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滑若凝脂,溫如春風,點點水滴似珍珠落盤,分不清是水霧凝露,還是原大俠滴下的汗珠。


    原大俠雙目緊閉,不停運轉洗心決,以靜念不斷驅逐湧起的雜念……


    他一心分出二意,一邊運轉魂煉鍛體之術,一邊運轉萃靈訣從洛冼玉身上吸納氣血真氣。


    洛冼玉真元已成,又有脂泉水進補,遠比之前撐得更久。甚至也分心二用,同時習練“原氏鍛體之術”,淬煉魂體。


    伊人身懷【冰肌玉骨】神通,受鍛體術激發,渾身散發出絲絲寒意,滲入脂泉之中。


    寒熱交替,倒是讓雜念紛紛的原大俠想起了燕四家傳的“冰火兩重天”。一笑之餘,倒也衝淡了幾分尷尬。


    如今原大俠的“待遇”,別說那死鬼燕四,就算是名門大派的核心弟子也無福享受……


    …………


    悠悠進補了一夜,原大俠飄飄如登仙境,總算是憐香惜玉,放過了渾身戰栗、幾欲虛脫的伊人。


    運功行畢,二人流轉真氣蒸騰水汽,罩住周身,倒也不再那麽尷尬,而是聊起彼此心得。


    “這鍛體之術果然精妙。”洛冼玉輕聲道,“我本想和你一樣,以《辟穀藏氣法》從髒腑開始淬煉根基。但有了這脂泉,也不妨先鍛體煉魂、強化筋骨,由外而內……”


    雒原點頭道:“你有【冰肌玉骨】,肌體強韌本就不亞於築基有成。再魂體同煉,補上短板,不懼魂門手段,我也更放心一點…“你在魂門之道上一直有所欠缺,正好借這個機會一並補上。”


    洛冼玉聞言卻搖了搖頭,“築基之路,當然要打好基礎。但魂門之道,我無意修行。”


    “為什麽?”原大俠本來也覺得魂門乃詭道邪術,可如今卻越來越依賴——單是一個萃魂汲閱,已經拿到了數不清的好處。


    “非不願也,實不能也。”伊人微微一笑,“阿原,你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能同時兼修多門大道的……”


    “啊?”原大俠倒是一愣。


    伊人悠悠道:“就像很少有人同修兩種以上真氣一樣,大多數修士隻會專攻一門大道,頂多再兼修一門輔助,絕不會像你一樣涉獵那麽多道派功法,甚至還同時鍛築五門道基……”


    原大俠皺了皺眉,在他看來,多門兼修乃是順理成章之事——俗話說“技多不壓身”,從笑癡老師啟蒙開始,他就一直來者不拒,無論真氣還是功法大道,從沒想過要“專精”。


    洛冼玉見雒原沉思不語,才知道他當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又道:“我雖然修行也沒幾年,但拜入蒼梧派那些日子,傳功師父古板嚴厲,許多規矩告誡,曆曆在目。”


    “玄門之中,一向禁止弟子修行‘旁門之法’。大道之爭,不僅是理念有別,而是你死我活、非此即彼……”


    雒原沉吟道:“你的意思,道意也會相互衝突?甚至會相互牽製、抵消?”


    洛冼玉點了點頭,“對此我翻閱過許多典籍,可以說是公論。上古典籍認為,築基修道,就是在身上刻下‘大道之痕’。大道不同,‘道痕’亦截然不同,就像不同的筆法、墨色不能共存於一紙之上,否則定是不倫不類、一塌糊塗。”


    “可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反例。”伊人嫣然一笑,梨渦彤彤,“最終我隻得向師尊求教。師尊幾句話就說清楚了……”


    “那老東西?他說什麽?”原大俠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


    “師尊說——你是不同的。”


    “每個人生來就像一幅畫,早已打好底稿,剩下的不過描邊上色而已。畫得好,可成為傳世之作,畫差了,隻是一張廢紙塗鴉。”


    “而你,卻是一張白紙,有著不拘的未來,無盡的可能……”


    原大俠終於忍不住,“你聽他放屁!他就會拿大話唬人,虛話連篇,一點實際用處都沒有。”


    洛冼玉笑著搖搖頭,“在旁人眼裏,大道總有主從,就像這脂泉鍛體之術,到底是‘魂煉’、還是‘煉魂’?主從一變,就成了完全不同的大道之理。”


    “在臨淵先生眼裏,機關之道為主,玄門道術為從;而在墨鳶先生看來,二者則相反。在我看來,劍道為主,玄門為從……在你看來呢,阿原?”


    雒原沉吟許久,緩緩道:“在我看來,將之視作魂門煉魂之術,或是煉門魂煉鍛體之術,並沒有什麽不同,殊途同歸……”


    “那就是師尊說的,你的不同之處……”洛冼玉一笑,像是終於大獲全勝,“我想,也正因如此,師尊才一直不肯引你入道,就是怕你早早為那些古板教條馴化束縛,反失了最為難得的本色。”


    雒原不禁呆呆愣住,久久失語。


    ——沒想到,同魂共命的伊人才入門沒多久,“課”都不曾聽過一次,就被老頭子洗了腦……


    嗚呼哀哉!


    原大俠陷入了沉默,伊人就靜靜看著他。許久,又問道:“阿原,我們運轉冼玉訣也有些日子了,你、可有什麽變化?”


    雒原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知曉身世之秘後,他日夜修煉,玄心煉魂術五門修為齊頭並進,進境可謂神速。但那都是辛辛苦苦修煉悟道得來的,並沒有半點從“血脈”中覺醒的“莫名之力”。


    雒原知道伊人所想,一笑道:“說是我有一半的天神風昊血脈,可怎麽算我也有十六七歲了,還沒有半點神力覺醒——我看根本就是老頭子在胡說八道,拿我當幌子騙人。”


    “關於血脈之事,我或許了解得多一些。”洛冼玉關切地望著阿原,緩緩道,“我專門查閱過許多典籍,也向師尊求教過——身懷神裔血脈卻不覺醒神力的原因,大致有三種……”


    “第一,也是世人普遍認可的,便是神裔血脈不純,或是不顯……”


    “不純好說,不顯是什麽意思?”雒原不禁問道。


    洛冼玉答道:“血脈不純,無論是混雜了凡人之血,還是其他神裔之血,都會相互影響,這個是公認的。”


    “而不顯乃是師尊的說法,頗為玄妙。按我的理解,是說神裔血脈與凡人血脈融合之後,有些會壓倒凡人血脈而顯現出來,有些則會被凡人血脈掩蓋,因此看起來與凡人無異。”


    “又是廢話。不顯現,和沒有不是一樣?”


    洛冼玉搖頭道,“就算本人一生無法顯現神力,卻有可能在子孫後代身上顯現,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雒原笑了一下,不得不點了點頭。的確,雨煙蘿父祖兩代都沒覺醒神力,洛冼玉天資更勝楚雲,都是擺在眼前的例子。


    “第二種可能,是身上有抑製神力覺醒的東西。可能是內在的,仙根道骨、或是其它神裔之力;也可能是外來的,禁製、陣刻之類。”


    伊人這麽一說,倒是勾起了原大俠的靈光一閃——風月奴身上五彩斑斕的陣刻,說不定正是用來抑製神裔血脈的……


    可自己身上,絕沒有那種東西。


    “另外,還有第三種可能……”伊人明眸閃爍,沉聲道,“身懷神裔之血而不顯之人,一旦生下血脈純正的後代,身上的神裔血脈之力就會統統轉移到後代身上。”


    “神裔仙裔血脈都暗藏著這種法則,好讓後代開枝散葉、血脈越來越稀薄之後,仍有微小之可能在宗族中誕生出體質血脈與先祖完全相同的後代,古書上稱之為——隔代輪回……”


    雒原一時聽得入神,可伊人卻住了口,目光殷殷地看著他,似在等他回答。


    原大俠頓時哭笑不得,難道這個也需要回答?


    ——不,這場麵總感覺怪怪的,像是書中常有的,深宅大院中的橋段……


    氣氛正有些微妙,冷不防一個銀鈴之聲忽然在身邊響起,嚇得原大俠一激靈。


    “主人、你們倆,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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