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曇於風雨中,滴水未沾:“你在找牽機散?”  他眉宇間縈繞著一點危險的黑氣,一身黑衣,愈發襯得整個人陰沉不已。  喻識於此時,不合時宜地念起陶頌來。雖然扶風山的道袍是個素淨的白色,但陶頌在山下,時常穿玄色衣裳。從中衣至外袍,清清冷冷,幹幹淨淨的,從未給過人陰邪之感。  他瞧著顧曇笑笑:“看在我們還算相識的份上,能直接給我麽?”  顧曇眸色微微一沉,周遭的氣息都壓抑了起來。  喻識依舊掛著乖巧的笑意:“就我所知,陶頌與你無冤無仇,想必你在棲楓山下毒,也並不為了殺他。你這裏都是要緊東西,直接給了我,我就不亂找亂翻了。”  喻識雖然如此說話,但終究與他保持著距離,隨時打算逃走。  雖然不一定還能遛得了。  顧曇頓了頓,聲音極為低沉:“你見我這麽久,張口閉口卻都是他?”  喻識一頓,做出甚為冤枉的樣子:“你這話說的,我不就是為他來得麽?再說了,便是我問你,你也不會告訴我,我不如老實......”  他話還未說完,隻覺得耳邊一陣風掠過,他並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忽而周身一滯。  動不了了。  顧曇湊近他耳畔,將他的肩膀捏得生疼:“你還知道‘老實’兩個字如何寫。這副情形,還敢故意跑出來被我逮住,都是為了那個小孩?”  顧曇距他極近,喻識不自在之餘,隻剩了一個念頭:好快。  顧曇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喻識有些不敢去想。  他心內凝重,又覺得顧曇隻反反複複地揪著陶頌問,也不知是何意。  他不太敢隨意作答,隻得撇過這話:“問我也得換個地方吧,天也涼了,我這副身子,真的能淋雨就病倒的。”  顧曇目光似乎緩了些,卻是一個手刀打暈了喻識。  喻識一日之內,第二遭醒來之時,終於置身於一個像地牢一樣的地方了。  四周都是森涼的石壁,隻有身下軟綿綿的。  喻識摸了一把,這地方居然有張床,還鋪著棉花被子。  不倫不類的,地牢就該有個地牢的樣子。  喻識心下簡單評價一句,便聽見了顧曇的聲音:“醒了?”  他也來不及闔上眼裝睡了,隻能平靜如常地笑笑:“我睡了多久了?”  顧曇走過來,喻識心內不由一緊,卻被他一把撈起來,一碗藥遞到嘴邊:“別想著打聽時辰。別讓我灌你。”  這藥黑乎乎的,聞著又酸又苦。  喻識不由猶疑,便聽得他道:“治風寒的。”  喻識不怎麽信,但眼下這個情形,似乎也由不得他不喝。  他略一抬手,卻發覺雙手上皆扣著沉重的風雷鎖,一動就嘩啦啦地響。  顧曇按住他手腕:“就這樣喝。”  喻識不得已,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硬是吐了一半出來。  他咳個不停:“太......太苦了,我不想喝了。”  顧曇盯著他看了兩眼,把藥放到一邊。  喻識裝成被嗆到的樣子,突然覺得,那個藥,說不定真的就是什麽治風寒的藥。  這般想著,眼前又遞來一盤糖漬山楂。顧曇拾起一顆:“吃點這個。”  喻識不由念起與陶頌吃山楂果的情形,心內起了十分的不自在。他稍稍偏過了頭:“不想吃。”  顧曇未有表示,順勢喂到自己嘴裏,轉身去洗了洗手。  喻識趁著他背身之時,飛快地打量了一遭兒這地牢內的情形。  不算大,石壁上燃著長明燈,除了這張床,還有水盆水桶桌案。出口是通向外頭的,隱隱能瞧見映在石壁上走動的人影。  應當是個大地牢的內室。  不知外頭有多少人,這要是逃走,大約有些麻煩。  喻識略一沉吟,便見顧曇轉過身來:“別看了,陣法滿地,你跑不出去。”  喻識乖巧一笑:“沒想跑。”  畢竟方子還沒找著呢。  顧曇似乎猜透了他心中所想,抱胸而立:“方子我不會給你。我不會救那個小孩。”  這不是廢話麽。  喻識心內無奈,還以為你要跟我說什麽,原來是這句不要緊的話。  給了就相當於承認流景閣知曉棲楓山內潛藏妖獸一事。尚淵已死,曲桑閉穀,流景閣無論如何都說不清楚此事。  顧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眼底又漫出些陰沉之色:“那個小孩有危險,你就那麽著急?”  喻識對這個稱呼早有不滿,也並未多想,便直截了當地道:“他不是‘那個小孩’,他是我道侶。”  喻識話音方落,便察覺整個地牢內的氣氛都陰森了些許。  顧曇神色幽暗不明,直直地盯著他。第96章 收局其四  喻識打量了一遭兒顧曇的神色,思索片刻,並未想起陶頌與他究竟有何過節。  扶風與流景,似乎也並無什麽恩怨。因師娘的緣故,流景與雲台來往多些,素日也不曾與扶風有何牽扯。  但顧曇不大喜歡陶頌,喻識看出來了。  他含了幾分試探:“我倒是不知,陶頌得罪過你?”  顧曇一言不發。  喻識想了下,輕快道:“我在你這兒,還有麵子能看麽?有的話,我替他向你賠個罪?”  顧曇眼神愈發陰鷙了幾分。  他坐在榻邊,直視著喻識雙眸,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真的喜歡他?”  這算什麽問題?  喻識唯有在陶頌如此問他時,才會有一二心慌,旁人問起來,他都甚為坦蕩。  他十分誠懇地點過頭後,便聽得顧曇低沉的聲音:“我要殺了他。”  喻識心下一驚,麵上卻沒有什麽表露。他問得十分隨意:“為什麽?”  顧曇抬眸:“你為什麽喜歡他?”  喻識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一直要抓著陶頌問?  他與顧曇之間,分明還存著許多事,譬如許愫,譬如尚淵,譬如一路暗中監視謀劃,譬如,顧曇何時開始修魔道。  喻識試著扯開話題:“這個原因,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顧曇帶有幾分逼迫地凝視著他,默了一會兒,忽而挑眉笑了笑,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不重要。反正我要除掉他,也不是為這個。”  他好整以暇地瞧著喻識:“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你走不了的,也別廢旁的心思了。”  喻識瞧著顧曇的眼神,猜不出來他想做什麽。他從前與顧曇來往並不多,大約,也就是比許愫多點的樣子。  顧曇喊喻識的師娘叫姑姑,年幼時,二人還時常相見。後來,除魔之戰結束,流景閣傷亡慘重,益發衰落。雲台卻人才濟濟,又出了喻識這樣風華絕代的人物。  顧老閣主眉宇間的哀歎越發明顯,日複一日,便也不常來雲台走動了。  喻識的印象中,顧曇是個極穩重之人。不同於許愫的溫和,顧曇的性格,於沉默中藏著幾分堅韌。他行事剛毅,隨著年齡大些,話卻越來越少,心思也愈發深。  喻識捉摸不透他,又並非時時能相見。年複一年,不過平日有事書信一二,年節慶典見上一麵。  顧曇還常常不怎麽理他,也不多說話。  流景好歹也是數一數二的門戶,顧曇究竟何時入了魔道,喻識竟絲毫不知。  疑惑憤恨之餘,也不免惋惜。  喻識收拾起心緒,就勢笑笑:“好。顧閣主想必忙得很,我們也許久,沒有坐下來說過話了。”  顧曇似乎怔了下,轉而不動聲色地扣緊了風雷鎖:“你知道什麽才能問。”  “問到不該問的怎麽辦?”喻識歪頭笑笑,“殺了我麽?”  “我不會殺你。”顧曇眯起眼睛,“殺你,沒有用處。”  喻識並不信這話,但也懶得糾纏於此。  他稀鬆平常地發問:“殺陶頌,是因為他是扶風選的繼任?”  顧曇垂眸笑笑:“各大仙門都占著位置,不動搖他們根基,流景閣何時才能有一席之地?”  “許愫也是,宋持也是你做的?”喻識語氣平靜。  顧曇避過許愫,隻道:“青江內裏盤根錯節,除掉崔淩,倒不如殺了宋持,更為直接。隻不過——”  他頓了頓,笑得意味深長:“我不過暗中推了一把渝州疫情,宋持究竟如何死的,恐怕青江要好好查查自己人。”  “你想青江大亂,但小看了崔少城主吧。”  喻識想起空闊大殿中的崔淩,裹著素衣的少年,身形格外單薄。  顧曇再次笑笑,卻並沒有接這個話。  喻識暗暗放在心上,難道是,還有對青江的後招?  這是問不出來的。他又提起方才的話頭:“你攪得仙門大亂,就是為了,讓流景有機會冒頭?”  長明燈的火光,在顧曇麵容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他的雙眸於昏暗的燈影下,並沒有顯得明亮,而是愈發幽深了幾分。  他語氣間有幾分理所當然:“我是流景的閣主,重振門派,是我應該做的。”  他聲音又低了些:“這也是父親的遺願。”  “你修魔道,也是顧老閣主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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