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琅將金錢豹的屍骨埋在葛穎蟬的墳旁,葛穎蟬的墳士沒有碑,隻是一個微微突起的小土丘,不細看,不會知道是座墳。


    桀琅站在相思身旁,問道:「你娘是怎麽過世的?」


    「生病。」相思飄忽一笑,雲淡風清地說著。「我娘犯瘋病,一天夜裏,她衝到竹林裏淋了一夜的兩,清晨我把她找回來時,就已經病得很厲害了,背她回草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桀琅呆視了她半晌,豹兒的死,讓他看見了她脆弱無助、徹底崩潰的一麵,那麽她娘死時,她又是何種慘況?!


    「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輕輕地問。


    「應該快三年了吧,記不清了。」她平靜地說。


    「是你葬了你娘嗎?」他直直望進她眸底的最深處。


    「我娘死後五天,舅舅正巧來看我們,便幫忙葬了。」她偏過臉,往旁邊走開一步,倚著一棵老鬆,恍然地低語。「舅舅……真的不再來了?」


    桀琅走到她麵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是冰涼的。


    「跟我走。」他認真地說。


    她飛快地怞回手,冷冷地說:「為什麽我得跟你走?」


    「你身邊已經沒有能讓野獸畏懼的豹兒了,而且我發現這一個月以來,群聚在山裏的野狼數量愈來愈多,再不走難道想死在這裏嗎?」他的聲音愈來愈高亢。


    「死就死,有什麽可怕。」她淡淡一笑。「娘不也死了嗎?我能和她死在一起也好。」


    「說什麽傻話,我說過要代替豹兒保護你,就一定做得到,我怎麽能讓你死在這裏,無論如何你都得跟我走。」他的話有著咒誓般的決心。


    「那是不可能的事……」


    「有可能。」他打斷她,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我、一、定、要、帶、你、走。」


    她靜默,不以為然地微笑著。


    「我說到做到。」桀琅再次強調,並加上威脅。「我有絕對的能力帶走你。」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瞅見他的眉端唇角,有著堅毅的決心。


    驀地一陣風吹過,兩個人的發絲隨風輕揚、回旋,一經絡地纏繞在一起,相思看見自己與桀琅糾纏在一起的發絲,心中大受震蕩,倒怞了一口氣。


    桀琅鬼鬼一笑。「我們注定要當一對結發夫妻了。」


    相思急切地分開兩人糾纏的發絲,不禁開始惶亂憂懼著——娘死了也還瘋嗎?竟然還這樣對她惡作劇?


    她極目凝望遠方,緩緩地開口低喃道:「我不會跟你一輩子的,你要帶我出穀也行,但我要去找我的舅舅。」


    桀琅注視著她,輕輕撩起她額前一絡頭發。


    「好。」他的語氣既堅定又溫柔。「我可以帶你去找你的舅舅。」


    出穀前,相思隻帶了幾件衣物,把小幼猴放回猴群中,之後便領著桀琅到了峭壁下,桀琅怎麽也想不到出穀之路,竟然是峭壁下的一處洞袕。


    洞袕狹長窄小,隻夠一個人側著身走,桀琅緊緊拉住相思的手,在黑黝黝的洞袕中走了約莫十餘丈的路,才見到一絲光亮透進來。


    「就快出穀了。」桀琅驚喜得大叫。


    「等一等!」相思扯住他,不安地蹙起眉。


    「累了嗎?」幽暗中,他看不見她的不安。「是我疏忽了,走了好幾個時辰,你一定是累了,休息一下再走。」


    「我……」她欲言又止,穀外的一切讓她害怕,她不禁心慌慌而意惶惶。


    桀琅了解她膽怯起來的微妙心情,溫柔地將她的雙手包握在自己的掌心裏,柔聲勸慰。「不必害怕,有我陪著你,我不會放你孤單一個人。」


    相思覺得眼中泛起一陣酸楚,桀琅的聲音在靜寂的洞袕中低低繞著,焦慮不安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了,麵對茫然不可知的未來,她連自己也未曾察覺地依賴著他。


    當他們撥開密密的樹叢走出洞口,夕陽正緩緩墜落,整片天空像似燃燒著的火焰,耀眼輝煌。


    前方是迂回曲折的山間小徑,路徑旁開滿叢叢山茶花,迎風掀飛,似有若無的香甜氣息飄浮在空氣中,相思不自禁地驚歎著。


    桀琅全然不把這方景致看在眼裏,他眼中所見的僅是相思那張被夕陽映照得發亮的臉龐,光采煥發,將絳豔的山茶花比得黯然失色。


    「我帶你去無憂穀,那裏的花更多、更美。」他溫柔地凝視她,聲音輕得彷佛怕嚇住她。


    相思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低低地說:「我不去無憂穀,你要帶我去找舅舅的,不是嗎?」


    「我很記掛敖倪和擎天的安危,能不能先陪我到無憂穀看一看情況再說?」他放柔了聲音,軟語和她商量。


    她的麵容僵了僵。「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開始欺騙我了。」


    「我沒有欺騙你。」他急促地低嚷,情急之下隻好妥協。「好吧,先帶你去找你舅舅,你舅舅住在哪裏?」


    「我隻知道他住在石梨城。」


    桀琅一聽,頗為訝異,石梨城就在無憂穀那座山下,離此亦不遠,他與敖倪、擎天最常到石梨城置辦日常所需的用品,他心想,這樣也好,也許能探得一些敖倪和擎天的消息。


    「石梨城那麽大,什麽裏、什麽街知道嗎?」他耐心地問。


    「我隻知道石梨城。」


    桀琅古怪地盯著她,慢吞吞地說:「這下可完了,挨家挨戶去找,哪年才能找得到?」


    「那我回去了。」相思轉身便走。


    「等等!」桀琅攔住她,忍耐地歎了口氣說。「既然是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得到,走吧,我們就到石梨城去,就算挨家挨戶,也要找出你的舅舅來。」說到此,他頓了頓,自嘲地一笑,低聲嘰咕著。「敖倪他們若是知道了這事,肯定會說我重色輕友,我整個人全栽進你的手裏了。」


    相思抿著微微含笑的唇,將笑意緊緊壓在齒縫中,桀琅捕捉住這一瞬間,雖然隻是一個縹緲如煙的笑,就足以讓他醺然欲醉了。


    「相思,你笑了?」他輕輕托起她的臉,定定地凝視著她,柔聲央求著。「再笑一次。」


    相思簾子一樣的長睫毛微微輕顫著,她飛快地低下頭,回身從他占有似的雙臂中逃了出去。


    她站在山道上,靜止不動,低低地問:「石梨城往哪裏走?」


    桀琅苦笑著,相思刻意將自己隱藏在輕煙薄霧中,當他好不容易在迷霧中尋到她,她又立刻躲到雲霧深處裏去。


    尋覓、等待,是多麽磨人的心情,但他決定繼續尋覓,直到有朝一日,從雲霧深處尋到她的一顆心來。※※※


    黎明天九時,桀琅和相思下了山,不多久便進了石梨城,看見一個小小的市集,擺滿了各式各樣吃食的攤販,吆喝叫賣著。


    「讓開、讓開……」


    一個推著車子,長滿鋼絲般虯髻的男子大聲呼喝著,桀琅將相思拉到一旁,相思看見車子上堆滿了宰殺的豬羊,接著走過的一隻毛驢背上歇著兩大袋麵粉,相思的好奇心大起,她放眼望去,看見街道上掛著竹板、布簾,寫著「果子行」、「蟹行」、「米市」、「麥麵」、「鮮魚行」、「香水行」……


    「什麽是「香水行」?」相思好奇地問桀琅,掩不住興奮之情,臉上漾起一絲紅暈來。


    「那是澡堂,專供男人泡澡用的。」桀琅笑答。


    「是嗎?」她左顧右盼,對事事物物都充滿了新奇,她站在布行前,看著做裁縫的師傅穿針引線,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桀琅身上的袍子,輕聲歎道:「原來我的針線這麽不如人。」


    桀琅正要接口,忽然聽見一聲雷劈似的大喊——


    「是豹子桀琅啊!」


    相思嚇了一跳,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從「香水行」裏衝出來,一把抱住桀琅,興奮地大喊著。「這麽久不見,你到哪裏去了?俺的香水行沒你來湊熱鬧可真無趣,你失蹤這些日子,可把朱雀街上的姑娘們給想死了……」


    「大寶!」桀琅急忙摀住他的嘴,一徑擠眉弄眼,把話題轉了開來。「我正想去找你,閑話別多說,快告訴我可有敖倪和擎天的消息?」


    名叫大寶的矮胖子瞥見站在桀琅身後的相思,立刻睜大了眼睛,附在桀琅耳邊嘻嘻笑著。「原來新歡美得像仙女,怪不得怕俺說哩!」


    「知道就行。」桀琅瞪著他,警告地說。「她和一般姑娘不一樣,萬一把她嚇跑了,你絕對找不出一模一樣的賠我,聽清楚了嗎?別扯我後腿。」


    「知道了、知道了。」大寶搖頭晃腦地道。「至於你問的事,兩天前有人看見擎天上山了,可是從一個月前就沒有人再看見過敖倪,這是怎麽回事呢?你和敖倪出了什麽事嗎?」大寶反問。


    桀琅陷入了沉思,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大寶,山魈就是他和敖倪的化身,但是這麽一來,更多的疑問也無從問起了。


    「你知不知道石梨城中有個叫葛穎飛的?」他隻好隨口問起相思的舅舅,本以為一定是大海撈月,想不到大寶居然點了頭。


    「葛穎飛的兒子得罪了史雷公,被史雷公打得奄奄一息,史雷公還揚言要抓葛穎飛的女兒當小妾,這件事情石梨城中誰不知道,不過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大寶滔滔不絕地說著。「葛穎飛可憐了,帶著全家老小連夜倉皇出逃,聽說逃往東北關外去了。」


    「逃往東北!」桀琅大吃一驚,回頭望了相思一眼。


    相思的眼瞳黯淡了下去,眉尖輕輕蹙了蹙,整個人發起呆來。


    「上俺家住幾天吧?」大寶慰熱地笑問。


    「多謝你的好意,我急著上山找擎天,不能打擾了。」桀琅笑了笑。


    「那好吧。」大寶又貼在他耳邊嘰哩咕嚕著。「快點走也好,省得碰上朱雀街的姑娘,準會把你剝下一層皮來。」


    桀琅瞪大了眼睛,他可不想讓相思看到那種場麵,急忙向大寶借了三千文錢,帶著相思往上山的路走。


    「你現在有什麽打算?」他問。


    相思毫無頭緒,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她茫然地問:「東北遠嗎?」


    「很遠,騎快馬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到。」


    「那……就去東北吧?」她靜靜地接口。


    桀琅深深吸氣。「你真的要去東北?大老遠去找你的舅舅有什麽意義?你知道東北有多大嗎?東北比石梨城大上幾百倍,想找一個人比登天還難,你知道嗎?」


    「我沒有別的選擇。」她囁嚅著。


    「你有。」他急切地、一連串地說。「你明明可以選擇我,可以嫁給我,可以跟著我,何必千山萬水追去東北,去投靠一個不一定能帶給你幸福的人。」


    相思麵頰上的血色褪去,桀琅的一番話震動了她,她扭絞著衣帶,一種說不清楚的酸楚感自心底漫淹了上來。


    「相思——」他輕柔地喚她,專注地凝望著她。


    他眼中盛著千萬種細膩的真情,相思覺得自己就要陷進去了,陡地,一陣清脆甜膩的喊聲驚住了相思——


    「桀琅、是桀琅!」


    此起彼落的尖叫一聲聲傳過來,桀琅臉色大變,抓起相思拔腿就跑。


    相思被動地被桀琅拉著跑,疑惑地回頭望去,赫然看見三個盛妝打扮的豔色女子一路追著他們,口中嬌喚著桀琅的名字,她的眼驀地陰暗沉鬱了。


    她從桀琅手中奮力掙脫,停下來,怒視著他。


    「她們是誰?」她咬著牙問。


    桀琅冒出了冷汗,豈能對她說明真相,他真恨自己以前為什麽老愛和青樓豔妓調笑,現在可嚐到苦頭了,聽見嬌媚的喊聲愈來愈近,他急得幾乎跳腳。「我們先走,有機會再向你解釋,好不好?」


    他伸手拉她,她冷著臉拂開,固執地又問:「是你的妻子嗎?」


    「不是!」他大叫。


    一陣延遲,蝴蝶般的女子如飛追至,紛紛張開雙臂抱著桀琅,嫩綠、粉黃的各色蝴蝶癡纏在桀琅身上,麵容冶豔,笑聲宛如一陣狂風吹過的銀鈴,清脆悅耳,卻驚心動魄。


    「桀琅,你可出現了,有了新的姑娘,就不睬我們了嗎?你可真壞,好壞的豹子哥,壞心眼的男人……」蝴蝶姑娘們交相嗔怨著,纖纖手、點點唇,一一落到了桀琅的臉上、身上。


    相思畢生也不曾見過如此放浪的陣仗,屈辱驀然來襲,讓她無從掙脫與逃避。


    盡管看見桀琅尷尬狼狽地推拒著,也不能挽救相思飽受屈辱的感覺,莫名的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沒了她,她驚怒得渾身發顫,情緒整個崩潰決堤,她心裏像被錐子戳刺似的悔恨不已。


    她痛罵著自己,怎麽能相信他?她差點就要相信他了!


    「你們別胡鬧了,快放手!」桀琅費盡全力想從花蝴蝶中掙脫而出,瞥見相思冷寒的目光,心底一絲恐慌飛閃而過,他急著想解釋。「相思,你聽我說……」


    相思掉轉身子,步履飛快地奔跑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跑,隻想將充塞在胸腔那種挫傷和絕望全部發泄出來。


    桀琅急忙推開軟倚在他身上的花蝴蝶們,一顆心懸吊了起來,急追相思而去。


    「喂,豹子哥,要記得來看我們」


    妖嬈的笑聲半帶促狹,半帶嘲弄,縹緲遙傳,相思如被針刺,跑得飛快,直到完全聽不見為止。


    桀琅追上相思,扯住她的手臂,焦慮地低喊。「相思,你誤會了,她們真的不是我的妻子。」


    相思跑得胸口快要炸開來,整個人暈眩得幾乎站不住,她低著頭,難受得靠在桀琅的胸膛上拚命喘氣,急促地深呼吸,終於她恢複了鎮定,心頭的痛楚也有些疏散開來了。


    「好些了嗎?」桀琅輕拍著她的背,憐惜地說。「你跑得這麽快,我差點以為就要追不上你了。」


    「不是你的妻子?」相思抬起眼睫,木然地看著他。「既然如此,為何與她們那麽熟?」


    「以前常到石梨城買東西,也常經過朱雀街,久而久之,就認識了朱雀街的姑娘,她們是青樓女,絕不是我的妻子。」他輕輕地解釋,試圖使她明白。


    「青樓女?」她蹙了蹙眉。


    「那是個為了銀兩而取悅男人的行業。」他解釋得很含蓄。


    「你會給過她們銀兩?」


    「沒有。」他鄭重否認。


    「那麽,她們為何想取悅你?」她倒想聽聽他如何自圓其說。


    桀琅一時語塞,接不上話來。


    「因為她們喜歡你,是不是這樣?」相思冷笑著。「或者,你剛剛對我說的話,也曾經對她們說過?」


    「從來沒有,那些話我隻對你一個人說……」


    「你要對多少人說都與我無關。」相思冷冷地打斷他。「男人不都是這樣,醜行被揭穿了,也還能若無其事地狡辯。」


    「你非要這麽說,我也百口莫辯。」他聳聳肩,轉念一想,笑意不受控製地從眼角眉梢滿溢了出來。「不過,我倒是很高興你會為了這件事而吃醋,可見得你也不是那麽不在意我,我真的很高興。」


    「真是可笑。」她嗤之以鼻,語氣不慍不火。「我不會被你欺騙,也不想欺騙你,不要在我身上枉費力氣了,你找不到情和愛,也找不到相思。」


    桀琅揚高了眉,低沉地經笑著。


    「你以為自己掩藏得萬無一失嗎?」他專注地凝視她,細讀著她的心事。「你把愛情和相思藏起來了,我會慢慢去找,用我一生的時間來找,總會找得到。」


    相思微微一震,她的信心又被桀琅摧折了,世上真有如此癡執的男人嗎?她實在不敢相信。


    「一生的時間?」她合上眼,歎息著。「不累嗎?」


    「也許,總有一天是會累的。」他的目光真摯、溫柔、細膩,聲音充滿了感情。「但是相思,遇見你的這段日子,是我今生以來最美的部分,縱使再累,我也不願放棄。」


    相思有一瞬間的暈眩,怔怔看著桀琅深邃迷人的雙眸,所有的防備之心都支離破碎了,她無法忽視心中隱密熱切的盼望,被他打動的心湖,正細細地泛起甜蜜的波瀾。


    她微偏頭,然後轉身,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也好,你來找吧。」


    桀琅大喜過望,雖然隻是一句難以捉摸的話,聽似無情卻還有意,然而,他了解相思,能得到這樣一句話已是不易,他獲得了激勵與鼓舞,盡管隻是雲淡風清似的一句話,他已得到莫大的滿足。


    桀琅買了兩匹馬代步,允諾相思,到無憂穀尋到敖倪和擎天以後,就陪她到東北關外找她舅舅。


    兩人進了無憂穀,相思驚詫地看見滿天飄飛的花瓣,雪樣的花從她眼前飄飛而過,在微風中回旋著。


    「這裏……就是無憂穀?」她驚歎。


    「是啊,花都謝了。」桀琅輕輕響應。踏進無憂穀,幾乎走遠了的情緒紛紛回來了,變得尖銳而且清晰。


    他們策馬越過小溪,當桀琅無意間發現一件白袍落在泥地上時,神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那是敖倪的白袍子,應該是掠曬在石屋前,被風吹到這泥地上來的,以袍子髒汙的程度來推測,敖倪、擎天和丹朱應該早已不在無憂穀了。


    桀琅遠望著石屋,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狂風破空而來,把飄落在地上的花瓣吹得零亂四散,相思完全迷眩於這樣淒楚而悵然的情緒中。


    突然間,相思彷佛看見在花雨漫飛的桃樹下,站立著一個纖瘦的人影,伸著手盛接繽紛的落花,烏黑的長發、月白色的衣角,在風中款款地飛揚著,她幾乎忘記了呼吸,怔怔地看著,隻覺得是夢。


    「你看見了嗎?」她轉過臉問桀琅,聲音輕如耳語,深怕驚擾了什麽。


    桀琅循著她的視線望去,臉上隨即綻出驚喜的笑容,他飛快地跳下馬,狂奔過去,一路大喊。「擎天——」


    擎天回身站定,驚愣地看見桀琅,盡隻一瞬,兩人已經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個景象懾住相思,她知道桀琅口中的擎天是誰,那是個再耳熟不過的名字,但令她不敢相信的是,轉身、回眸、微笑,那張美得眩目的臉龐,竟然會是一個男人所擁有的!


    「擎天,你沒事吧?」桀琅仔細打量著他。「敖倪和丹朱呢?」


    「我很好,但是敖倪下落不明,丹朱則被敖仲抓回去了。」擎天說。


    「這是怎麽回事?」


    「官府已經知道你和敖倪就是山魈了,曾經帶兵把無憂穀徹底搜查過,我則因為聽見丹朱的喊聲才急忙逃走,這一個月來,我到處打聽敖倪和丹朱的消息,隻知道丹朱被敖仲帶回汴京的敖府裏,可是敖倪卻不知所蹤,獄卒隻透露他傷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擎天一連串地敘述著。


    桀琅眉頭深鎖,震怒不已。


    「看來這一切都是敖仲搞的鬼。」桀琅咬牙切齒,白牙縫中迸出幾句話來。「我豈能善罷幹休,敖仲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我都要一並索討回來。」


    「你打算怎麽做?」擎天靜靜看著他。


    「當然是到汴京找敖仲算帳,如果敖倪真的死了,我要把敖仲的骨頭一根根折下來,讓他一命抵一命。」桀琅緊握拳頭,陰鬱地一笑。「我也一定要幫敖倪把丹朱搶回來,怎麽能讓敖仲這家夥白白占丹朱的便宜。」


    「好,我跟著你,你怎麽做我就怎麽做。」擎天朝他笑了笑。


    桀琅點點頭,轉身將擎天拉到相思麵前,喜孜孜她笑說:「擎天,來見見這位姑娘,她叫卓相思。」


    擎天一直沒有發現還有外人,當他凝神細看,才發現有個嬌小梟娜的女子,靜靜立在一匹高大的駿馬旁,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清靈澄淨的麵頰,纖腰窄小得不盛一握,嬌柔得宛如剛出蕊的花瓣。


    那份未修飾的清雅靈秀之氣,讓擎天的胸口緊了緊,他看了桀琅一眼,滿腹疑團,但見桀琅唇邊出現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忽然明白了,瞬間,心口彷佛裂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好痛、好痛。


    他直視著相思,笑了笑,暗裏卻是五內如焚。


    相思定定地與擎天對望,她有些疑惑,俊美得魅惑人心的擎天,為何眼光冰冷如刀劍,讓她的背脊泛起陣陣寒意。


    她局傲地抬起下顎回視擎天,一副不服輸的姿態,她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隻知道自己此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唯有全神貫注,才能抵擋得住擎天眼中的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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