了,沒法再扭轉壽命。


    貫元子找到楊蓁的時候,她正在擦棺材。


    “楊蓁小友,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頤真這事,沒有回旋之地了嗎?”


    楊蓁放下手中的帕子,拿過手邊一根釘子,釘入一根木條裏,又拔了出來,“道長,紀沐笙和頤真他們犯下的錯事,就像是被釘子紮透的釘眼,不論你事後怎麽彌補,都會有傷疤。”


    “所以,頤真是非死不可嗎?”貫元子問道。


    “我要天一門的天元冰魄。”


    “不行,這是天一門至寶,不能給你,楊蓁小友,你不然換一個?”貫元子是真沒想到楊蓁敢獅子大開口。


    以前就聽說,玄道子這小徒弟,行事囂張狠辣,做事不留半分情麵,現在看來所言非虛。


    楊蓁麵露嘲諷,“看來頤真在前輩心裏,並非那麽重要。我讓你給紀沐笙善後,你沒這個本事,我要天元冰魄,你又不給!所以,劫法場,為難皇帝,挾恩圖報給我施壓,對你而言損失比較小,對嗎?”


    貫元子感覺這一輩子的臉麵,都在這一天丟完了,“楊蓁,冰魄是門中傳宗至寶,真的不能給你,這是天一門老祖定下的規矩。”


    “那道長能給我什麽?”


    貫元子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楊蓁,“這是萬年冰蠶,能解皇後體內的同命蠱,我想你要冰魄是為了皇後吧?”


    “道長還是看得不夠全,我的本事解決一個同命蠱不是什麽難事,我要的是皇後今後的身體康健。”


    貫元子撫髯沉思片刻,“天一門的菩提青藤可滋養血肉,長期服用,脫胎換骨不是難事!”


    楊蓁目的已經達到了,臉上卻故作為難。


    “楊蓁小友,我觀三皇子身體也不太好,再送你一株太初玄參,你看如何?”


    楊蓁莞爾一笑,“既然道長誠心,那我也不為難頤真了,我與他的恩怨到此為止。”


    “多謝小友!”


    ……


    許是怕楊蓁反悔,次日一早,貫元子便將答應給楊蓁的東西送來了。


    “楊蓁小友,這菩提青藤離開天一門,要不了幾日便會枯萎,你盡快給皇後服下。”


    楊蓁看著小小一盆的菩提青藤,怎麽說呢,這和她想象中有點出入。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盆栽呢!


    “好,多謝道長!”


    晚上的時候,貫元子帶著頤真回山了,離開前,兩人去牢裏看了紀沐笙。


    麵對紀沐笙苦苦的哀求,貫元子眼圈泛紅,最終拍拍他的腦袋,什麽都沒說,離開了牢房。


    貫元子知道,再想保下沐笙,簡直是天方夜譚。說不定還會激怒楊蓁,皇帝又護短,到時候,天子一怒,浮屍千裏。


    ……


    京畿衙門。


    楊蓁把皇後宮裏打包的吃食,遞給穆諶幾人,“找我來什麽事?”


    “你看看這個,紀沐笙說,有個商人找他用人皮煉藥,隻需要摻一點點在女子用胭脂水粉裏,就能讓女子膚若凝脂,麵若桃花。我們找到了他說的商人,就是皇商虞家,這胭脂水粉已經賣出了不知道多少。”


    接過穆諶遞過來的香粉盒,楊蓁仔細聞了聞,“這香粉味道極好,可細細聞還是有些腥臭之氣。”


    楊蓁摳出一點點,抹在手背上,然後將手背遞到穆諶和譚曉慵看,“裏麵不僅僅有屍油,還有死人的骨血。”


    楊蓁手背原本光潔的皮膚,像是被火燙傷一樣,起了血泡,血泡裂開後,膿血便流了出來。


    譚曉慵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你,你竟然往自己手上試?你不要命了?”


    楊蓁取出一瓶藥粉撒在傷口上,傷口才慢慢愈合。


    穆諶看得頭皮發麻,“這東西長期用,有什麽危害嗎?”


    “你還想長期用,我隻用這一次,手就成這樣了,別說長期了,隻要用上幾次,一旦停用,皮膚便會像我這樣,出現血瘡,極難痊愈。”


    “大人,你這麽擔心,家中不會有人在用這玩意兒吧?”譚曉慵問道。


    “我不清楚,但是我家女眷,向來是愛美的,這脂粉在神都甚是受女子青睞,聽說宮裏的虞美人都在用,可謂千金難求。你們手中這盒,還是我讓捕頭去偷出來的。”


    穆諶原本是想買一盒的,但是實在太貴了,他一個月的俸祿都不夠買幾盒。


    “穆大人,不然你先回府中看看,我去虞家這脂粉鋪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譚曉慵也想去見識見識。


    “行,你們小心一點,對了,紀沐笙說,周炳坤的心髒也用來煉藥了,說是虞家家主特意定製的一盒美容養顏的藥膏。”


    楊蓁略微沉思,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我知道了!”


    ……


    虞家脂粉鋪。


    楊蓁和譚曉慵到的時候,整個鋪子人滿為患,隊伍排成了蚊香。


    譚曉慵四下看了看,拽拽楊蓁的衣袖,“蓁蓁,你看那個戴著麵紗的小姑娘,不是威遠將軍的女兒嗎?”


    楊蓁看過去,還真是林霜月。


    林霜月也是來買虞記香粉的,她攢了很久的銀子,今天總算可以買了。


    “小姐,你看看,是不是這個香粉?奴婢給你買到了。”


    林霜月迫不及待的打開,眼裏都透著喜意,“就是這個,阿然表姐就是用了這個,臉上的瘡疤就不見了,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奴婢沒買錯了就好,小姐,我們回家試試吧?”


    “好,回去試試,隻要我臉上的傷好了,表哥就不會退婚了。”


    等主仆二人離開後,譚曉慵側頭問楊蓁:“我們不去阻止嗎?”


    楊蓁歎了口氣,看看還在排隊的人群,還是忍住了追上去的想法。


    “人總要撞了南牆才會回頭,林霜月因為容貌有疤,被退婚後,對相貌極其在意,我有治療的法子,就讓她長個教訓吧!”


    譚曉慵不滿的冷哼一聲,“你真狠心!多好的一個姑娘,被一個狗男人禍害成這樣!”


    “走吧,到我們了,進去看看!”


    ……


    入夜,楊蓁拿著煉好的藥,買了不少吃食,去了城隍廟一趟。


    “乖徒,你這是多少天沒來看師父了?”


    楊蓁掏出藥瓶遞給玄道子,“來,師父,施個法,我等會要進宮救人。”


    “哼,有事的時候,就想起我是你師父了?”


    “師父,那貫元子的徒弟,煉製了桃花麵,摻在虞家的胭脂水粉裏,賣給了無數人,我都愁白了頭發,哪有功夫過來。”


    “什麽?你是說用屍油煉製的那個桃花麵?”


    “對,就這個!”楊蓁點點頭,接過玄道子施法過的小藥瓶,麻溜起身去宮裏,“我先進宮了,明天晚上再過來。”


    “行,你慢點!”


    “知道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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