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個月以來,相思果然堅守著她所說的話,除了替桀琅換藥,給他送飯菜,為他換洗衣物以外,真的不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不管桀琅怎麽大膽直言,怎麽嬉笑怒罵,怎麽輕聲細語,她一概來個相應不理。


    相思按時替桀琅換藥、送飯,絕不會在他眼前多停留半刻,真正會理睬桀琅的隻有金錢豹和小猴子,偶爾他會從開敞的窗前,看見相思涼掛衣服的身影,柔軟輕盈,一陣緊似一陣地撩蚤著他的心。


    桀琅覺得自己成了一間臥室的囚犯,相思則像酷吏般冷漠寡情,他已經悶得快要發瘋了。


    捱了一個月,桀琅的腿傷幾乎就要痊愈了,他再也忍不住,挪動著沒有受傷的左腿,慢慢地下床來,由於雙腿太久沒有行走,全身筋骨僵硬得隱隱作痛,他在屋內扶著牆小心翼翼地練習著走路,直到左腿完全適應了以後,這才放心走出關了他一個月的囚牢。


    當他慢慢步出草屋,看見草屋外用木樁圍成了約莫一人身高的圍籬,一看就知道是防野獸用的。放遠望出去,但見四麵山峰插雲,鳴禽間關,腳下踩著一片柔軟的細草,鼻中聞到竹林幽淡的清香,此穀與無憂穀景象大為不同,無憂穀遍山遍野都是鮮花,嫣紅奼紫,芬芳馥鬱,但這裏除了樹叢便是竹林,處處鮮果懸枝,耳際充盈著山泉鳥語,樹上甚至有猴群跳躍嬉戲著。


    此景遠超過他的想象,彷佛亙古以來不曾有人跡到過,隱隱約約他聽見了汲水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他看見相思蹲在山泉旁,一飄一飄地將泉水舀進木桶裏,小幼猴趴在她的身旁用手盛水喝,她則一麵舀水替金錢豹洗澡,一麵喃喃自語著。「每回你出去吃了飯回來,身上就滿是腥臭味,真是難聞極了,千萬別告訴我你吃了什麽,我可一點也不想知道……」


    桀琅聽見相思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很溫柔,雖然出言斥責,但眸中卻盈滿笑意,他此刻倒真希望自己是那頭金錢豹了。


    金錢豹靈敏地嗅到桀琅的氣味,牠抬頭望他一眼,祴l亓肆繳?br />


    相思回頭一看,乍見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你……怎麽走出來了?」她吃驚得結舌起來。


    「再不走動一下,我可真要變成一顆石頭了。」他掀了掀眉,跛行著,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他走得愈近,相思的下顎就抬得愈高,直到他站在她的麵前,她的下顎已高抬到令她頸項發酸的角度,她這時候才猛然驚覺,原來他的身材竟然如此高大挺拔,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麽柔弱,直到現在——


    桀琅高碩地矗立在她的麵前,壓迫得她難以喘息,她整個身子是僵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她真真實實地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男人了!而這個男人還讓她成日心神不寧、魂不守舍,是個深具危險性的男人。


    「你在打水?」桀琅輕快地笑問。


    相思震動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她猛然退後兩步,咬著唇,低首斂眉,悶不吭聲地彎下腰去提水。


    「我來幫你。」桀琅橫過左手,從她手中輕輕搶過木桶來。


    相思再度愕然,自己平時不但要用雙手去提那桶水,每提著走五、六步,就得停下來喘一口氣,再走、再停,總要費上一番工夫才能提回屋裏,但是她看見桀琅單用一隻左手提水,加上他的右腿不便,竟然還能不費吹灰之力,那隻木桶在他手中就像輕得沒有重量一樣。


    本來就不算大的廚房,因為桀琅的存在而顯得更為窄小,他坐在飯桌前東張西望,興味盎然地看著相思淘米下鍋煮飯。


    「這白米應該是從穀外帶進來的吧?」他好奇地問。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


    「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穀一趟嗎?」他又問。


    「我從不出穀。」


    「呃?」桀琅大為驚奇。「這些白米和布匹是從哪裏來的?」


    相思生著火,漫不經心地說著。「以前,我舅舅每個月會來看我一次,每回都會帶些米麵來給我。」


    「每個月?」桀琅努力搜尋記憶,疑惑地。「我來這裏已經一個月了,怎麽不曾見過?」


    相思微微一征,舅舅的確很久沒來看她了,算算日子,該有兩年了吧?不知道舅舅怎麽了?仔細一想,憶起舅舅曾經向她提及過,說表哥得罪了地方惡霸,不知是否和那件事情有關?


    「為什麽不出穀?」桀琅忽然一問。


    相思呆了呆,下意識地抗拒起他的問話。「我出不出穀與你不相千。」


    桀琅早已經習慣她這種漠然不睬的態度,也不管她想不想聽,自顧自地又問:「你在這裏住了多久?」


    「很久了。」她不耐煩地回答,瞪著他。「你能不能不要有這麽多問題。」


    「不能。」他微笑,笑容帶著一抹輕桃,接下去又問:「豹兒的前腿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你看得真仔細。」她慢吞吞地說。「豹兒一出生就傷了前腿,所以被母豹丟棄了,我把豹兒撿回來養,豹兒雖然天生殘疾,但仍有自己獵食的能力,比野山羊小的動物牠都還能獵食得到,熊和野狼根本不知豹兒身有殘疾,遠遠看見牠都還懼怕三分,不敢靠近。」


    「原來豹兒一出生就跟了你,難怪頗有靈性。」她想了想,又問:「你接觸過外麵嗎?」


    「沒有。」她不由自主地回答,想起娘和年幼的她是如何在風雪之夜被蠻橫凶暴地趕出葛家大門,把她們和人間溫情最後的牽係鏗然斬斷,她冷嘲著。「外麵有什麽好,到處都是惡人,我舅舅這些年沒法子來看我,多半也是遭惡人所害。」


    桀琅想起自己的身世——他亦是孤苦無依地在險惡的環境中翻滾長大,自幼就混在賊窩裏當小盜賊,十八歲那年無意間闖入一門慘遭盜匪血洗的大戶人家,當場被抓個正著,莫名其妙被安上了殺人犯的罪名,送到牢裏等候問斬。


    他在獄中認識了敖倪,兩個人一起逃獄,逃進了無憂穀之後便住了下來,在山中當個劫富的盜賊,被往往來客商冠上了「山魈」之名。


    但他生性樂觀爽朗,從不以為任何困境能難得倒他,所以對相思以偏概全的想法頗不以為然。


    「穀外的世界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惡人,惡人雖有,但起碼好人占絕大多數,至少我身邊的朋友全都是很善良的……」桀琅正想侃侃而談,但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眉眼間驀然飛來一朵烏雲。


    「為什麽說到你的朋友就不再往下說了?」相思困惑地揚起眉睫看他。


    「我的朋友……如今死生難料。」他沉重地吸氣,聲音低啞。


    相思頭一回在桀琅的臉上看見如此傷痛的神情,那股悲哀的神色深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凝視著他憂慮的眼神,緊抿的唇角,輕蹙的眉頭,她情不自禁地忡然心動。


    他忽然歎口氣,勾了勾唇角,輕輕一笑道:「若不是遇見你,我也一樣是活不成的。」


    相思咬著下唇,竭力壓抑混亂的心跳。


    「你的朋友、還有你,不也是遭惡人所害的嗎?」她刻意淡漠地問。


    「的確是。」桀琅的眉毛往上輕揚,笑意浮在嘴角上。「至少,你不認為我是個惡人吧?」


    「隻要你不犯我。」她木然。


    「但是,我覺得你打一開始就好象認定了我是個天大的惡人,完全不留一點申辯的機會給我。」他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肆無忌憚的。


    她別開臉,輕描淡寫地說著。「你我之間素無瓜葛,我要如何看待你是我的事,申辯也無法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他興衝衝地問:「你對我究竟有何看法,我倒真想知道。」


    相思錯愕地看著他神采飛揚的雙眼,一顆心猛地怞搐了一下。「你——隻是一個男人。」


    「這話太傷人了。」他微帶傷感地,極不滿意地低嚷。「最起碼我也是個特別的男人吧!」


    相思不自覺得想發笑,這個念頭震驚了她,她飛快地抓起了牆角的竹簍,轉身疾奔了出去。


    「老天爺,我又說錯什麽了嗎?」桀琅大叫著,急忙跛著腳追出去。「相思,等一下,你現在要去哪裏?」


    「你別跟過來!」她頭也不回地大喊,接二連三的對桀琅動情,讓她心中模糊地湧上一股恐懼感,分不清楚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麽?


    她漫無目的地亂走,豹兒則叼著小幼猴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一直晃到了溪水畔,她才停下來,怔忡地望著潺潺流水出神。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對桀琅說個清楚明白,他的存在已經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再不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個峭壁——」桀琅突然在她身後發出驚呼聲。


    她回頭,看見桀琅仰頭望著高插入雲的險峻峭壁,驚疑地問她。「你是在這裏發現我的嗎?」


    「不是。」她揚手一指,說道。「是前方一處深潭,倘若你是掉進這條溪水裏,就算有十條命也難以存活。」


    桀琅放眼望去,但見四周高山環繞,這一處山壁地勢尤其凶險,要如何出入是一大難題。


    「出穀之路在哪裏?」他好奇地四下打量。


    相思微微一震,揚起細眉問他。「你現在就想走了嗎?」


    「別擔心,我還舍不得離開你。」他俯下頭,目不轉晴地看著她,眼中笑意閃爍。


    她轉過臉,冷冷地說:「你這個人真是惹人討厭。」


    忽然「潑喇」一聲,溪中跳起一尾大魚。


    桀琅眼睛一亮,欣喜地笑道:「上回你煮的魚湯很好喝,再抓幾條魚來煮好不好?」


    相思這輩子唯一煮過的魚湯就隻有那一回,她想不到他會放在心上。


    「我不會抓魚。」她咕噥地說。


    「咦!」他忍著笑,驚奇地問。「那麽上次的魚湯是怎麽來的?」


    「撿灰熊吃剩下來的,這種機會很渺茫,所以你別指望了。」


    桀琅聽了縱聲大笑,一對眼睛黑得發亮。


    「何必撿熊吃剩的,我抓幾條給你。」他順手折了一根樹枝,站在溪邊,凝神細看,一條大魚遊近了水麵,他使勁用力疾刺下去,正中魚身。


    相思呆愣愣地看著他,不相信他居然經而易舉就刺中了一條大魚。


    「你……為什麽會抓魚?」她有些發傻地問,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桀琅又刺了一條魚丟上岸。


    「為什麽?」桀琅好笑地看著她。「沒想過為什麽,這是自小就學會的了,我和敖倪都算得上是抓魚的高手……」他頓了頓,用力吸一口氣,朝她喊。「抓兩條應該就夠了吧?」


    「夠了。」她咬住嘴唇,把兩條魚丟進竹簍裏,心中漾著一股奇異的感覺,桀琅的出現帶給她許許多多驚奇和迷惑,她漸漸喜歡有他在身邊的感覺了,然而,她不該有這種感覺的,不應該。


    「相思,你先走吧,我想好好洗個澡再回去。」


    她聽見桀琅的喊聲,一抬頭,瞥見他已經解開領鈕,背拱著,反手卸下了整件袍子,陽光將他的裸身映像成了淡金色,她匆匆偏過臉無法逼視,心更加紊亂了。


    她回身疾行,耳際聽見嘩嘩的撥水聲,她的麵頰變得滾燙,雙腿飄軟無力,耳裏全是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桀琅披著一頭濕濡的長發,津津有味地喝著鮮美的魚湯,相思微偏著臉,悄望著他寶光流動的黑發,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頭發也能散放出如此驚心、妖異的美。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石擎天。」桀琅笑著說,一臉自得其樂的樣子。「他所做的菜道道皆是極品,雖然你做的菜簡單平實,不過卻別具風味。」


    相思吸口氣,經輕地說:「你……明天就走。」


    桀琅征了征。


    「你的腿已經好了,也該要走了。」她繼續說,一邊喂懷中的小猴吃果子。


    「我是一定會走的。」桀琅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說。「我必須確定幾個朋友的安危,不過……我也必須帶你走。」


    「真是可笑。」她冷哼。「我為什麽得跟你走?」


    「因為我喜歡你,我想照顧你。」桀琅清清楚楚地說。


    相思失神了一瞬,幾次與他交手,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坦率的言語。


    「你要怎麽想是你的事情,而我,不會喜歡你,更不會跟你走。」她刻意無動於衷,輕撫著懷中的小幼猴。


    桀琅有些受傷,畢竟這麽直接說不喜歡他的女子,相思還是頭一個。


    「你不能永遠一個人待在這裏。」他仍不放棄,試圖說服她。「每天晚上聽見狼嗥梟啼,你難道不覺得發悚嗎?這個地方其實不見得安全……」


    「有豹兒保護我,沒什麽可怕的。」她立刻打斷他的話。


    「你難道不曾想過,萬一你的舅舅不再來了,你該怎麽辦?」他咄咄逼人。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多慮。」她很快地接口,根本不願意去想那些問題。」


    「你不要隻會說那是你的事、你的事,從現在開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人與人一日一接觸過,一旦動情過,還能夠什麽都不在意嗎?」他語氣加重,渴望而痛楚地看著她。「或許你可以,但我不行!」


    她的臉色逐漸蒼白,嘴唇顫抖著。「我……我不想聽一個癡人說夢話。」


    「沒錯!遇見你以後,我的確變成了一個癡人。」他朝她跨近一步,忽地抓住她的手腕,堅定地說。「你救了我,我也想救你。」


    她用力想怞回自己的手,忸怩地說:「我已經說過了,不許你再碰我!」


    她扭著手腕,雙頰泛著桃紅,純淨的眸中透著一股惹人憐愛的憂愁,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如此嬌羞無助的神態,柔美得令他眩目,他心動得難以克製,不顧一切地俯首吻住她顫動的唇瓣。


    相思不動,全身僵硬得宛如石塊,她不懂桀琅在做什麽,全部的知覺都集中在兩人接觸的嘴唇上,當桀琅攫住她的舌尖,深深地吮吻時,她所有的氣力彷佛一瞬間被怞空了,一股混雜著奇妙、驚懼、昏眩、羞怯的熱流,在她體內疾速奔竄,地無助地合上眼,貪溺於這種奇妙甜美的滋味。


    相思的柔順讓桀琅狂喜不已,他捧起她臉,指尖輕觸她柔細嬌嫩的肌膚,更炙熱而瘋狂地吻著她,情不自禁欲火狂燃。


    他攔腰將她抱起,大步走出廚房。


    相思感覺身子一輕,這才轟然乍醒,回過神來,她彷佛見到桀琅眼中燃燒著狂野陌生的火花,她感到昏亂和困惑,驚怯地叫著。「你想幹什麽!」


    「我想……」他凝望著她,笑容似有若無。「我想和你結為夫妻。」


    她驚呆了,瘋狂地掙紮起來。「我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桀琅怕她摔了下來,急忙放她下地,但雙臂仍緊緊地箍住她,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不容許她掙脫。


    「相思,我是真心喜歡你,真心愛你,我希望這輩子每一天都能見得到你,嫁給我好嗎?」他狂亂地低喊,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熱切地吻她的唇。


    桀琅的話灼痛了她,熾熱的吻卻沸騰了她的血液,她幾乎就要癱軟在他的懷裏了,她狠命咬著牙,用盡所有的力氣掙紮狂叫——


    「我不會被你的甜言蜜語所騙,我才不會像娘那樣!」


    桀琅第一次聽見相思提起她的娘,頓時驚愕地鬆開了手。


    相思劇烈喘息著,奮力推開他,轉身拔足狂奔,他發現她衝出了草屋,筆直地朝圍籬外衝去,漸漸沒入暮色之中,金錢豹見狀,立刻追了上去。


    小幼猴不知何時跑到桀琅的腿邊,扯了扯他的袍角,無辜地看著他。


    他仍昏亂不已,茫然若失地抱起小幼猴,輕輕歎了口氣,他懊悔自己的行為太過衝動,嚇住了相思。


    遠方山與樹的輪廓漸漸模糊,一絲不安掠過他的心口,他抱著小幼猴,急急忙地提起琉璃燈追了出去。


    相思盲目地狂奔著,當她穿過了竹林,才慢慢減緩了腳步,她急喘著,胸腔脹得又熱又痛。


    她輕輕抬起臉,仰望雲霧中似隱若現的月亮,想起方才如癡如狂的景象,整張臉不禁羞得通紅,初次被男人擁在懷裏,她竟連一絲抗拒的力氣都沒有,任由桀琅予取予求,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臣服在他那種既溫柔又粗暴的狂吻裏,迷失在他寬闊堅實的臂膀中,而腦子裏全然空白。


    桀琅蠻橫地占據她的心緒,她不知該如何去控製自己的意誌,然而在心靈深處,對桀琅的愛卻懷著躍躍欲試的心情。


    愛?那是誰想出來的陷阱,她不能被誑騙了。


    不遠處,突然發出一陣令人戰栗的嗥叫聲,相思悚然而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眼前樹影搖動,黑夜森森。


    平時,隻要在日落之後,相思絕對不會離開圍籬,但是今天她卻忘了這個天大的禁忌,居然跑進了這個充滿危險之地。


    狼嗥聲更近了,相思嚇出一身冷汗,汗毛根根豎起,她僵硬地回過身就跑,敏感地聽見身後傳來嘶嘶聲,她嚇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猝然間,幾頭餓狼朝相思撲將上來,相思驚叫出聲,眼前突然飛竄過一道金黃色的豹影,一聲咆哮怒吼,迅捷地咬斷了一頭狼的咽喉!


    血的氣味刺激了狼群,狼群將金錢豹團團圍住,紛紛咧開了嘴,露出白森森的長牙,張牙舞爪地朝金錢豹撲上去亂咬。


    相思背抵著樹幹,駭惶失措地盯著奮戰中的金錢豹,狼群初時還懼怕金錢豹,但交手後才發現金錢豹的前腿有殘疾,根本不及狼群的靈敏,終於,金錢豹漸漸不敵餓狼猙獰的嘶咬,已經遍身鮮血淋漓了。


    「豹兒,快逃啊!」她驚懼地大喊著,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渾身瑟瑟發抖。


    她看見金錢豹的後腿一被咬住之後,瞬息間,群狼蜂擁而上,金黃色的豹身漸漸沒入狼群的利齒中。


    預感成真了!


    「豹兒、豹兒——」相思淒厲地尖叫,她悲痛得淚如雨下,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戰栗和痙攣。


    「相思,快爬到樹上去!」


    她突然聽見桀琅大吼的聲音,淚光迷蒙中,她看見桀琅迅速地衝向她,一把抱起她飛竄上高高的樹枝,藏匿在葉叢中。


    她驚駭得失去了神智,雙臂反射地抱緊他,死命地抱緊他,她驚恐地噎著氣,忽然「哇」地大哭出聲,全身發抖,淚如泉湧。


    「豹兒死了、豹兒死了!」相思慟哭失聲,她瘋了似的捶打著他,厲聲哭喊著。「是你害死了我的豹兒、是你害死了我的豹兒……」


    桀琅靜靜地將她圈抱在懷裏,任由她去捶打發泄,在他心裏湧上一層極深的痛楚,這個意外來得太突然了,讓人猝不及防,他很清楚豹兒在相思心中的地位,也很能體會她驟然失去豹兒的心痛。


    狼群吃掉了金錢豹,一隻金錢豹顯然喂不飽一群饑餓的狼,狼群仍發出猙獰可怕的嗥聲,在他們躲藏的大樹下環伺著,沒有離去。


    桀琅輕輕撫慰著她,仍止不住她淒厲的悲聲,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整個人趴在他臂膀上幹嘔起來,這才昏昏沉沉地止住了哭。


    「你害死了我的豹兒……」她反複地哭喊著這句話,已經啞得發不出聲音來了。「如果不是你,豹兒也不會死,這一切都該怪你。」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濃眉緊鎖,伸手輕撫著她的發。


    「你什麽都不要說。」她揮開他的手,滴著淚,硬著聲音無理哀求著。「你把豹兒還我、把豹兒還我……」


    他心痛地看著她,緊緊將她擁進懷裏,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絲,長長一歎。「你的豹兒已經死了,我……無法還給你,但是你放心,今後我會代替他來保護你,絕不會讓你孤單,絕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相思失神地呆望著他,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頰畔的金豹剎那間變得靈動鮮明,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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