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蜂巢穀向東百餘裏,一路走走停停,原大俠終於尋到一處地氣濃鬱的寶地,落下隱溪廬,再次駐紮。


    表麵上一背山靠水的茅廬,實則地下暗藏玄機。以混沌地淵陣兜底,引山泉水匯入陣眼——涓涓幽泉之下,泉眼噴湧,匯成一方暗池。


    暗池正中,玉劍牢牢鎖住陣眼,汲取著山泉中的地氣與素魂,在池底法陣不斷提煉下,漸漸凝成一池凝脂。


    ——沒錯,長陽山底的脂泉並非“神跡”,而是有狄一族集全族之力修建的魂煉鍛體聖地。其真正來曆,說來倒也有幾分好笑。


    有狄老族長說脂泉能滌去濁物雜質,魂魄洗練,不再畏懼“地底惡魔的吸魂之力”,這話倒不假——隻是那惡魔並非魂魔遂望,而是沉睡在原大俠魂海中的大妖白澤……


    食魂啖魄、吞噬惡靈乃是白澤的天性,就算被封印、在“睡夢”之中,仍不自覺地吸食魂魄,讓有狄一族苦不堪言。


    遂望正是以有狄一族魂中的困頓憂慮之意為由頭,逐漸侵蝕,最終成為他們信奉的神明——它也的確幫有狄一族實現了願望,找到了一個強煉魂魄,抵禦“惡魔”吸魂的方法。


    有狄一族真正的天賦,並非鍛體,而是能分辨石中之精,由此衍生出采掘、提煉石髓的獨門絕技。


    精煉的千年石髓,便是“東海瓊玉之膏”,乃東海盛行的鍛體靈藥,原大俠也曾享用過,最初正是出自有狄一族。


    故而有狄一族“善於挖山鑿穴”隻是表象,實則是以此為生。也正因此在東海為人覬覦,才舉族遷入中土神州。


    有狄一族困在長陽山下後,采煉出的千年石髓無處售賣,便融水化作一池,為全族人洗煉身軀,成了脂泉的雛形。


    而遂望暗中影響,引導有狄老族長“領悟”了一些魂門奧秘,以星羅棋布的先人遺塚為基石,結成一座魂陣。


    引地氣地水,以白澤作為核心的“牽引力”,又以魂陣困束凝練素魂,終將那一池石髓改造成“脂泉”。


    有狄一族傳承的鍛體秘法也隨之改造,以之在脂泉中洗煉身軀,可魂體同煉,不僅銅身鐵骨,魂魄也強韌如絲,亦有“載營魄抱一”那種魂體合一、意動身隨的好處。


    采煉石髓、凝匯脂泉、魂體同煉這三者,乃是有狄一族的不傳之秘。狄川雖都有參與,但並不知其詳情,雒原汲閱之後也隻知大概,還要一步步推衍驗證。


    不過長陽山底的往事,倒是惹惱了另一位“大神”。


    白澤得知遂望在它眼皮子地下搞出這麽事,還指引有狄一族對抗它這“惡魔”,不禁火冒三丈,把遂望搞出來的脂泉、魂體同煉之術噴得一文不值。


    原大俠借機煽風點火,更把小白狸氣得睡意全無,精神抖擻地指導起原大俠,定要另創出“天差地別”的高明手段。


    難得白澤肯出力,原大俠自然全力配合,整整忙了七天七夜,受盡了挖苦嘲笑,總算基本完工。


    以聚魂玉劍為“牽引力”,以混沌地淵陣阻擋靈氣外泄,引地氣地泉在幽泉下方匯成一方暗池——要是讓原大俠說真心話,和遂望的法子沒什麽兩樣……


    小白狸恐怕也心知肚明,是以在魂煉之法上大做修改,倒的確稱得上“天差地別”。


    白澤改良的“魂煉鍛體”之術,不再滿足於以素魂洗煉形軀,而是要從完整的生靈之魂中汲取“魂中之力”,養煉自身。


    說得直白一點,就是斬殺、提取凶禽猛獸之魂,再將之融魂合煉於自身。


    比如將一蛟龍之魂融煉於自身,便可能得到蛟龍之力,或是鱗片之禦,抑或某種潛在神通之力。


    而聚魂玉劍中,恰好就有一縷蛟龍的生魂……


    可雒原猶豫再三,還是沒敢輕易嚐試這“白氏魂煉鍛體之術”。


    其立意符合煉門之道,取萬物精華煉於自身。古劍上的【聚靈】是煉元,蛟龍身上的【龍鱗】也是煉元,本質並無不同,將之融煉於身,理論上沒問題。


    但“魂煉”之難,雒原深有體會。一旦有失,後果難料。就算成功,萬一樣貌搞得人不像人,那也受不了。


    白澤說到底也是“靈獸”之流,它可以隨便亂吃,它可以不做人,原大俠可不行……


    最終,原大俠隻能硬著頭皮,自己再改良一下,以靈氣和素魂共融於一池,以自創的“五行輪替鍛基訣”結合有狄族的魂煉之法,算是一條中庸兩全的穩妥路子。


    白澤看在眼裏,自然對“原氏魂煉鍛體之術”嗤之以鼻,“舍本逐末,哼,‘庸人’這個詞,用在你身上再恰當不過……”


    小白狸冷哼一聲,就此睡去。原大俠也樂得清淨,在“脂泉”中浸泡一夜,魂體雙煉,神清氣爽。


    “原氏魂煉鍛體之術”也理清頭緒,打磨完善,可以傳授別人了……


    …………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幽泉洞下的暗池燈火昏暗,雒原拉著洛冼玉,最後一次傳經授道,反複叮囑。


    地泉潺潺,幽幽水聲,原大俠諄諄善誘、不厭其煩,可伊人卻低眉垂首,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沒問題的話,這就開始?”


    原大俠最後一問,伊人玉頰赤紅,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雒原皺了皺眉,先行步入脂泉之中,沉身坐定,理順真氣。


    等了半晌,洛冼玉才束手束腳地浸入脂泉之中,一點點挪到雒原身前。


    朦朧水霧之中,直到伊人屈膝攏腿,坐在麵前,滿腦子功法陣法的原大俠才頭皮一炸,終於明白了伊人為何如此磨蹭……


    滑如凝脂的脂泉水,清澈見底。池水凝厚,薄薄單衣頃刻間便被浸透,緊貼在肌膚之中,如若無物。


    原大俠差點飆出一口老血,連忙折下頭,閉上眼,恨不得一頭紮進水裏去。


    “阿原,說好的,這次換我了……”洛冼玉聲音微啞,但羞意已揮去大半,“你放心,我已經凝元,又有這脂泉水補靈固魂,你盡可放心萃靈……”


    水聲如珠玉落盤,伊人伸出雙手,平靜地握住了原大俠無處安放的兩手。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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