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及此處,便匆匆忙忙地進了屋,拉開還在鬥嘴爭吵的淩自初沈睿文二人,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除開陷阱之外,他還想向淩自初借些毒藥,他知道這些小計謀攔不住張修遠與張修明,可攔住張修遠手下的那些小嘍卻已綽綽有餘了。淩自初雖是神醫,私底下卻也喜歡琢磨些毒藥,他登時來了興趣,開始與沈清喻商量起該將那些毒藥布置在何處,沈睿文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終於回神,問:“清喻,你是從何處學到這些旁門左道的辦法的?”是,正道中人自詡君子清高,絕不屑於用這些陷阱下毒一類的手段,沈清喻卻搖首,說:“兵不厭詐。”沈睿文仍是有些吃驚,恍惚點了點頭,再看沈清喻的麵容,不由便覺得這幾日自己的幺弟仿佛已變了一個性子,同以往的君子之風略有些不同了。“我若不奸詐,他們便要我的性命。”沈清喻還是怕他多想,出言解釋道,“若他們來人過多,嶽霄一人是很難應對的。”沈睿文悶聲點頭,並不反對沈清喻的做法。“旁門左道又如何。”沈清喻微微蹙眉,抬首望向沈睿文道,“大哥,你切莫忘了。”他輕描淡寫地往下說道。“本座如今,是邪魔外道。”第14章 他自稱本座,倒是連淩自初都有些懵了,半晌才回神來,喃喃道:“你這一句本座,的確有幾分義父當年的風采。”嶽霄也挑了眉笑,沈清喻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怎麽便脫口而出了那句話,尷尬別過臉去,匆匆道:“時間不多了,快開始布置吧。”他們悄悄忙著在藥廬內外布置陷阱,還要提防著不要被應正陽留在山下的護衛們發覺此事,一天不知不覺便已過去了。入了夜,沈睿文與淩自初去給山下幾人送飯,他們在飯菜中放了迷藥,將守衛們迷倒藏好,以免待會兒張修遠等人來時誤傷了他們,而後便又回到了藥廬中,等候張修遠大駕光臨。臨近子時,林間終於有了動靜。沈清喻聽見的腳步聲,張修遠顯然很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帶人走上了山來。沈清喻在裏間從窗縫往外看,張修遠果真帶了不少人來,張修明也在當場,而那個最為詭異的麵具人卻不在此處。他記得上一世張修遠對他們下手時,麵具人全程跟隨,卻不曾出手,他因而沒有看到麵具人的武功。如今麵具人不曾出現,沈清喻稍稍覺得有些古怪,卻更是佐證了他的猜想。若他不曾記錯,應正陽壽宴,每夜都在府中大宴,請的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有一人缺席,其餘人輕易便能發現。那人此時不敢來此處,也許正是為了掩飾什麽。打首的黑衣人是張修遠的手下,他並未注意,隻想著他們要殺的是幾個不會武的病殘,不料一腳踏進了他們精心布置的陷阱,一腳被繩圈緊束拉著吊到了樹上去,他好歹是個習武之人,霎時便反應過來,立即躬身割斷了自己腿上的繩索,翻身落在地上一滾,穩住了身子,道:“有陷阱!”張修遠嗤笑道:“就這點小伎倆?”他話音未落,先前中了陷阱的那黑衣人已捂著嘴轟然倒地,整個人尚在不住抽搐,他落下與倒地時時揚起了滿地的塵土,幾人捂著口鼻劇咳不止,霎時跟著倒了數人。其餘人嚇得急退數步,可四下早已是粉塵彌漫,張修遠與張修明略一對視,最先足下用勁一躍上樹梢,其餘人便紛紛效仿,可終歸是輕功不及他們二人,樹梢搖晃得厲害,便有人伸手扶住了樹幹,那樹幹上不知塗了一層什麽東西,略有些滑膩,那人側目一看,他手心肌膚竟然便這麽蝕爛了下去,痛可入骨,他不由驚慌掙紮,一時樹影搖晃,樹枝胡亂拍打在其餘人身上,竟也帶著劇毒,連著又有數人跌落樹梢。張修遠方皺眉,明白今夜之事也許不會那麽簡單了。他四下觀望,隨他來的人竟已折損了大半,而他們卻連目標的麵都不曾見到,他似已明白了些什麽,樹影搖晃之間,他隱約瞧見藥廬屋頂上站了一人。今夜月色昏暗,天上陰雲密布,寒風蕭瑟,似是又要下雪,張修遠嗤笑一聲,踩著樹梢躍到藥廬的屋頂上,張修明也隨著他的腳步跟上。隔著昏沉微光,他二人清楚看見本該中毒的嶽霄便這麽翹著腿坐在屋簷上,手中捧著一把瓜子,像是在看好戲一般,見他們二人終於過來了,微微笑著將手一抖,目光卻鋒銳如刃,直直盯在張修遠身上。“張修遠。”他拂衣起身,輕聲一笑,語調之中盡是挑釁,道,“你不是要試我的刀嗎?”……張修遠沉默片刻,錚然間劍已出鞘。他師承淩風劍賀逐風,劍勢淩厲如風,直逼嶽霄而上,而張修明見兄長出手,便也拔劍相助,他劍法在張修遠之上,二人聯手,又配合無間,嶽霄雖應對得遊刃有餘,卻也不至突破。沈清喻在下觀戰,他看嶽霄被二人如此拖著,心中忽而咯噔一聲,明白張修遠此番見嶽霄未曾中毒,知曉自己與張修明不是嶽霄的對手,他們如此應對,便是要刻意拖延時間……那麵具人不在此處,他們也許是想等麵具人過來。上一世沈清喻並未見過麵具人出手,可他卻仍記得一向傲慢的張修遠對麵具人如何尊敬,那是一副懼怕敬畏對方實力的神色,沈清喻心覺不好,便一咬牙,推門在院中提聲對嶽霄喊道:“他們在刻意拖延!速戰速決!”嶽霄正也覺得奇怪,他被拖得心煩,正欲破陣,不料張修遠聽聞沈清喻大喊後立即變了劍法,那絕不是賀逐風的淩風劍,他這劍招詭異,連嶽霄也不曾見過,看似綿軟無力,卻處處暗藏殺機,實在古怪萬分。嶽霄不由多了幾眼,這實在不是中原江湖的路數,二人配合起來,竟也令他頻頻生險,隻是這劍法他們練得並不如淩風劍熟悉,嶽霄瞅著了空子,便從武功較弱的張修遠身上破陣,一刀劈在張修遠後肩,張修遠吃痛趔趄數步,一時站立不穩,被嶽霄踢下了屋簷。外頭的地麵被淩自初撒了一層毒粉,嶽霄等人已提前服過解藥,張修遠卻不曾,他肩上的傷口血流如注,跌落在地時空中又揚起一層毒粉,他也算反應迅速,立即封了自己身上幾處穴道,以免毒攻心脈,而嶽霄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道:“你也不過如此。”張修遠咬牙切齒,可他卻不可再動武了,屋上隻剩下了嶽霄與張修明二人。張修明看似略有些退縮,他後撤一步,像是要逃,卻虛晃一步,忽而飛速舉劍朝院中的沈清喻刺去。嶽霄一驚,餘光卻瞥見金光一閃,他頓住腳步,卻見一柄雕金大刀擊在張修明劍上,張修明隻覺握劍之手一陣發麻,幾乎將劍丟在了地上,他未傷到沈清喻,勉強握住了劍連退數步,眼見一人飛身而過,將那柄大刀接在手上,拄立於地,也不理會張修明,而是抬首一望,道:“阿霄,我終於找到你了。”來人竟是江延。天上已漸漸飄起細雪,而江延一人拄刀在院中,冷冰冰抬首看向嶽霄,道:“你立即隨我回去。”院內鋪了青石,淩自初並未在此處撒上毒粉,他們倒還能好好站著說話,嶽霄輕咳幾聲,目光仍盯在張修明身上,卻極為局促,緊張不已地從屋頂上下來了,落在沈清喻身旁,清一清嗓子,道:“現在……現在還不是時候。”江延問:“為什麽。”嶽霄隻是回眸看了一眼江延身後的沈清喻。江延便也側目一望,心中意會,問:“這就是你說的那人?”嶽霄微微蹙眉,他見江延在此,已心知今夜他們定可安然脫身了。而沈清喻令他速戰速決,他便明白張修遠他們隻怕還有後招,他們若是在此拖久了,也許反而會出問題,他們應當要盡早離去才是。嶽霄便道:“我有一事相求。”江延:“說。”嶽霄便到他身邊,與他低語數句,江延神色不變,隻是輕輕點頭,道:“好。”嶽霄又道:“此事之後,你來我與你說的那處地方,我便隨你回去。”江延反問:“此言不虛?”嶽霄:“千金一諾。”於是江延的唇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