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道:“小時候家裏來了一位逃難的先生,我娘給了他幾口飯吃,讓先生教我識字。” 沈清然頓了頓,自黑道:“你也知道我……有些好吃懶做,自小便是這樣。我娘說,莊稼女如我這般的,幹不了農活,沒人願意上門提親。不如學兩個字,裝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還能騙騙外鄉人。” 反正他娘離這裏十萬八千裏遠,薛匪風也不會去查證。 外鄉人薛匪風膝蓋一痛,腦補出下文,沈家原本看不上李豐,家境貧寒,經不起沈清然這麽折騰,但後來沈清然年紀漸大,又聽說李豐現在有些積蓄,便匆忙地提起當初的娃娃親,不容人反悔。 這一關算是過了。 沈清然想把宣紙裁成小本子,線裝好,掛在各個房間,以便隨手能取。薛匪風把這活攬過去,他又閑了下來。 沈清然選擇性忽略那五畝甘蔗,閑了就給青杜苗澆澆水,逗逗大鵝,一邊唾棄自己坐吃山空,一邊又真心不想下地。 懶人自有天收。還不用老天爺出馬,外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沈清然和薛匪風齊齊一僵。 張嬸又來了! 被孵蛋支配的恐懼。 張嬸確實是好心,想著沈清然剛嫁人,趁著還沒懷孕,多學一點是一點。相比那些隻想看薛匪風綠帽笑話的人,沈清然心裏非常感激張嬸。 “嬸子教你做膠,今天沒事幹吧?” 沈清然迎著張嬸熾熱的目光,搖了搖頭。 “那走,開始了。” …… 沈清然以為至少不會比孵蛋更難了,看見眼前景象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錯了。 井邊挖了一個大坑,裏麵注滿水,泡著豬皮、沙牛皮、馬皮……等等,經過四五天,這些皮已經泡爛漲透,仿佛一戳就會嘣嘣作響。 滿池的油膩腥味,撲麵而來,沈清然一臉驚恐。 張嬸把那些皮撈起來,拿了一個小刷子,把上麵的泥刷幹淨:“隻要是生皮,不管多少年的,都可以拿來作膠。最近外頭打仗,車馬都要用膠粘造,聽出王家屯就專門做這個拿出去賣。咱們也不賣,就做點自家用,不用去集市上趕趟兒,現在買,要花大價錢。” 廚房裏鐵鍋悶著沸水,張嬸兒媳婦在看火,看著差不多了也出來一起幫忙,用刀把皮割成一片一片,放進鍋裏煮。 “煮一個晝夜,皮爛熟了,舀著膠汁往下滴,最後一滴是粘稠的,這膠便熟了。”張嬸一邊割一邊解說,她看著沈清然纖細白皙的十指,倒也沒叫他一起幹活。 但是兩個女人都蹲在地上幹活,沈清然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他抓起一塊滑不溜秋的豬皮,這雙手都不想要了。 忍著胃裏翻滾,沈清然沉住氣,和張嬸一起把割好片,放進沸水裏。 張嬸:“等煮好了,拿蓬草鋪在漉架上,過濾之後凝成凍,再切成薄片曬幹。明天你有空再過來看,嬸子做好了送你一些。” 沈清然笑了下,表示感謝。 他臨近晌午才回家,一到沒人的地方,便忍不住扶著一棵葉子稀疏的柳樹,吐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在胃裏的食物都消化完了,沒吐出什麽,沈清然嫌棄自己的手有腥味,摘了兩片葉子擦嘴。他靠在柳樹邊歇息,心底十分不滿。 為什麽女主來就是豆腐西施,他就隻能跟豬皮奮戰? 種田文是不是有性別歧視? 他緩了緩,裝著若無其事往家裏走。 另一邊山坡上,兩個耕地的村民,看見沈清然這樣子,琢磨著蔡氏說過的話,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看來豐子真戴了綠帽了。” “可憐哦,沈清然還裝沒事人,看著是不想讓豐子知道。” “能瞞多久,時間一到,大夥都有眼睛。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我家婆娘要是敢做出這事,我非得打斷她的腿不可。” “說得輕巧,上月初三被嫂子拿著鋤頭滿村追的人是誰?” 二人有說有笑,耕作勞苦,有個樂子說說,時間過得也快,哪管話兒被幾個人聽見,又傳成什麽樣。 …… 沈清然一進家門,嘴撅得能掛個小油瓶,他清清楚楚看見薛匪風皺眉了! 還敢皺眉! 是不是嫌他臭? 沈清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上去抱住薛匪風一頓蹭,把一身油膩盡數贈給薛匪風一半。 他覺得他今天可委屈了! 薛匪風不明所以,他發誓皺眉不是因為沈清然身上的味道。 “那你皺什麽眉?”沈清然惡臉相向,連筆紙也不用了,就要賴在薛匪風腿邊,直接在他手上寫字。 “我看見你不開心,擔心有人欺負你。”薛匪風看著沈清然的眼睛,語氣真摯無可挑剔。 沈清然低頭,被看出來了? 其實也就還好吧。 他也不是不能吃苦,就是主觀上不願意不樂意。但跟薛匪風打仗所受的苦一比,隻能算雞毛蒜皮。 沈清然在薛匪風身上發泄了一番,鬱悶漸消,他坐在薛匪風腳邊,有些得意,“張嬸說要送一些膠片給我們,到時候,就能把這輪椅的磕壞的地方補一補。” 沈清然敲敲輪椅,順著下去摸到他的脛骨,有點擔憂,“我沒有蹭到傷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