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魔教動向漸少,甚至好像已不怎麽在中原江湖活動,漸漸邁向關外,中原江湖眾人覺得奇怪時,卻也在暗自慶幸,魔教已開始約束江湖邪道,而若魔教離開中原,那至少正邪之爭能暫緩數年,這太平日子,他們還能再過上許多年。可即便如此,魔教尚存一日,畢竟是猛虎在側,不得不防,武林大會當然還是要辦的。如今江湖聲望最高之人,當是淩空派的賀逐風,眾人均對他萬分期盼,又有人提到馮雲君,可馮雲君早不知去了何處,他已有許久不見蹤跡,更不用提近來江湖上出現了不少對他不利的傳聞,說得有理有據,直言瀟湘劍客或許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賀逐風隻覺自己難擔此大任,他心知肚明所謂的魔教退出江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沈清喻是不會再讓魔教回來了,他也知道眾人所舉薦的另一位盟主候選究竟去了何處,他不想再被江湖上這些煩心之事牽擾,正要拒絕,側目忽見被迫以山莊莊主參加武林大會的嶽霄在旁百無聊賴,這武林大會連瓜子都不備,他隻能喝茶,賀逐風便一頓,忽而提了一嘴,說:“賀某年歲已長,江湖上倒是有不少新秀。”他明明才三十餘歲,卻天天說自己年歲已長,應正陽在一旁不住皺眉,卻還是順著他的話往下問:“賀掌門說的是……”賀逐風說:“我看嶽莊主就挺不錯。”嶽霄忽而被提及姓名,一口熱茶還未下咽,險些全部噴出,他拍著自己的胸口不住咳嗽,一麵急匆匆說:“不不不,我不可以的。”他本來就是被裴芸師姐按頭來參加的武林大會,裴芸說山莊既然要涉入中原江湖,那就得像模像樣一些,該參加的、該結識的,自然一個都不能少,嶽霄隻得應付起這些繁文縟節,可他當自己隻是個武林大會充數的,用來表現正道江湖盛況,武林大會有這麽多人參加,萬萬沒想到賀逐風會突然提到他。不論是排資還是論輩,這武林盟主的位置都絕對輪不到他,可他的確也算是江湖新秀,著實推托了好一會兒,令他頭疼萬分。武林大會結束之後,他恨不得立即跑去找賀逐風算賬,還要先回去與沈清喻訴訴苦,可不想沈清喻今日早與賀逐風有約,武林大會一結束,他便去了賀逐風那兒。先前他已寫信與賀逐風說過了關外發生的那些事,馮雲君死後,沈清喻一直在關外處理聖教中事,先前這些事大多由燕凜之代為處理,而如今聖教穩妥,燕凜之想再回西域遊曆,沈清喻便接了手,一時忙得焦頭爛額,便不曾及時回到中原,也一直沒有和賀逐風私下見麵說話的機會。如今他們好容易見上了麵,倒也隻是在喝茶漫談,說些家長裏短的閑事。“阿逸已接替了大多門內之事,如今我在門中,也隻是每日喝喝茶。”賀逐風一麵為沈清喻泡茶,一麵說道,“我倒仍想隱退,溯陽一事後,身體的確是大不如從前了。”“多多調養總是會好的。”沈清喻答,“義兄此番也正與我同行,稍後我請他過來,替賀掌門看一看。”“這倒不必,我也該到歸隱江湖的年紀了,阿逸做事穩妥,我也放心得很。”賀逐風微微笑道,“那臭小子,新近收了個徒弟,如今來見我的次數都少了。”張修遠之事雖已過去了一段時日,沈清喻始終覺得賀逐風心有芥蒂,對賀逐風這般的人來說,如今高逸應當已是他唯一的慰藉,而高逸有了新徒弟,陪著他的時間已經少了,沈清喻總擔心賀逐風會再想起張修遠兄弟之事,他不由皺眉,問:“賀掌門,您……”賀逐風見沈清喻欲言又止,心中當然知道沈清喻在想些什麽,他隻是笑,說:“修遠剛不在時,阿逸恐我多想,日夜守在我房外,聽到點風吹草動,便急急慌慌闖進來,生怕我尋了短見。”沈清喻便說:“賀掌門,高少俠的確是在擔心您。”“他不許我拿劍,也不讓我碰刀,也許是怕我自絕,他便同我說,我若割傷自己一處地方,他便割自己兩刀。”賀逐風微微皺著眉,倒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輕輕歎了口氣,“他倒是明白,我舍不得他們受傷。”現金想來,他實在覺得高逸實在是胡思亂想,他雖因張修遠一事而有了退隱之心,卻從不曾為了此事而想要去尋死。“人啊,總得向活著走。”賀逐風泡好了熱茶,親手為沈清喻斟滿,將杯子轉到沈清喻麵前,輕聲說,“當初阿逸跪在地上求淩神醫就我,我便明白了,我還未到死的時候。”沈清喻接過茶杯,卻沉默不言。他知道賀逐風並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有些事情在心裏憋得久了,四下又無人訴說,難得有了傾瀉之處,自然是忍不住一股腦地想要說出來。賀逐風自己也知道自己說得太多了,他無奈苦笑,暗諷自己雖還未老,卻已開始嗦了,他歎了口氣,又問沈清喻,說:“沈少主,你可知阿逸的徒弟是何人?”沈清喻搖頭:“不知。”說起自己連路都走不好的徒孫,賀逐風倒是忍不住麵上的笑意:“宋家的那位大少爺,得了個大胖小子,路還走不穩的。”沈清喻略有訝異,問:“宋永年?”賀逐風點頭:“正是。”沈清喻微微皺眉:“我倒是不知他何時已經娶妻生子了。”“沈少主,你同嶽大俠去關外時,宋少爺早就已成家了。”賀逐風不由一笑,又說,“宋老爺嫌他沒用,原想叫我收徒,可我拒絕了,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讓阿逸收了他。”他端起茶,看著茶盞上水霧蒸騰,沉吟許久,方輕聲開口,說:“我這一輩子啊,有三個關門弟子,已經是福分了。”沈清喻說不出話。賀逐風之後倒是並未再提起這些事,他與沈清喻閑談幾句,沈清喻便起身告辭,回到自己屋中,在院內便見沈睿文與嶽霄二人麵對麵坐著大眼瞪小眼,沈睿文一見沈清喻過來,裏口中還念念叨叨地罵嶽霄,道:“我看賀掌門就是在胡說八道,姓嶽的哪有資格當盟主了。”嶽霄早已習慣了沈睿文時常在嘴上埋汰他,他知沈睿文並無惡意,便也隻是一笑,一麵急匆匆拉著沈清喻回屋,就算他知道沈睿文並無惡意,可若要他一直頂著沈睿文的白眼,他也受不了。沈清喻並未去參加武林大會,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聽沈睿文提起武林盟主,便好奇向嶽霄詢問,詢問,嶽霄一五一十將武林盟主一事說了,還忍不住嘟囔,說:“賀逐風這老不要臉的,就知道把爛攤子往我這裏丟。”沈清喻咳嗽一聲,道:“這話也不能這麽說……”“誰要做武林盟主啊!”嶽霄忍不住挑眉,“你想想看,曆屆武林盟主有好下場的嗎!”沈清喻:“……”沈清喻仔細一想,覺得嶽霄說得很有道理。正道曆屆的武林盟主,大多下場淒慘,不是身敗名裂,就是死於邪道之手,除卻急流勇退金盆洗手的幾位盟主外,善終者少之又少。沈清喻便皺眉,說:“我想賀前輩應當隻是隨口一說,並未將此事當真。”“就算他是開玩笑,那也是給我甩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嶽霄不由長歎了一口氣,又問,“你不是去見賀逐風了嗎?他如何了?”沈清喻答:“有些像是兒孫繞膝的老爺爺。”嶽霄一愣:“啊?”沈清喻笑了笑:“隻想安享晚年那種。”嶽霄一時無言,直至與沈清喻一同走到自己房內,方無奈開口,道:“他還沒到不惑吧?看得這麽開?”沈清喻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反是說:“高逸的確頗有賀逐風當年的風範。”嶽霄點頭:“是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刻板無趣。”“張修遠與張修明一事,我原以為……淩空派百年基業,要毀於今日。”沈清喻在桌旁坐下,輕聲道,“可如今看來,在高逸手中,淩空或許還能再得百年。”他想了想,支著下巴看向嶽霄,又說:“其實你當了武林盟主,也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