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吃過了。”  謝遺慢慢地眨著眼睛,像是在花時間努力思考明白這件事。  祁瑾年說:“謝遺,倘若真的能再早點兒認識你就好了。”  真的是,一點也舍不得傷害你。  怎麽辦呢?謝遺。  他的瞳孔倒映著謝遺的麵容。  就好像天地之大,卻隻能看見這一人一般。  他的笑漸漸淡去了,轉眼的功夫,鬱色重新染上眉宇,又恢複成了從前那個抑鬱病態的祁瑾年。  就好像,剛剛那樣溫柔的笑,和那個蜻蜓點水一般的吻,都不存在一般。  ※※※※※※※※※※※※※※※※※※※※  好了親都親了,明天可以分手了。  祁瑾年:我感覺我是個蛇精病。  蔓蔓:不是你感覺,你就是。  祁瑾年:嗯,謝遺是我的藥。  蔓蔓:不,是大家的藥。第34章 掌上珠  謝遺終於反應過來了祁瑾年做了什麽。  其實心裏的震驚和哭笑不得, 是遠超過反感的。  於他而言, 被美貌的同性親吻並非是不能接受的事。  謝遺隻是驚訝於祁瑾年竟然會在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清醒的情況下,湊過來親自己。  用那樣小心翼翼的姿態,觸碰著自己的嘴唇。  可是, 這樣做是為什麽呢?  謝遺可不覺得祁瑾年是真的喜歡自己。  “祁瑾年……”  “嗯?”  少年看著他, 眼眸漆黑目光幽深。  謝遺用手背輕輕擦拭過嘴唇,慢吞吞地說了一句:“以後別這樣。”  可以說是非常冷漠無情了。  “好。”祁瑾年撇開了目光,蝶翼一般的睫羽微微顫動了一下,“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的聲音冷淡,語氣平緩無波得宛如話常。謝遺幾乎要以為剛剛那個主動施予親吻的人不是他了。  祁瑾年捏緊了手裏團成團的紙巾, 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回家吧, 時候不早了。”  少年徑直向出口處走去,再沒有去牽謝遺的手。  回到祁家後的整整兩天時間裏, 謝遺見到祁瑾年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並沒有將這種反常往深處想, 隻以為是自己拒絕了祁瑾年的親近, 使得對方有些羞惱和尷尬。  很快就到了取出手指裏起到固定作用的鋼針的日子。  這天謝遺下樓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令人驚訝的是祁瑾之和祁瑾年竟然都還在。  一同待在樓下的, 還有並不陌生的律師先生。  律師和謝遺打了個招呼, 說:“謝先生,我們可以談一談解約的事了。”  謝遺驚訝地挑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  律師向他確認:“謝先生, 祁先生想要解約。”  從在醫院簽訂合約到現在, 還不到一個月。  可是既然祁瑾年提出了要讓謝遺離開, 那麽這份契約,也就沒有繼續履行下去的必要了。  謝遺微不可覺地擰了擰眉,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接過了律師遞過來的一遝文件。  上麵清清楚楚寫著,謝遺已經盡到了自己應盡的義務,可以於今天解約,之前承諾給予的報酬也會一分不少地給出。  謝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明顯有些困惑:“我能問一下,這是為什麽嗎?”  律師顯然是無法回答他的,隻是微笑道:“這份協議對您而言,應當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謝遺仰頭看著他,與之對視。律師眸光下意識地晃了晃,然而很快又平靜地回望了過去,臉上笑容不變。  半晌,謝遺收回了目光:“請給我一個理由。”  他的語氣毫無波瀾,聽不出一絲特別的情緒。  祁瑾年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縮了一下。  他的臉色是不見血色的蒼白,唇更是不正常的紅,比之前偽裝出的天真馴順的樣子,更顯出了幾分詭異之感。  他像是病了。  這念頭飛快地掠過謝遺的心底,轉瞬又消逝了。  “因為,我不需要。”祁瑾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簾,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我不需要你留在這裏了。”  “……是嗎?”謝遺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像是很輕易就接受了這個答案。  白白卻覺得心頭很不是滋味,控訴道:“這算什麽?親完了人就將人趕跑嗎?”  謝遺沒有附和它,自然也沒有安撫。  協議一式兩份,因為右手手指尚沒有取出鋼針,謝遺隻能請律師代簽,最後蓋上了自己的私章。  他將文件遞回給律師,聲音低柔平靜,“這樣可以了嗎?”  “當然,這份請您收好。”律師將其中一份給了謝遺,頓了一頓,又輕聲詢問,“需要為您安排下山的車嗎?或者……我送您下去?”  謝遺頷首:“多謝。”  律師點了點頭,向祁瑾之和祁瑾年提出了告辭,微笑著對謝遺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謝遺站起身,正要和律師一同離開——  “謝遺。”  祁瑾年驀然出聲,叫住了他。  謝遺看過去,“嗯?”  祁瑾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點漆一般的眼眸中漾著某種微妙的、讓謝遺看不透的奇異情愫。  “你真的相信那個故事嗎?脩己出行,見流星貫昴,夢接意感,既而吞神珠,孕禹。”他一字一字地緩緩道來,聲音纖細脆弱地仿佛遊離於風中的絲,隨時可以斷裂。  謝遺的瞳孔因錯愕與困惑微微擴張,他詫異於祁瑾年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良久,他輕輕笑了起來:“為什麽不相信呢?”  神話如此美好,為什麽不相信呢?  於古人而言,無父而生或無母而生,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尤其是身份高貴之人,即便真的是父母不詳,也要按上一個天生地養的名頭,留下一個神乎其神的身世,總好過以令人尷尬的出生被記載於史冊。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是不同於眾的。但是那又如何?”謝遺垂眸,容色柔和,“倘若他從未傷害過我,我自然也不會仇視他;倘若他對我懷有善意,我自然也會回報以善意……這世界上的一切,不就該是這樣的嗎?”  是啊,本該是這樣。  我也以為會是這樣。  可是人類的貪心是無法抑製的。  他們渴望著強大的力量,卻又畏懼著這樣強大的力量。  祁瑾年闔了一下眼睛,低聲對謝遺道:“路上小心。”  我曾想要你陪著我永墮無間,可是現在,隻希望你能離我越遠越好。  所有的汙糟苦難,隻需要我一個人經曆,所有的痛苦扭曲,隻需要我一個人承擔。  即便些微的光明過去,迎接我的將是無邊的黑暗。  謝遺點了點頭,說:“謝謝。”  音落,跟著律師離開了。  祁瑾年徐徐呼出一口氣,像是徹底放下了什麽,一種難言的疲憊,漫上心頭。他放鬆了身體,向後靠去,放任整個人陷入了柔軟的沙發中。  空蕩蕩的客廳裏,隻剩他和祁瑾之兩個人。  “現在,你該滿意了。”沉滯的氣氛終於被打破,祁瑾之淡淡道。  祁瑾年遲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的眼中一片空茫茫的,看不出喜怒哀樂,隻有近乎無措的茫然。  “我不開心,也不難過……”祁瑾年用一種類似夢囈的口吻,喃喃地說,“我隻是想到,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可以讓他回來。”祁瑾之道,“隻要你喜歡。”  “是啊,很喜歡他。”祁瑾年提到“喜歡”這個詞的時候,就忍不住地想要上揚唇角。可是,下一刻,那淺淡的笑容就被抑鬱之色掩蓋了。  正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舍不得他如你一樣,身陷泥沼不得解脫。  祁瑾之站了起來,以一種冷漠地如看死物的眼神,注視著眼前這個名義上的弟弟:“你不敢讓他留下來,你在害怕。”  他話一出口,又忽然有了些困惑——祁瑾年這樣的東西,也會害怕?  祁瑾年乜了他一眼就偏過頭去,不再看他,也不再說話。  是,我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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