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半晌,方道:“他背叛了雲台……”  喻識笑了笑:“我猜著,段穀主和門中之人原本商議的結果,還是將我交給雲台吧,是以你才毫不猶豫地將陶頌撇幹淨了。”  段曄緩了緩心緒,一派坦蕩:“曲桑穀不能讓旁的門派進來查,我們做賊心虛,隻能依附雲台。”  “但現在應該不會這樣想了吧?”喻識瞧著段曄的神色突然頭疼了許多。  喻識頓了頓,又補充道:“許愫告訴我了所有事,還有證據,有雲台的,也有曲桑穀的。”  段曄一驚,又陡然狐疑:“證據?”  他幾乎斬釘截鐵:“昔年之事不會有任何證據。”  “許慎心思如何縝密,段穀主應當比我清楚;許愫與他是什麽關係,你也應該比我清楚。”喻識笑了笑,“他若偷偷留下當年證物,最有可能留給誰?”  段曄一頓,神色間已有些動搖。  喻識繼續道:“段穀主如果把我交給雲台,我便是拚著再死一次,也要將歸墟真相揭發出來。雲台根基深厚,難說日後會如何,但曲桑穀背上殺害我的罪名,再加上穀中諸多上古秘術,你說,仙門百家會放過你們嗎?”  喻識眼瞧著段曄打了個寒戰。  但段曄強自冷靜下來:“你說你有證據,證據呢?”  喻識微微一笑:“我自然不可能給你看。”  “那我憑什麽信你?”  喻識勾起嘴角:“這就看段穀主願不願意賭一把了。不信我,可以即刻將我交給雲台,但我保證,曲桑穀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選擇相信我要好。”  段曄猶豫片刻,已然動心:“你可以說說,相信你,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我保證,真相揭發之時,曲桑穀不會有任何損失。那是許慎作下的因果,與後人無關。我不會追究現在的曲桑穀,我保證仙門百家也不會。”  喻識開始談條件,“段穀主並不需要多做什麽。將我關在地牢或者什麽地方都好,隻希望您隱瞞幾日再告訴雲台此事。”  段曄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  “就這樣。”喻識笑笑,“看守不要太嚴就好。我即便是跑了,也是我自己的本事,與曲桑穀無關。”  房間內靜了一會兒,段曄抬眸瞧他:“你知道的,我現在就殺了你,也是個法子。”  “那許愫到底是為什麽會死在曲桑穀,可就說不清楚了。”喻識聳肩,“尚掌門就一點都不多疑麽?”  “曲桑穀正值嶄露頭角之際,殺了許愫,正好和雲台斷了幹係,日後尋機壯大門派,雲台日漸落寞,或許有一天,段穀主還會以歸墟之事反咬雲台一口。”  段曄冷笑一聲:“我明白了,絕不能讓你這張搬弄是非黑白的嘴落到雲台手裏。”  “殺人誅心而已。”喻識對上他幽深的眼神,又笑了笑,“段穀主現在,也不要想著殺了我一了百了,你當真殺得掉我麽?”  “當年歸墟那般精心籌劃,我依然還活著。”  喻識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墨染的眸子盈滿了蒼涼而肅殺的寒意。  段曄瞅了一眼,整顆心都情不自禁地哆嗦起來。  四下悄寂,喻識留了足夠多的時辰,讓他去思量。  段曄此人,守成有餘,拓土不足,素日小意奉承各大門派,隻求個安生,對雲台,更是忌憚頗深。  讓他將這樣大的事瞞著雲台,選擇相信旁人,喻識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隻能盡人事。  更漏一點一滴,也不知過了多久,段曄終於抬頭:“好,我答應。”  喻識揚眉笑笑:“段穀主是個聰明人。”  段曄頓了頓:“家母新喪,不日便會昭告百門服喪閉穀,我那時便不得不與雲台接觸,把你關在哪兒你方便跑?”  “哪兒都行。”喻識十分隨意,“段穀主不必管我,關得越深,到時候便越容易給雲台交代。我能跑是我的本事,不是曲桑穀放水。”  他回想起方才老夫人音容,又低聲補了一句:“段穀主節哀。”  段曄揮了揮手:“喻長老今後說話算話就是。”  他頓了頓,又道:“你的身份,我隻當不知道,你外頭的朋友,我不會動,我保證悄無聲息安然無恙地送他們出穀。”  “我能見他們一麵麽?”喻識道,“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段曄隻當他要商議逃跑之事,十分寬和地點了點頭。第63章 地牢其一  天涼了些,夏夜的晚風居然帶了些蕭瑟之意。  喻識被這從門外襲來的晚風撲了麵,定了定心,才喊住了正開門的段曄:“勞煩段穀主,不要喊陶頌進來。”  段曄居然有心思與他開玩笑:“你若是跑不了,八成就生離死別了。剛定親,不見一麵?”  喻識心道,原本定親這一遭兒就是糊塗,這一去生死未卜,與其糊弄下去,不如現在斷了的好。  但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什麽斷絕之言,隻想一想,心裏便涼得難受。  穩了半日的心緒,末了他才低聲道:“他若見了我,大抵就不會走了,留在此處對曲桑穀也是個麻煩,還是不見吧。”  “隨你。”段曄也並不想多管閑事,便隻叫來了其餘三人。  房間內燭火幽微,礙著門外有人,喻識也並不能說些什麽,隻對封弦簡單道:“許愫不明不白地死在曲桑穀,此事並非曲桑所為,我不能就這麽走了。”  封弦如何聰敏,頓時聽出了他心下另有計劃,就隻擔心一件:“你身體可以麽?”  崔淩見封弦竟然也不攔著,忙道:“前輩,人不是你殺的,你不用留在這裏。師父囑咐我十五日行一次針,我丟下你,你的身體該怎麽辦?”  "不要緊。"喻識笑笑,又囑咐崔淩,"不必擔心。你帶著長瀛安然無恙地回到青江城,就是在幫我了。"  "可是……"崔淩頓了一下,念起陶頌焦急的樣子,又道,"前輩,阿頌還在等你,我們便是硬闖也出得去,你何必留在此處?"  喻識隻搖了搖頭,又囑咐一遍:"你帶著陶頌一道離開,回到青江好好修習,我的事情別再操心。"  他又瞧了一眼長瀛:"你也是,乖乖跟著阿淩回青江。"  長瀛眼眶紅紅的:"我不。"  喻識板起臉:"這裏晚上有狼要吃你。"  "我又不是小孩了,你怎麽還這樣……"長瀛麵紅耳赤地開口,越說卻聲音越小,後來兀自住了口。  "你不聽話,狼還要跟你去青江,記住了嗎?"喻識一本正經地瞧著他。  長瀛默了默,竟然就這麽點了點頭。  崔淩一急,喻識卻已經趕他們走了。  崔淩不得已,隻好道:"前輩好歹與阿頌遞句話吧。我能就這麽走了,阿頌能嗎?"  喻識頓了下,緩緩開口:"第一劍修的恩情我替他報了,你讓他不要再惦記,安心回扶風吧。"  他默了一會兒,閉了閉眼壓住一腔心潮,又道:"日後若有機會,我會到扶風親自致歉。這婚約定得荒唐,原是我的不是。他年歲不大,別讓我耽誤了。"  崔淩聽著這話居然有說斷了的意思,但喻識神情堅決,倒是一萬分的認真。  他不知道如何去勸,就被封弦連拉帶扯地拽走了。  燭火燃了半刻鍾,喻識於悄寂的房間內兀自坐了一會兒,取出一方幹淨帕子,蓋在了許愫麵上。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你們穀主說將我關在哪兒?"  地牢。  喻識被送進地牢,才被允許看東西。  曲桑穀之人防備得緊,喻識隻覺得東拐西拐地轉了許久,睜開眼,卻發覺此處並不如何幽暗。  四下牆壁觸手冰涼,房間正中懸著一盞長明燈,有一處施有禁製的柵欄小門。門外幽靜,喻識瞧了一眼,目之所及並沒有其他人。  房間不過方寸大小,床鋪尚算得幹淨,也並無積灰,喻識躺在床上,稍稍鬆了口氣。  他將曲桑穀所有見聞,從頭至尾捋了一遍,腦海中的記憶,最後定格在許愫臨死前的模樣。  燭火惶惶,許愫口中的鮮血染紅了素白前襟,喻識驚駭地過去施救,許愫卻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拚著最後一口氣,說了三個字:"地…牢……有……"  這句話並未說完,許愫便斷氣了。  地牢有什麽?喻識不得而知。  因而他不能走,也不能被交給雲台,隻能盡量說服曲桑穀,讓自己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絲毫不引起懷疑地被送進地牢。  喻識閉了閉眼,勉強理著思路。  自他出山以來,一共有兩路人尾隨他一起,想揭開當年歸墟真相。  一路是許愫,另一路,在今夜,殺了許愫。  許愫是幫手,但另一路人,在曲桑穀此地,殺掉許愫,並且嫁禍給他,圖的是什麽?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想讓曲桑穀把他交給雲台。  然後呢?  喻識想不出來。  此一事線索雜亂,而當年歸墟之事,背後的緣由,也與他先前的猜測,相及甚遠。  喻識原本以為,能逼得雲台對他這一脈所有人痛下殺手,一定是想瞞住蒼海玉中的驚世秘密。  但根據許愫的話,尚淵對他起殺心,遠在仙門百家定下歸墟尋蒼海玉一行之前。  許慎隻是利用尚淵的心思,策劃歸墟之事,殺害於他。  許慎乃鮫人異族,殺了他,是想要仙門百家大亂,想要毀了正邪兩道。那尚淵殺了他,想要的,又是什麽?  喻識又想了想,根據許愫之言,尚淵所圖,還是與蒼海玉有關。  他理清楚了一個個謎團,卻仿佛陷得愈發深。  症結所在,歸根究底,似乎仍是蒼海玉。  是蒼海玉中那一個,宋持沒有告訴他,許愫也沒有告訴他的秘密。  他不由苦笑,上念真人何必著書流傳後世,若天下修士,皆不知蒼海玉,皆不曉得上古時期出神入化的陣法咒術,是不是當初便不會有歸墟枉死的冤孽?  喻識不由於此時想起許慎的話,世人貪婪,總是覬覦不該覬覦之物。  他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身心俱是疲憊不堪。  他稍稍闔上眼睛,卻敏銳地察覺了門外的一絲細微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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