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尺與木規,劃出方圓十裏之天地。道意廣覆,皚皚白鯨竟被困於雲天之上,任憑機關甲人如何拖拽,始終無法脫離。


    見得此景,臨淵先生讚歎一聲,道:“墨鳶先生以玄門道意融合墨派之理,果然精妙絕倫。方圓一成,萬事皆須受【循規蹈矩】之道意約束——就算是龐然之舟,萬鈞之力,亦不能破規越矩……”


    墨鳶先生飛離巨鳶,足蹈虛空,一手持木規,一手持墨矩,朗聲道:“臨淵先生,這道意之境,機關術可破乎?”


    “墨鳶先生,出得好一道難題。”臨淵先生苦笑一聲,“但關乎弟子安危,也隻能一試,破一破這‘規矩’了……”


    說著,臨淵先生揮手招回蜂群,拚接回身上偃甲。偃甲隆起變幻,不止將其身形完全遮蓋,還分出六道飛翼,形如一直怪鳥。


    銀光一閃,六道飛翼同時扇動,偃甲覆身的臨淵先生快如閃電,向著天地方圓中央的巨鳶猛衝過去。


    呯地一聲巨響,如鐵錘落砧之聲,“怪鳥”一擊落在巨鳶翼上,渺小之軀,竟將千尺木鳶震得一晃。


    墨鳶先生一揮袖,一道墨光宛如遊龍,靈動地朝臨淵先生纏去。可那“怪鳥”六翼全張,振動如蜂,速度快到不可思議。一擊即離,不給墨光半點糾纏的機會。


    一道道墨光遊走在方圓之中,墨鳶先生揮動矩尺,如落筆刻畫,一板一眼,絲毫不亂。


    墨光雖追不上“怪鳥”,但自有章法,與一隻隻木鳶協同布局,漸漸將“怪鳥”穿插的縫隙一一堵上。


    眼看“怪鳥”穿梭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墨鳶先生一舉木規,淩空虛畫一圓。


    木規所畫的領域內,墨光凝實如鐵,形如一道無堅不摧的鐵壁。“怪鳥”縱橫飛掠,接連有巨響敲擊在鐵壁之上,卻再無可乘之機。


    墨空之中,隻聽臨淵先生的聲音悠悠回蕩,“墨派機關構思精巧、配合嚴密,長於防守,莫鳶先生由此衍出道意【墨守成規】,果然兩妙。在規矩中布下防陣,道意加持,外力想要攻破,的確難比登天。”


    墨鳶先生淡淡一笑,道:“臨淵先生,你這副偃甲,不會隻有一種形態吧?還有什麽手段,拿出來吧。再不出手,風道君可要不耐煩了……”


    另一側,風道君早已卻怒不可遏,見不係舟衝勢緩下,立刻飛身上前,月華連斬,廢掉成堆的機關甲人,再次殺向舷首。


    一劍挺出,空中月華幻境盡數收入劍中,劍光棱錐般刺入流雲之中,如飛瀑三疊,終於穿透護罩,閃至舷首法陣之前。


    不係舟衝勢已竭,流雲飛散,仿佛白鯨擱淺在霧海之上。


    可就在那一刻,舷首一昂,甲板飛裂,雒原隻覺天旋地轉,眼前景象飛逝,轟鳴聲震耳欲聾,卻夾雜著沈高亢如野獸般的破音嘶吼。


    “靈爐、全開——不係舟!移位、換形——”


    原來並非天地方圓倒轉,而是巨鯨抬首,如巍巍山巒豎立起來。


    風道君的月華一劍刺在飛立的甲板上,木屑紛飛,亦不過毫發之傷。


    緩緩立起的不係舟,如山崩漿湧,形狀漸移。甲板抽離,板塊重接,片刻之後,恍然成了一個高逾百丈的巨人,傲然佇立在規矩方圓之中。


    風道君臉色一變,再想追擊,可舷首法陣已陷入巨人胸膛之中,任她月華幻劍齊刺,一時也難傷分毫。


    機關巨人全然無視胸口的劍光,飛跨一步,卻不再逃離,而是奔向規矩方圓的中心。巨拳一揮,排山倒海之力,直向巨鳶打去。


    望著巍然如山的機關巨人,墨鳶先生雙目中神采奕然,笑而高呼道:“妙,妙——妙!”


    墨鳶先生將木規和墨矩一丟,方圓之域合規而變,上開缺口,仿佛破開一線天穹。


    巨鳶雙翼蔽天,筆直衝向天穹之口。墨鳶先生登天一步,單手指天……


    九天之上,一道霹靂炸開霧空,落在方圓穹頂之上。


    巨鳶張開雙翼,昂首一迎,落雷正中其首。金光電芒,在巨鳶身上瞬息遊走,卻逃不出規矩方圓,隻能圍繞其身,織成一張燦金電網。激起的電花立如羽毛,仿佛一隻上古雷鵬。


    雷鵬振翅在方圓正中,掀起電光如潮,與機關巨人的巨拳猛地撞擊在一處。


    “轟——”


    霹靂之聲,響徹天地,兩具機關巨物在方圓之域內掀起罡風,全力對撼。


    一道道電光火雲,讓鬼霧嶺上空亮如白晝。一片片精煉的木甲碎裂飛濺,如流星火雨。機關巨力相撞的轟鳴與氣浪席卷八方,無物不摧。


    巨人與雷鵬戰於天上,如傳說中的上古末世景象,不消一刻間,已鬥得天昏地暗,兩敗俱傷。


    風道君無處插手,隻得劍光一轉,道道幻影圍攻偃甲覆身的臨淵先生。


    臨淵先生六翼飛舞,一味閃躲並不反擊,似乎心神都在與墨鳶先生對決上。


    而墨鳶先生則眉頭緊鎖,望著墜落的隻隻木鳶、片片木甲,似是十分心疼。


    手邊的木規與墨矩竟無用武之地,機關巨人不破規、不逾矩,衝至方圓中央與巨鳶肉搏對決,“規矩”中蘊含的道意便無可偏倚,隻剩下機關之力的比拚。


    規矩所成的方圓,反倒成了確保這場“公平對決”的領域。


    就算結果兩敗俱傷,自家的道意,終究是被力大無窮、全無花巧的機關巨人破了……


    墨鳶先生一跺腳,猛地騰空至方圓之穹,木規與墨矩一收,伸手一拍額頭。


    一顆渾圓光潔的墨珠,泛著淡淡金光,淩空飛浮在墨鳶先生頭頂,如長鯨吸水一般,將漫天雷光吸入方寸之間。


    雷光一動,又落回巨鳶頭頂。巨鳶渾身的木甲一翻,亮如銀鏡,霎時映出雷光之耀,百倍於前。


    一道貫穿天地的霹靂,如金色的開天之劍,一劍正中機關巨人的胸口。煌煌雷霆之威,轟然掀開堅逾鋼鐵的木甲,在機關巨人的心髒之處破開一個大洞。


    與此同時,月華之中亦亮出一枚晶瑩剔透、皎白無暇的圓丹,仿佛繡在天幕上的玲瓏之月。


    玲瓏月下,月華凝實如水,泓光如劍,勢不可擋,直刺入機關巨人之心……


    借著臨淵先生分神凝滯的一瞬,墨珠又引動雷光,正中六翼飛掠的臨淵先生。墨光如龍,從四麵八方一舉纏住偃甲……


    開天霹靂映亮天穹的一瞬,墨鳶先生動若雷霆,墨珠迸射出灼灼金光,一舉貫穿了動彈不得的偃甲,刺透了臨淵先生的胸口。


    可映在他眼中的卻並非血光,而是一片焦黑殘缺的機關零件……


    另一邊,風道君一劍殺破層層木甲與流罩,劍尖直抵法陣中麵露驚惶之色的少年少女。


    可她眼前忽然現出一張烏青的麵具,素衣白發的身影紋絲未動,卻仿佛天崩日墜,一片灼光火浪,將其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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