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盯著沈丞相看了很久,突然自嘲一笑。


    難怪,一直以來,父親和端寧長公主關係極好,原來是親生父女。


    父親對母親冷淡,對他們兄妹三人也極為嚴苛。


    幼年時,她以為父親生性如此,可五歲秋獵的時候,父親親手將一個彩羽做的毽子給了端寧長公主,那樣溫柔細致的樣子,她現在都還記得。


    那個毽子,是妹妹一直想要的禮物,卻一直沒有得到。


    直到現在,妹妹孩子都好幾個了,還是會收集各種好看的毽子。


    皇上見皇後臉色慘白,神情哀戚,擔心她身體受不了,便勸道:“阿念,你回宮給我們張羅點吃食,等這裏事情結束了,我們就來。”


    皇後擦擦眼淚,她惡心得想吐,確實不想繼續待在這裏,“好,我先回去。”


    沈丞相見皇後走了,明顯鬆了一口氣。


    “皇上,臣知罪,是老臣威逼利誘太後娘娘苟身於老臣的,太後娘娘一直都是被迫的,請皇上治罪。”


    皇後剛好走到門口,聽到丞相這話,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扶著門框,隻覺得腳有千斤重。


    威逼利誘?還真是有情有義!


    楊蓁翻了個白眼,“被迫的,還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丞相大人,你就算忽悠我們,也想個稍微高明的一點借口。”


    太後跪在地上,一心想護著她的男人,隻覺得喉嚨酸澀,“如果當年不是先帝強行要哀家進宮,哀家和沈定安會是這世間最恩愛的夫妻,哀家給心愛的人生孩子有什麽錯?”


    皇帝嘴角抽了抽,“朕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年先皇選秀,本該是你嫡姐入宮,可你為了進宮,讓你嫡姐毀容,你現在說是先皇逼你的?”


    太後看了沈丞相一眼,眼神有些閃爍,“哀家嫡姐是不想進宮,自己毀了容貌,與哀家何幹?”


    “是與不是,審一審你身邊的翠姑,不就一清二楚了嗎?”皇上說完,給了二皇子一個眼神。


    “父皇,交給兒臣便是。”


    沒多久,翠姑就將這些年太後做的齷齪事交代的一清二楚。


    皇上看完翠姑的口供,將厚厚一摞紙扔給沈丞相,“丞相,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天子震怒,丞相身體匍匐的更低了。


    楊蓁撿起地上的供詞,看完都覺得怒氣直衝天靈蓋。


    太後自從入宮之後,為了爭寵,害了用毒藥害了不少人,可這些毒藥竟然都是沈丞相搜集來的。


    “丞相大人,皇後是你的女兒,幾個皇子是你親外孫,太後用你給的毒藥,暗害他們的時候,你是怎麽做到漠不關心的?還是說,你本就是太後的幫凶?”


    丞相沒反駁這話,大皇子氣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楊蓁上前,一腳將沈定安踹的吐血,“你還是人嗎?”


    “她在宮中沒有皇子傍身,處境艱難,皇後和皇子有皇上護著,卻還處處為難她,用毒也是萬不得已,況且那些毒都不會要人性命。”


    “丞相大人還真是用情至深!”皇上拳頭攥的緊緊的,心裏怒意橫生。


    丞相知道,帝後感情深厚,就算皇帝恨不能將他淩遲處死,看在皇後的麵子上,也絕對不會讓沈家出事。


    “皇上,一切都是老臣的錯。”


    不等皇上說什麽,丞相起身走到太後麵前,將太後緊緊抱在懷中,“對不起,要是有來生,我定然不會再負了你。”


    說完,丞相嘴角湧出一道血跡,楊蓁快步上前,掰開丞相的嘴,正想將藥丸塞進丞相嘴裏,不防,太後從懷中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楊蓁。


    楊蓁一個側閃,出腿,將太後手中的匕首,給踢了出去,大皇子見狀,衝過來,將太後擒拿在地上。


    沈定安可以死在任何地方,絕對不能死在宮裏,不然皇室定然會被人詬病。


    可沈定安嘴裏的劇毒藥效發揮太快了,楊蓁把藥丸放進沈定安口中,還是沒將其性命救回來。


    太後見沈定安死了,嚎啕大叫,掙脫開大皇子的鉗製,撲到沈定安身邊,將人抱在懷中,嚎啕大哭。


    “既然母後如此舍不得情郎,那可要好好活著,守著沈丞相才是。”


    “傳令下去,太後薨!”


    “母後可要在這慈安宮好好守著丞相大人屍骨!”


    ……


    日暮西垂,皇後偽裝成宮女,回了一趟丞相府。


    丞相夫人正在給楊蓁縫製衣服,那也是個可憐孩子,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夫人,你看誰來了?”


    見皇後走進來,丞相夫人一時之間還以為眼睛花了,“阿念?”


    “阿念,你怎麽回來了?怎麽這樣的打扮,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丞相夫人一臉擔憂。


    皇後眼裏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娘!”


    “不哭不哭,跟娘說,發生什麽事了?可是和皇上慪氣了?”


    “不是的,娘親,你讓妹妹和大哥回來好不好?我有事跟你說。”


    “好好好,娘這就去,你別哭。”


    沒一會兒,沈家另外兩個孩子都紛紛趕到家中。


    “二姐,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皇後將沈丞相和太後這多年的私情,以及就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沈知祈想到早朝之後,父親神色匆匆,原來是忙著進宮去。


    “阿念,別哭,這件事你和盼盼都不用管,阿兄和娘會處理的。”沈知祈不知道皇上會怎麽處置丞相府,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兩個妹妹受到牽連。


    “大哥,今天就是皇上讓我來的,爹的屍首還在慈安宮,皇上的意思……”


    沈知祈打斷了皇後,“阿念,你該回宮了,相信大哥,這件事我們會處理好的。”


    皇後看向一直出神的娘親,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娘親!”


    丞相夫人回神,握著皇後的手,“你們不必顧忌我,他已經死了,你們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


    ‘咚咚咚’,喪鍾之聲,穿透雲霄,回蕩在神都的每個角落。


    “這是?”丞相夫人心神震蕩。


    “娘,太後薨了!”皇後說道。


    丞相夫人突然笑出了聲,隻覺得諷刺至極。


    她一向安分守己,從不輕易得罪人,可這些年,太後總是無緣無故的針對她。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沈定安。


    沈定安死了,太後緊隨其後就薨,還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阿念,你回宮去吧!你外祖母打小就教導我,這世間情愛最珍貴,但也最不值錢,你父親多年冷待我,你們也是看在眼裏,娘對你們父親,其實沒多少感情,好好替咱們家謝謝皇上,謝謝他給沈家一個機會。”


    “娘,我知道的!”


    ……


    玄甲獄。


    穆諶和裴言川見楊蓁和二皇子走進來,兩人倉皇上前,“太後薨了?”


    楊蓁點頭,“嗯,纏綿病榻多日,我們去的時候,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那霍元清的身份?”


    “沒問到。”二皇子說道。


    穆諶見二皇子臉色不好,趕緊將定國公的口供遞過來。


    “定國公承認,是他指使瑤光,給國公夫人下鴆毒,毒死她。可之後,瑤光用腹中的孩子和這件事做威脅,讓定國公封她做側夫人,不然就去報官,激怒了定國公,他便將人殺了。”


    裴言川緊跟著說道:“定國公的供詞和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相符,但是關於霍元清的身世,他是一個字都不說。”


    定國公渾身血淋淋的躺在刑架上,嘴裏還不停的喊著,“殺了我,殺了我!”


    “瞧著定國公是審不出什麽了,今天天色很晚了,先回去休息,案子明日再說。”二皇子吩咐道。


    ……


    走出玄甲獄,穆諶和裴言川見二皇子沒有跟著,小聲問楊蓁霍元清的身世。


    “你們之前懷疑沒錯,霍元清確實是太後交給他撫養的,但至於是不是太後的孩子,這就不得而知了。”楊蓁模棱兩可的說道。


    穆諶和裴言川大驚失色,隨後心裏默默算了一下霍元清的年齡。


    霍元清出生的時候,先帝駕崩多年,那太後豈不是……


    “裴大人,本官覺得,這個案子或許還有別的切入點。”


    裴言川:“穆大人所言極是,咱倆想一塊去了,我瞧著咱們應該再去相國寺走一遭……”


    楊蓁看著肩並肩走遠的兩人,嘴角抽了抽,“剛才那迫不及待吃瓜的樣子,莫不是鬼上身了?”


    楊蓁話音剛落,忽然感覺後背有種凝視感,轉頭,就見沈定安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沈定安是服毒自殺,死相極其難看,烏黑發紫的臉,整個眼眶都是青綠的,見楊蓁看過來,突然笑了起來。


    “你該死,你該死!”


    楊蓁手中掐訣,打了過去,“什麽東西?也配嚇唬我?”


    沈定安倒在地上,楊蓁甩出一根鎖魂鏈,喚了渡生出來。


    “你們拘魂使最近都怎麽回事?消極怠工?”


    渡生瞪大了眼睛,跳開一步,“楊大人,你可不要胡說,這人明明就是怨氣未消,才成這樣的。不過,他是你外祖父,怎麽這麽恨你?”


    “神經病一樣,趕緊將人帶走,下去之後,先打一頓板子,惡心的我吃飯都沒食欲了。”


    “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照辦!”


    ……


    次日一早,楊蓁才剛到京畿衙門,林霜月後腳就拎著食盒來了。


    “你莫不是我們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我們快餓死了?”譚曉慵高興壞了,恨不得抱著林霜月轉幾個圈圈。


    林霜月將包子分給大家,然後小聲說道:“昨日晚間,我外祖家的表姐來看我,說起了畫子商家的小姐商夕嵐,我表姐說,這個商小姐是個厲害人物,跟霍家父子關係都很好。”


    包括楊蓁在內的幾人整齊劃一的扭頭,抬眸看向林霜月,眼神同步,什麽叫跟霍家父子關係都很好?


    “就是我表姐說的,她見過商家小姐和霍家二公子一起出遊,可後來不知怎麽的,又傳出說定國公要娶商小姐為側室。但商先生好像不同意,說他家的女兒不為妾。”


    “重新去查,霍元清前日在什麽地方?”穆諶吩咐道。


    裴言川抓起幾個包子扔給自己的下屬,“我讓人去查霍元清和商夕嵐的關係。”


    裴言川才走到門口,幾個衙差慌慌張張跑進來,“大人,大人,不好了,畫子商祝被害了。”


    穆諶猛地站起來,“慌什麽,好好說,怎麽回事?”


    “畫子商祝被殺了,屍體就在楊姑娘棺材鋪不遠處,就是商夕嵐屍體出現的地方。”


    這下子,大家都沒心情吃什麽朝食了,紛紛去案發現場。


    ……


    譚曉慵初步勘驗屍體之後,和穆諶幾人說道:“大人,商祝的致命傷應該是脖子上這一刀,一刀斃命。”


    “將屍體帶回去,仔細檢查!”


    裴言川將環繞在商祝身邊的圖案記錄下來,正想問問楊蓁,這是什麽東西。


    扭頭,卻沒見到楊蓁。


    “楊蓁呢?”


    “剛剛還在這呢?”


    ……


    另一邊,楊蓁追著那煞氣來到城外,“別藏了,出來吧!”


    楊蓁說完,‘歘’一聲,亮出長劍,前方不遠處,升起一團火紅的鳳凰狀火焰,一襲紅衣的男人,撐著一把傘從烈火中走了出來,衣衫閃爍著熾熱光芒。


    “楊蓁,你很敏銳!”


    四周陰風陣陣,原本燦爛的太陽,像是被什麽東西遮擋住一樣,隻剩下灰蒙蒙的光暈,溫度在一瞬間驟冷了下來,


    楊蓁看了眼在風中飛舞的發絲,渾身汗毛豎起,這是個強大的敵人。


    這種威壓,比之冥帝也不遑多讓。


    “你是冥界的人?”


    血魘撐著紅傘,踏著火焰,走到楊蓁身邊,“冥界算什麽東西,本座是這世間的主!”


    楊蓁真是無語住了,她都忘記有多久沒聽過這麽炸裂又中二的發言了。


    “是你殺了商祝的?”


    血魘沒說話,圍著楊蓁走了一圈,“你的靈魂,讓我覺得很熟悉!”


    “巧了,我也覺得你的靈魂很熟悉。”


    血魘聞言,突然變了神色,一掌打在楊蓁身上,“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與我的綰綰相比。”


    瑪德,這什麽神經病?


    楊蓁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胸腔血氣翻湧。


    第一次,楊蓁感受到什麽叫做碾壓,她竟然連一招都接不住。


    “真不知道,夙泫為什麽會看重你這麽個廢物,看來這九霄黃泉,都盡在本尊手中。”


    楊蓁撐著身子站起來,赤霄劍似乎感受到楊蓁的殺意,劍身錚鳴,九幽冥火也不甘示弱,纏繞在長劍身上,蓄勢待發。


    “倒是有幾分血性!可惜了,還是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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