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楊蓁見過了緣一麵。


    那時候,他在感念寺服毒自殺,楊蓁大為震撼,這和尚不應該看破紅塵,怎麽還會想不開?


    師父是感念寺住持的好友,用了不少藥材,才將人救了過來。


    後來聽說,他被相國寺住持收為弟子,賜名了緣。


    “昨日,我母親去相國寺,是探望我的,我並不想見她,誰料她就出事了。”


    穆諶眼神透著狐疑,“你為何不想見她?”


    “我弟弟並非我父母的親生孩子。當年我母親快生產的時候,我每日晚間寫完功課都會去看望母親,在母親生產頭一天晚上,我慣例去母親院子,在路上,看見父親拎著一個籃子進了書房。


    我聽到籃子裏有嬰兒的哭聲,趁父親不在,我偷偷去看了,真的是一個孩子,那天晚上,我想將此事告訴母親,著急忙慌,不小心撞了她,導致母親早產。


    弟弟出生之後,身體孱弱,經常生病,母親便一直怪罪我,可我知道那不是我弟弟,是父親抱回來那孩子。後來,我與母親說過這事,母親卻覺得我心思惡毒,是想搶走爹娘對弟弟的寵愛。”


    “你的意思是,你父親從外麵抱來一個孩子,換了自己的親生孩子?那你親弟弟去哪了?”裴言川問道。


    了緣從進來一直都表現的很平靜,可提到親弟弟,他臉上露出哀痛的神情,“被我父親掐死了。”


    “我衝撞母親後,父親罰我跪祠堂,可我擔心母親生產會不會有事,就從狗洞裏鑽出來,在花園廊橋,我親眼父親掐死他,扔進了後院的荷花池裏。”


    穆諶幾人震驚到無以複加,“你父親,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難怪呢,楊蓁第一次去定國公府,整個府邸,烏煙瘴氣的。


    楊蓁似乎明白了,當年了緣自殺是為什麽了,母親的怨恨,父親的冷血無情,足以摧毀一個孩子所有的心智。


    “去年的時候,父親和商家小姐關係密切,母親來了一趟相國寺,在殿中跪了很久,師父便讓我見了她一麵。


    那時候,她告訴我,她好像知道弟弟不是她親生的,問我當年和她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知不知道弟弟去哪了?我見她滿臉滄桑,便搖了搖頭,說有緣自會相見的。”


    了緣說完,從袖口裏掏出一塊玉佩,遞給穆諶,“昨日,我在相國寺後山,見過定國公,他行色匆匆,這是他遺失的玉佩,這也是我今日來的目的。”


    穆諶和裴言川昨日便問過定國公,是否去過相國寺,他一口咬定沒有,在府中與好友吃酒。


    “了緣大師,還有一事,定國公和你母親身邊的瑤光關係如何?”楊蓁問道。


    “這個小僧就不知道了,但瑤光一直深得母親信任,她會醫術,霍元清也基本是她帶大的。”


    ……


    了緣大師見穆諶幾人沒有其他問題,便起身告辭,“小僧這幾日會住在同福客棧,有任何需要,你們差人喚我過來即可。”


    “好!我們一定會盡快偵破此案的。”穆諶說道。


    林霜月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了緣,心裏覺得悶悶的。


    比之了緣大師的遭遇,她臉上的遭遇好像不算什麽。


    “如果,昨日定國公去過相國寺,那他嫌疑十分大。”裴言川說道。


    “裴大人,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會會這霍元清了,他如果不是定國公的孩子,那會是誰的?”


    裴言川看了楊蓁一眼,見她斂目沉思,起身跟著穆諶離開。


    楊蓁回神,“我跟你們一起去。”


    目前來看,瑤光應該是太後派到定國公夫人身邊的,定國公狸貓換太子還不算,又親手殺了自己親生兒子,那霍元清是誰的親生孩子,其實很明了了。


    想必,裴言川剛才也想到了這一層。


    ……


    定國公府。


    管家見又是衙門的官差,眼裏難掩不耐,也不知道這些官差幾次三番來府中做什麽


    “幾位大人,我家公子聽聞主母被害的噩耗,昨夜便起了高熱,今早肝氣鬱結吐了血,現在才睡著,是實在是不方便見幾位大人。”


    楊蓁看了國公府四周,屋簷下還掛著火紅的燈籠,來來往往的仆從侍女,沒有半點女主人死於非命的哀傷。


    “去將你家公子喚醒,問幾句話,死不了人,又不是拉他去衙門!”裴言川厲聲說道。


    “幾位大人,我家公子真的生病了!見不了看客人。”


    “自己親生母親被害,京畿衙門和大理寺晝夜辛勞,就為了找出凶手,給死者一個公道,可你家公子竟然連官差問話都不見,是真的思念母親,還是心裏有鬼?”


    穆諶話音剛落,定國公的惱怒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穆大人,裴大人,你們怎麽又來了?要是破不了案,本官可以奏明皇上,不用破案了,反正那毒婦也是罪有應得,省得你們一天來幾次,案子卻沒半點進展。”


    裴言川想張口反駁,被穆諶攔住了,“國公爺,刑獄斷案要是這麽容易,本官和裴大人估計都可以告老還鄉了。”


    “那你們想如何?元清現在生病了,回答不了你們的疑問,諸位請回吧!”


    這下,裴言川是怎麽都忍不了了,將了緣給的玉佩拿出來,“國公爺對這玉佩不陌生吧?”


    定國公眸光一暗,看了裴言川一眼,“這玉佩,數日前就丟失了,不知裴大人是在哪裏找到的?”


    “國公爺丟得還真是時候,這玉佩是相國寺後山找到的,國公爺和瑤光關係挺不錯啊!”


    定國公:“她是夫人身邊的丫鬟,來府中好些年,隻是認識而已,談不上什麽關係好。”


    楊蓁拽了一下裴言川的袖子,然後搖搖頭,“走吧,問不出來的。”


    這時候,霍元清在小廝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爹!”


    聽到霍元清的聲音,定國公瞬間換了一副麵容,和風細雨的走到霍元清跟前,“好些了嗎?”


    霍元清強忍著心裏的惡心,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爹,我沒事的。”


    說完,霍元清走到穆諶幾人麵前,“幾位大人,隨我來吧!”


    “是我母親的案子,有線索了嗎?”霍元清問道。


    穆諶:“霍公子,昨日你在什麽地方?”


    “梅湖邊上的桃花開的,昨日,我與太學幾位學子,在梅湖邊上賞花。”


    裴言川腦子裏瞬間浮現出神都的地圖,梅湖就在相國寺邊上,最近出來賞花的人的確不少。


    “你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叫瑤光的,與你父親關係如何?”


    霍元清臉色微變,神情變得有些難以啟齒,“我娘前幾日正準備將瑤光姑姑抬給父親做妾室,平日間,母親不方便照顧父親的時候,都是瑤光姑姑伺候在父親身邊。”


    穆諶和裴言川對視一眼,這個結果好像不是很意外,又很意外。


    “你母親遇害之前,可有什麽反常的舉動?”


    霍元清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沒什麽反常的舉動,不過,自從商家那小姐的死了之後,我母親時常做噩夢,頭病也經常發作,看了好些大夫。”


    “你知道昨日你父親在何處嗎?”


    霍元清:“我一早便出門了,中午的時候,身體有些不舒服,提前回來,父親那會兒並不在府中。”


    ……


    從定國公府出來,穆諶回頭看了一眼定國公府的大門,“這霍家父子,倒是有點意思!”


    “現在,基本能確定就是定國公殺死其夫人和瑤光,隻是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裴言川說道。


    “或許,那個被定國公換掉的孩子是關鍵。”楊蓁說道。


    裴言川何嚐不知道這點,“楊蓁,那個孩子或許跟太後有關係,就怕查到什麽不該查的。”


    “那去找二皇子問問?”楊蓁提議。


    穆諶和裴言川對視一眼,“這是個好辦法!”


    ……


    二皇子真不愧是個莽撞人,聽了楊蓁幾人的話,當即讓玄甲軍羈押了定國公,下了玄甲獄。


    “證據都這麽充足了,本殿真是想不通,你們這麽唯唯諾諾的幹嘛?”


    二皇子說完,走到刑架前,拿起烙鐵就往定國公身上招呼,“自己說,還是吃點苦頭再說?”


    “二殿下,你這是濫用私刑,我要見聖上,啊……”


    “把他嘴堵上,直到他願意招供為止,不死就成。”


    “裴大人,比起二皇子,你們大理寺的手段,還是弱了點。”穆諶眯著眼睛,看著那烙鐵,都覺得疼。


    “誰說不是呢,我大理寺甘拜下風。”


    二皇子走出來,吩咐穆諶和裴言川,“你們倆在這看著,本殿和楊蓁去查那個孩子的來曆。”


    二皇子帶著楊蓁,直接去找了太後。


    太後穿著一身玄白的衣服,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見到二皇子和楊蓁進來,臉上閃過幾分慌亂。


    不對勁兒,這明顯就是做賊心虛的樣子。


    想到此,楊蓁暗中放出幾個小紙人,讓它們去四處看看。


    “嶸兒,今天怎麽有空來祖母這裏?”太後整理了一下鬢角的頭發,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二皇子不想跟太後扯皮,直接張口問道:“霍元清是你的孩子,對嗎?”


    聞言,太後瞳孔地震,“你,你說什麽?”


    “二皇子的意思是,霍元清是你和沈丞相的孩子,對嗎?”楊蓁覺得應該表述的更準確一些。


    楊蓁話音剛落,一個小紙人飛到楊蓁手上,手舞足蹈了一番。


    二皇子覺得驚奇,剛伸手想觸碰一下這小紙人,就見楊蓁抬腳,朝後殿走去。


    “你去做什麽?翠姑,快攔住她!”


    楊蓁一腳將宮女踹出去,跟著小紙人,將藏在床榻後的人拽了出來。


    “外祖父,還真是你?”跟過來的二皇子沒想到沈定安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這大晚上的出現在太後寢殿。


    沈定安衣服都還沒穿好,顫顫巍巍跪在地上,“老臣見過二殿下。”


    太後拍拍手,幾個暗衛從外麵衝進來,手中寒光凜凜的刀劍對準了二皇子和楊蓁。


    “龍血衛?看來上一次還沒死絕?”二皇子說完,拔出了腰間長劍。


    “魏嶸,既然你發現了哀家的秘密,哀家就不能讓你活著離開。”太後麵目猙獰,眼神決絕又瘋狂。


    楊蓁感覺空氣中有股若隱若現的香味,腦袋也有些發悶,微微提氣,內裏好像也運化不了。


    二皇子扭頭,看向楊蓁,小聲說道:“有毒,你趕緊找機會離開,去找父皇過來。”


    楊蓁拍拍二皇子的肩膀,“不用這麽麻煩,小把戲而已。”


    “小把戲?哈哈哈哈哈,真是無知小兒,這是迷煙蘿,隻需一點點,不論你多高深的法力,都得命喪黃泉!!”


    太後還沒得意多久,就見楊蓁手掌中赫然出現一簇幽綠的火苗,冥火泛出光芒,像是龍卷風一樣,吞噬著空氣中的毒氣。


    “這,這是什麽?”太後驚悚的問道,人的手上,怎麽會憑空出現這種詭異的火花?


    楊蓁遞了一顆藥丸給二皇子,“吃了,把那幾個龍血衛餘孽給宰了。”


    “放心,交給我!”


    太後越發覺得,頤真當年那一卦十分靈驗,這妖裏妖氣的小賤人,就是她的克星。


    沈丞相走到楊蓁跟前,“你就是當年那丫頭?”


    楊蓁專心盯著魏嶸,懶得搭理沈定安。


    “你可以提一個條件,隻要今天這件事當沒看見,任何條件我都能滿足你。”沈定安聲音不大,卻有種說不出的蠱惑之感。


    楊蓁:“沈丞相,我其實比較好奇另外一個問題,端寧長公主也是你和太後的孩子吧?”


    端寧長公主是明樂公主的母親,楊蓁記得上次魏允在京畿衙門畫像的時候,她遠遠的見過一次端寧長公主,第一眼就覺得她和沈丞相長得很像。


    那時候,她還問過魏允,魏允原話是:不僅皮肉像,骨相也相像。


    “你是怎麽查到的?”沈丞相知道皇帝快到了,這次是走不了了。


    楊蓁攤攤手,“我其實也是猜測的,沒想到你竟然就承認了。”


    沈丞相:……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大皇子,三皇子到!”


    隨著內侍一聲聲高呼,皇帝帶著一群人,烏拉拉走了進來。


    三皇子越過幾個被殺的龍血衛,走到皇帝跟前,不知道嘀咕了什麽,皇上擺擺手,讓一眾宮侍退下。


    “罪臣參見皇上!”沈丞相匍匐在地上,好像已經認命了一樣。


    皇後盯著沈丞相,身形幾乎不穩,“爹,你,你竟然,竟然,……,你將娘置於何處啊?”


    麵對女兒聲嘶力竭的詰問,沈丞相頭更低了。


    “皇上,沈丞相已經承認,端寧長公主和定國公府次子霍元清,都是他和太後的孩子。”楊蓁不嫌事大,直接將這兩人醜事捅了個底朝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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