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勉說完,楊蓁注意到蘇明珍衣服後麵,似乎有些青苔,上前用鑷子取下一部分。


    “這是什麽?”陸知勉問道。


    楊蓁指了指枯井邊上青苔,“蘇姑娘與我們一道來的,方才靠近井邊,就算染上青苔,也應該是前襟,可這青苔卻是在後背。”


    陸知勉看看蘇明珍,眉眼染上疑慮,難不成蘇明珍之前來過。


    楊蓁下去井裏查探了一番,見枯井裏有小蜘蛛爬行,可卻不見蜘蛛網,越發肯定心中的猜測。


    蘇明珍說菩薩托夢,可是真菩薩還是假菩薩,就不得而知了。


    “井裏的痕跡明顯被人清理過,我們先去蘇將軍母親的墳塚看看吧?”楊蓁說道。


    安頓好蘇明珍後,一行人出城後,沿著蜿蜒的山道,直奔蘇家墓地。


    蘇子陽母親的墳墓,原本應是一片寧靜之地,如今卻顯得與周圍有些格格不入。


    “墳土被明顯翻動過,新鮮的土壤與周圍的陳土形成了鮮明對比,看來確實有人掘墳。”


    蘇子陽怒不可遏,到底誰,在母親死後八年,還來打擾她。


    “來人,開棺。”蘇子陽想要看看,墓穴裏麵到底還有沒有母親的遺骨。


    家仆從馬車拿下鐵鍬,小心的刨開墓穴。


    原本墓穴中上好的棺木,如今卻變成幾塊破木板,與旁邊的柳樹根交纏在一起,顯得異常淒涼。


    可就算如此,眾人還是一眼便看出,棺材裏本應該安放的屍骨,竟然不見了蹤影,裏麵空空如也。


    “我母親的陪嫁之物,也沒有了。”蘇子陽悶聲說道。


    楊蓁目光在墓穴內四處遊移,“背後之人把屍骨在枯井裏放置得宛如案發現場,可這墓穴又弄得草草了事。想來,是想借我們的手,查蘇夫人當年死因了。”


    陸知勉看了一眼好友,這次的事件絕非尋常,說不定還會挖出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


    ……


    回到大理寺,蘇子陽著急回營,便把此事交給陸知勉和楊蓁,請求他們務必查清真相。


    楊蓁把屍骨清理幹淨之後,先進行稱量,才開始屍檢。


    “死者骨骼完整,已白骨化,至少已經死亡五年以上,並不能看出太多的信息。胸腹前後以及四肢沒有明顯骨折或損傷,後腦勺骨折位置邊緣規整,呈橢圓狀,應該是鈍器傷,死者骨盆擴大,這是臨盆狀態的典型特征。


    死者屍骨上的白色根須,確定和蘇子陽母親墓穴中柳樹根須為同一種,根須創麵褶皺縮水,未腐爛,斷根不超過三日。”


    楊蓁說完,根據骨骼重量和長度,大致推斷了一下死者生前身體肌肉量,開始建構死者生前的樣貌。


    陸知勉看著手中薄薄一頁紙,有些不習慣,這是楊蓁來大理寺寫的最短的一份屍格,“你大膽推測一下,死者是怎死亡的?”


    楊蓁:“死者腹中孩子屍骸的頭部,已經落入骨盆,應該是分娩在即遇害的,骨折創麵是橢圓狀,我也無法判定凶器是什麽。”


    “行,你先畫像,我去找找當年給蘇夫人接生的產婆問問。”


    ……


    畢竟是麵對一具白骨作畫,難度還是不小。


    楊蓁畫了兩天,甚至還用陶泥捏了一遍,才將畫像畫出來。


    一大早,大理寺衙差來找楊蓁的時候,看到滿地的畫像,愣是把沒敢把腳邁進了,顫顫地停在門檻上方。


    “楊大人,您趕緊跟小的走,我們找到了給蘇夫人接生的崔婆子,她女兒死在家中,陸大人讓我喊你去看看。”


    “又死了人?”楊蓁眉頭微蹙,趕緊收拾好驗屍箱,跟著衙差去案發現場。


    這是臨街的一處兩層小院子,一樓是茶水鋪,樓上住著店主家的女兒林淑玉,崔婆子和丈夫林雙貴住在一樓。


    踏上二樓,林淑玉閨房的房門半開,透出微弱的光線,走進屋內,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


    陸知勉扭頭給楊蓁讓出一個人的位置,“我們剛到,就聽見夫妻二人哭喊嚎叫,擔心出事,闖進來一看,就見這姑娘被人害死了。”


    林雙貴夫妻徒然死了女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楊蓁掃了一眼,走向床榻。


    榻上躺著的人,麵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周圍淺色的衣服,全都染成了血紅色。


    視線往下,衣衫不整,顯然在死前經曆過一場搏鬥。原本整潔的衣裙被撕扯得破碎,露出肌膚上隱隱可見淤青。


    “根據屍體的僵硬程度、體溫和屍斑等情況綜合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個時辰,應該是後半夜遇害的,致命傷口位於心髒部位,傷口邊緣整齊,創道深且直。


    死者身上衣裙破碎,多處有撕裂痕跡。身體表麵存在多處淤青、擦傷和抓痕,死者生前可能發生或過劇烈的掙紮,或被外力拉扯。


    臉部有青紅色條狀淤痕,伴隨牙齦出血,死者生前可能遭受過捂嘴或口腔受到外力打擊。


    從死者肌膚顏色的變化來看,暫時未發現中毒痕跡。”


    楊蓁一邊說著,一邊把現場的圖畫下來,視線觸及到窗子邊繡架上的東西,愣了一下。


    起身走過去,隻見一個手臂粗的圓木上,掛著一匹白布,“這是做什麽用的?”楊蓁雖然繡技不行,但多少知道些,這也不是刺繡要用到的工具。


    林雙貴見楊蓁是問他,趕緊擦幹淨眼淚說道:“草民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不知曉是做什麽的。”


    倒是一旁的崔婆子眼神瑟縮了一下,又低下了頭。


    楊蓁彎腰,用手摩挲了一下窗邊框上麵的劃痕,又低頭看看手中的圓木上的凹痕,然後把圓木懟到窗邊,圓木上的凹痕和窗框的擦痕,剛好嚴絲合縫。


    似乎想到什麽,楊蓁把手中的白布,往樓下一拋,不多不少,正好能到一樓地麵上。


    陸知勉一拍手,他知道凶手是怎麽上來的了,“我說林家夫妻就睡在一樓,凶手要是進門作案,怎麽會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合著這賊人是這樣爬上來的。”


    楊蓁把圓木遞給陸知勉,“這上麵凹槽不是一次兩次能形成的,死者或許認識凶手。”


    “那就要好好查查,從這爬上來的是什麽人了。”陸知勉說完,讓人把林家夫妻分開帶去審問。


    楊蓁迅速畫完圖,去檢查其他的家具,發現首飾盒裏好幾件首飾都不見了。


    林家看著是疼愛女兒的,簪珥都是成套的,可凶手隻拿走大件值錢的鐲子和珠釵,像耳環,墜子這些都沒拿。


    ……


    沒一會兒,陸知勉押著崔婆子進來,“那蠢婦都招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羈拿人。”


    “行,對了,林淑玉身上和屋子裏首飾少了許多,應該是凶手拿走了。”


    原來,林淑玉甚有姿色,平日大門不出,每日在樓上繡花,因這小樓靠近街路,常見隔街許秀才家的兒子許昌生經過,兩兩遙望,各生愛意。


    之後的日子,林淑玉便時常在夜間,用圓木垂布,將許昌生拉到樓上,暗中相會。


    崔婆子想著許家富足,許昌生又是讀書人,閨女嫁到許家那是高攀了,便沒有張揚這事,還時常給林淑玉打掩護。


    陸知勉離開後,楊蓁在林淑玉的床榻下發現了一顆佛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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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蓁和衙差帶著林淑玉屍體回大理寺的時候,陸知勉正在審問許昌生。


    “大人,學生與淑玉早已私定終身,大約半年前,淑玉趁著夜間父母睡下,便從樓梯將學生暗引上樓,我二人相見恨晚,滿腹情義之話要訴,及至雞鳴,學生才離開。


    後來淑玉說,擔心夜間驚擾父母,讓學生以貓叫為信,她聽到,便將圓木掛在樓枋上,白布匹半垂樓下,學生手緊抱白布,將我吊扯上樓。


    可是,昨日學生與好友在春月樓吃酒,醉酒之後,宿在了酒樓中,並未到過淑玉家,真不是學生殺的人。”


    陸知勉:“你與何人吃的酒?”


    ……


    楊蓁聽了一會兒,感覺這個許昌生不像是凶手,敲了敲門,朝陸知勉招了招手。


    “發現了什麽?”陸知勉出來問道。


    楊蓁將佛珠遞給陸知勉,“在林淑玉的床榻下發現的,看大小應該是佛珠上的記子珠,而林家供奉的是三清神像,家中也沒有類似的飾品,是凶手留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除此之外,我讓衙差打聽了一下,說過去幾日,林家那一片,有一小僧,常在城門下鑰時分叫街,念一句佛號,敲一次木魚,但最近這三日都未曾出現了。”


    自從楊蓁來大理寺之後,陸知勉算是體會到什麽叫做及時雨。


    “你畫像了對不對?”


    楊蓁點點頭,拿出一張畫像遞給陸知勉,“根據幾個乞丐描述畫的。”


    “我現在就讓人去沿街查。”


    楊蓁:“行,我去排除一下林淑玉有沒有中毒。”


    一番查驗之後,林淑玉確實沒有中毒的痕跡,楊蓁正想去找陸知勉,就見玉瑤匆匆跑來,說是娘親和孟澤安打了起來。


    一路趕回家中,秦香秀正拎著斧頭,跟不要命似的追著孟澤安砍。


    孟澤安護著關月梨往後退,眼看秦香秀的斧頭要砸在月梨身上,孟澤安抬腳朝秦香秀踹了過去。


    楊蓁暗道不好,飛身上前,抓著母親的手,往側邊一閃。


    孟澤安見到楊蓁,來不及收腿,一腳踢在楊蓁後背上。


    孟澤安後退一步,把關月梨護在身後,“楊蓁,是你娘先動的斧頭。”


    言外之意,踢到你都是你自找的。


    楊蓁看了一眼弟弟臉上的巴掌印,淡淡地問道:“他臉上的巴掌印也是你打的?”


    聽到姐姐的話,楊韜捂著臉頰,眼中噙著淚水,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姐姐,那個女人來送她和孟澤安成婚的請柬,我當場撕了,那女人說我不懂事,我罵了她一句狐狸精,孟澤安就打我,娘親才動手的!”


    楊蓁冷眼看向孟澤安和關月梨,“是這樣?”


    關月梨咬咬牙,施施然上前說道:“楊姐姐,是我希望和夫君的婚事,得到你的祝福!”


    “所以,我弟弟沒有說謊,是你們先招惹他,再要對我娘下毒手的?”楊蓁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孟澤安似乎被楊蓁的氣勢所震懾,手心虛的背在身後,仍然強硬地說:“他該打!小小年紀不懂規矩!”


    楊蓁不再多說,猛地衝向孟澤安,一記重拳直直地朝他揮去。孟澤安措手不及,被打個正著,嘴角立刻滲出血絲。他搖搖晃晃地站穩,試圖反擊,但楊蓁的動作太過迅猛,他根本無法招架。


    ‘梆’一聲,楊蓁一個迅猛的踢腿,準確地踢中了孟澤安的嘴巴,隻聽見慘叫一聲,三顆牙齒應聲而落,血從嘴角流出。


    關月梨見狀,嚇得臉色蒼白,轉身想逃,但楊蓁的目光已經鎖定了她,快步走向關月梨,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冷冷地說:“我是不是說過,以後離我遠一點?”


    關月梨渾身顫抖,連連擺手:“不、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楊蓁沒有放過她,揚手就是幾巴掌,見關月梨嘴角滲出血跡,才停手。


    “還不滾?”楊蓁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轉身拉過弟弟,溫柔地擦拭他臉上的淚水,“疼不疼?”


    楊韜試圖揚起一個微笑,可臉火辣辣的疼,笑容也有些猙獰,“不疼的,姐姐。”


    孟澤安捂著流血的嘴巴,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不甘,隻能帶著關月梨離開。


    楊蓁就究竟是什麽實力?他以前怎麽一點都沒有發現?


    離開楊家院子之後,關月梨沒忍住萋萋啜泣起來,“嗚嗚嗚,夫君,我真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孟澤安心裏也有些不滿,他不明白,和楊蓁都鬧成這樣了,月梨為什麽還要來招惹她。


    “月梨,楊蓁有陛下護著,下次別招惹她了好不好?”


    關月梨撇撇嘴,有皇帝罩著怎麽了?她還有老天爺罩著呢,“我知道,我下次不這樣了,我們先去醫館吧。”


    突然,一陣寒風吹來,關月梨看看天空,要是來個雷,把楊家人都劈死就好了。


    恨恨的在心裏念叨完,關月梨搖了搖頭!


    不不不,她怎麽會盼著別人死?她不是這麽歹毒的人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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