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常銘一把揪掉他的假胡子。 薛匪風再麵對安胎藥,心裏已經泛不起一絲波瀾,他現在更糾結的是李豐的假身份。 “外麵怎麽樣了?” 常銘:“如主子所料,北邊入冬歇戰了。” 薛匪風不奇怪,他從幾個月前就讓手下盯著運往陽城的物資,他懷疑這裏是北彗從大齊偷運物資的中轉站。北方寒冷幹燥,一入冬草木枯敗,牛羊萎頓,北彗前年爆發瘟疫,死傷無數,開始在邊境大肆掠奪。能堅持和大齊打這麽久的戰,要說糧草全部來自後方自囤,薛匪風不信。 一切斷糧草,北彗立刻休整戰事,不難聯想,從江南到陽城再到北彗,一條線上不知趴了多少隻從百姓身上吸血,喂飽外狼的血蛭。 薛匪風以前不管這些事,他帶兵戍邊,後方由太子掌事,交付後背全副信任。被太子插刀之後,薛匪風才想到,薛厲風短視善妒,養癰貽患,許了北彗諸多好處,恐怕大齊早被北彗入侵得千瘡百孔。 一查,果然如此。 “天下鏢局呢?”當初天下山莊建立之時,說好和不做有損朝廷之事。莊主慕文寇年紀輕輕,城府頗深,薛匪風之前略有耳聞,沒想到腦子這麽早就壞了。 “目前所知,那趟藥材和硫磺是陽城領事背著慕莊主接單,甚至連當時船長都不知道這趟貨的目的。主子借力剿匪之後,消息傳回山莊,慕文寇把陽城一帶的人都換了。” 曹同方胸無點墨,能橫行一方,背後明顯有靠山,天下山莊得罪個徹底。據說慕文寇看了信,得知挑事的歌女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冷笑著下令,天下鏢局所有下屬女裝三天,小懲大戒。 那三天,天下鏢局所有運鏢隊,不約而同地抄了荒無人煙的小路。 常銘偷笑,他們兄弟閑來無事,硬拉著常穗一起蹲在草叢裏,看一群大老爺們穿粉紅流蘇裙押鏢,他和常柏笑得太大聲,差點和他們打起來。 主子雖然對朝廷失望,但和北彗更不共戴天,不理戰事不代表能眼看北彗從江南轉運糧草。 常銘作憂愁狀,主子什麽時候能重出江湖? …… 薛匪風交代了常銘一些事,耗了會兒功夫,再出門時,卻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沈清然。 潘家去李大刀家裏說親,薛匪風不知道李大刀住哪兒,想了想,先去潘家看看。 經過河邊時,四五個婦人一邊洗衣服一邊談天說地,沈清然和薛匪風是他們嘴裏的常客,但今天,八卦對象變成了潘雲剡。 “你們剛才去看熱鬧了嗎?李大刀家裏鬧起來了!” “李大刀是多護短的人,潘家也真敢……那三個人鬧得一團僵,大刀大刀,把祖傳的刀都拿出來了!” “現在潘家回去了,你剛才喂豬沒看到那場麵。” “你仔細說說……” 薛匪風隱隱聽見三個人,還動了刀子,臉色一變,擔心沈清然吃虧,趁周圍沒人,收了拐杖,用上輕功,朝潘家掠去。 昨日還齊刷刷的甘蔗地,參差不齊有些異樣,薛匪風餘光一掃,目光捕獲田埂上那個垂頭喪氣的身影,腳步隨之一停。 穿過半死不活的甘蔗,薛匪風徑直走向那個把頭埋在胳膊裏的小啞巴。每走一步,臉色沉一分。 他環顧四周,被砍得零落的甘蔗虛偽地插在土裏,像戰敗之師逶迤拖地的旗幟。 被傷透心了,砍甘蔗發泄? “沈清然。”薛匪風叫他,看見小可憐緩緩抬起頭,狠著心腸問,“失望了?” 沈清然搖搖頭,太失望了。 “還去找他嗎?” 不找了,女主他不來了。 沈清然又搖搖頭,猛地反應過來薛匪風怎麽知道他去找女主?他想抱大腿的心思這麽明顯? 沈清然如此乖巧配合,薛匪風怒火沒出息地跑了一半,剩下幾分在看見他腳背的傷口時,一溜煙消失無蹤。 動刀子沈清然果然吃虧了。 薛匪風蹲在他麵前,伸手略帶強硬地把沈清然的腳腕捏住,稍稍抬起,從懷裏取出一瓶金創藥,單手拔了塞子將粉末倒在傷口上。 嘶——沈清然倒吸冷氣,痛得頓時忘記深想和薛匪風對話的深意,他縮了縮腳,被加重力道死死桎梏在薛匪風掌心。 “痛就記住。” 薛匪風說上說著狠話,動作不由自主放輕,他盯著沈清然的瑩潤纖細的腳腕,單手握住有餘,仿佛走路都是暴殄天物,可上麵卻印著兩道不該出現的傷口。 醋精上腦的大將軍,並沒有覺得隻有腳背受傷哪裏不對。 沈清然低頭看著麵容堅毅的薛匪風,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英俊得過分,對他好的過分。 他嘴唇懦動,半響,拍了拍薛匪風的肩膀,說出自己思考了半個時辰的決定。 “你休了我吧。”不然你可能會餓死。 他沒有出聲,但他知道薛匪風看懂了。 薛匪風瞳孔急劇緊縮,他沒想到沈清然和潘雲剡徹底掰了竟然產生這個想法。 霎時間,過去幾天的鬱結愧疚反躬自省,統統遠去,像是風無聲無息吹淡了高空的最後一縷薄雲。 所有掙紮毫無意義,隻要沈清然一句話,薛匪風無比清晰地看到他心底的披荊斬棘亙古不變的選擇。 天高雲闊,萬物俱靜。 薛匪風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神思清明,開霧睹天,他盯著沈清然蘸水燕尾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