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刺骨灌進屋子裏來,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三兩小雪,沈清喻就這麽怔怔站在窗旁,許久,方大夢初醒般恍惚想起。應正陽的壽宴,就在後日。成敗就在這幾日之間,是重蹈覆轍,還是絕處逢生,也都在這幾日。……應正陽的壽宴排場甚大,府中大宴數日,來往的均是江湖人士。應正陽一早就將沈清喻與沈睿文叫了起來,為他們引薦江湖前輩,他想得簡單,江湖行走不過俠義二字,如今沈家遭此大難,他希望眾人能夠出手助沈家渡過難關。報仇也許指望不上,可沈睿文若要學他父親一般開府立業,招些家仆門生,大家也許還能幫得上忙。沈清喻早知眾人會如何反應,便沒了上一世的期待,隻是在一旁看著,眾人知他抱病在身,一時也無人來煩他,隻有嶽霄在一旁磕著瓜子陪他。他坐了片刻,淩空派的賀逐風攜徒送賀禮來了,張修遠等人都在其中,高逸捧著壽禮,這倒是與沈清喻上一世所見的一般無二。他特意注意了賀逐風的情況,賀逐風的臉色較前幾日已有些好轉,也許真的就隻是生了病罷。待眾人都入了座,沈清喻看見燕陽偷偷地朝他們揮手打招呼,他咧著嘴笑,額上又添了新傷,臉側青紫了一大塊,沈清喻以為他又受了人欺負,忍不住便過去將燕陽拉了過來,無視張修遠古怪的目光,小聲問燕陽是怎麽了。不想燕陽卻對自己臉上的傷極為自豪,挺胸抬頭地拉住嶽霄的手,興衝衝與他匯報這兩日的情況。“前輩!我打敗景鴻了!”燕陽開心道,“現在他看見我就跑!”沈清喻一怔,察覺到燕陽對嶽霄的稱呼都已變了,他不由又看向聚集在一處的淩空派弟子,景鴻畏畏縮縮躲在人後,早沒了前幾日的囂張氣焰,他身上的傷比起燕陽可慘得太多。沈清喻不由皺眉,回頭將嶽霄拉開兩步,以免燕陽聽見他二人的交談,問:“你到底教了燕陽什麽?”燕陽是淩空派的弟子,江湖上已有師門的人另學他人武功是大忌,就算嶽霄不介意,可淩空派的人若是知道了,難免又要為難燕陽。嶽霄一臉無辜,答:“我可沒教他武功啊,我就是教了他點打人的技巧罷了。”沈清喻微微挑眉,還覺得此事不當如此簡單,問:“什麽技巧。”嶽霄卻不肯說,尷尬咳嗽了一聲,扭開頭去,道:“小孩子打架用的辦法,燕陽可以用,可是上不了台麵,還是不說了……”沈清喻大致已猜出嶽霄教了燕陽什麽,好歹是名門大派的弟子,打架時用這些奇怪的手段,若是被門中長輩看見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教訓。沈清喻歎了口氣,回身讓燕陽過來,摸了摸他臉側的瘀傷,見他果真未曾上藥,便又令人取了些藥來,幫燕陽將傷口處理了,一麵與他道:“既然受了傷,自己也要多注意一些。”燕陽偷偷地看沈清喻的神色,他見沈清喻是真心實意在關心他的,嘴角便又上揚了幾分,待沈清喻幫他處理好了傷口,他蹦下椅子,撲棱著眼睛乖巧地給沈清喻作揖,說:“謝謝沈少爺。”沈清喻道:“你下次小心一些……”說完這句話,他立即又閉上了嘴,什麽下一次,他為什麽覺得還會有下一次。燕陽卻開心點頭:“嗯!下次我會更快打敗他的!”嶽霄在一旁朝他招手,有些怕沈清喻責怪,聲音還壓得極低,說:“燕陽,你過來,我再教你兩招。”燕陽立即跑過去:“好的嶽前輩!”沈清喻:“……”沈清喻無言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幹淨,見嶽霄與燕陽已經聊完了,便與兩人一同出去,外頭仍是熱熱鬧鬧的,沒什麽人注意到他們三個離開了片刻。燕陽不好一直與他們待在一塊,不一會兒便回去找他的同門去了,沈清喻站得太久,略略覺得有些乏困,正想找個借口回去休息,忽見一名正氣堂弟子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口中還大聲叫嚷著。“不好了!”他驚慌不已,“堂主,出事了!”堂下一時靜極,應正陽皺還算鎮定,皺眉問:“出了何事?”沈清喻卻知道那人要說什麽。他歎了口氣,眼前今生與前世的畫麵漸漸重疊,全是那人手足無措地慌亂。“魔頭逃了!”那人語無倫次道,“押著的那個魔頭逃了!”第9章 堂下靜寂片刻,一片嘩然。其實孟景並不算是什麽魔頭,他隻是魔教的大夫,沒有做出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武功也很不好,總需要教中其他人分心去保護他。可當年魔教覆滅,淩行之身亡,其餘諸如堂主燕凜之、華明等人皆已逃走,被抓住的大多都是些小嘍,真正緊要,大約也就隻有教中神醫孟景與魔教長老方天厲二人。也正因如此,正道極為重視兩人,他們要斬草除根,便想方設法地要從他二人口中撬出淩行之妻兒的下落。孟景與方天厲被分開關押在兩個地方,方天厲在淩空派,而孟景則押在泰汝城中。魔教覆滅得徹底,近二十年來也沒有一名魔教餘黨試圖救援,守衛漸漸放鬆警惕,這些年連去訊問孟景的人也漸漸少了。孟景被押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僅靠著一處開在地上的小窗口與外界交流,守衛原是每日給他一次飯食的,近來也懈怠了,今日去送飯時,才發覺前日的飯菜仍在原處未動,那守衛叫了幾聲無人應答,以為孟景終是扛不過去病死了,便彎腰湊在那小口處往裏看。可裏頭太過昏暗,他無論如何也找不見孟景的身影,正準備叫人來看,一推那鐵門,門鎖竟突然斷作兩半掉了下來,地牢內空無一人,孟景已被人救走了。那來報信的正氣堂弟子說到此處,沈清喻終於忍不住側眸看了嶽霄一眼。那鎖是嶽霄斬斷的無疑,可他竟然還依原樣給人家掛了回去……也不知他這是閑著無聊還是有心之舉,倒不想弄巧成拙,那些守衛到今日才發現有異樣。眾人其實並不擔心孟景逃走作孽,他們想孟景隻是個大夫,憑他一人,必然是無力作孽的。可是有人救走孟景,那也正說明魔教已死灰複燃,誰也不知道這江湖還能有幾天太平日子。能救走孟景的定然是武功高強之人,轉眼間大家已有了幾個猜測,應正陽的壽宴當然是辦不下去了,諸位掌門高手立即移步地牢,要去親自看一看那現場,也許能找出些端倪。沈清喻抱病,自然不會有人要他去,他正好借口告退,沈睿文心虛得很,也跟著他與嶽霄一同離開了,三人回了院內,沈睿文極為緊張,不免開口詢問,道:“他們不會真看出什麽線索來吧?”沈清喻隨口答:“應該不會。”上一世嶽霄救了孟景逃走,一幹高手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半點線索,隻是得出了個魔教複出的結論,甚至還將沈家遇難一事也歸在了魔教頭上。那時候沈清喻是信了,到後來他才知道那些人錯得離譜,可卻已來不及了,如今他並不擔心接下來的事態發展,隻是心中隱隱地為要見孟景之事擔憂。他想父親自小教他與兄長君子之道,他們耳濡目染的是江湖正氣,待明日孟景將一切托出,兄長該會如何看他?也許他不該帶沈睿文去見淩自初,他該將這一切瞞下,至少這樣,他的兄長,還會是他的兄長。可如此蓄意欺瞞,待到日後沈睿文發現真相時,也許會千百倍於今日責怪他欺騙自己。沈清喻左右為難。嶽霄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微微皺眉,問:“你在擔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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