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皺眉:“這麽麻煩……”如此似乎與查案有了些許時間上的衝突。 出了房門,便見禮閣來人正恭敬的在門口等候,想必已把沈默那句麻煩聽進了耳裏,卻仍舊麵不改色,鎮定自若的站在那裏。 此人見沈默出來,便當先俯身行禮,“大人您起了,請隨我來。” 一路來到了窺極殿一層。 此時一層站了不少人,各個皆是女子,圍繞著一層的室中庭站了一圈,正中間一位翠綠衣衫的女子見到沈默,低眉順眼的行禮,不卑不吭的說道: “大人,這五日皆由我來教您禮儀流程。國師冊封禮,禮前需淨身一日,這一日除了清水,任何東西都不可進入五髒六腑,維持自身潔淨以示對上天的尊敬。而冊封禮一共三個步驟,受上天的冊封,受帝君的冊封,受萬千百姓的叩拜,即拜天,拜君,巡城。” “拜天需要行祭舞,祭舞耗時許久,對體力上也是一個考驗。” 沈默皺眉,“祭舞?” 那女官仍舊低眉順眼的躬身,毫不遲疑的應道:“是,祭舞。” “拜天之後拜帝,帝君仁慈,已免除了許多繁瑣禮儀,隻需喝了帝君的賜酒,便算是得到帝君的認可。而最後的巡城,會由新任國師和帝君一同乘坐鑾車,巡城一周,以昭告天下百姓,並給百姓叩拜的機會。” 跳舞,喝酒,同坐鑾車巡城,怎麽聽著,都不像是國師的冊封禮,倒更像是帝君娶妻? 沈默看著這女官低眉順目卻不卑不吭的模樣,最終沒有多問,他知道,問她也問不出什麽來。 所謂祭舞,不算複雜,也沒有現代電視節目中的跳大神那般誇張,整個祭舞循環往複就十幾個動作,但所需時間很久,也並不輕鬆,這一上午,沈默都被這女官抓著練習祭舞。 本是低眉順目的女官在練習時卻頗為嚴苛,時時抓著沈默指點,不是手臂伸展的弧度不夠,便是腿部的動作太大,事無巨細,緊迫盯人。 直到午時飯點,禮閣人才退下。 沈默叫趙寶傳膳,自行去了三樓。 宮中餐食一向精美奢華,沈默揮退眾人,獨自吃食起來。 進食一半,卻有人不請自來,掀袍坐在了沈默身側。 不請自來的人兀自將沈默麵前餐食推開,打開手中食盒,將其中餐盤取出放到沈默麵前。 凜暮笑言:“悅竹樓的八寶鴨,一個月也賣不了幾隻,我特地給你帶來,可不要辜負了我的心意。” 心意? 沈默心下跟著重複著這兩個字。 凜暮擺好盤子,便坐在一旁看著沈默。沈默拿起筷子默默夾了一片削的纖薄晶瑩的鴨肉含進嘴裏細細咀嚼,這鴨肉香而不膩,口感細膩,外皮酥脆而內裏軟嫩多汁,當真好吃。 凜暮見他吃的香甜,也拿起筷子,隨意撿著桌上其他膳食吃了幾口。 沈默見他並不吃這鴨子,問道:“你為何不吃?” 凜暮笑著放下筷子為自己倒了杯清茶一飲而盡,“隻管吃你的便是。” 沈默低頭看著麵前一盤晶瑩剔透的鴨肉,精巧一盤,並不算多,暗自思索,凜暮難道是怕不夠吃嗎? 飯後,二人坐在亭中喝茶。 沈默開口問道:“你可知國師冊封禮?” 凜暮歪頭,一手墊在桌上撐著臉頰,姿態隨意有些慵懶,眼簾垂著不知看向何處,“當然。” 沈默追問:“這冊封禮似乎有些奇怪。” 凜暮:“有何奇怪?” 沈默皺著眉說出心中疑惑:“比起朝堂官職的冊封,更像是帝君娶妻般,有些荒謬。” 凜暮放空的視線終於收了回來,看向沈默,似是而非的問道:“你覺得這是娶親?娶誰?你嗎?” 沈默一愣,沒想到凜暮會這麽問。握著手中茶杯,眉頭緊鎖,“我為何要嫁給一個男人?” 凜暮追問:“男人怎麽了?” 他見沈默沉默起來,便又說道:“你猜的沒錯。戰天國在改國號為戰天之前,名為天慕國,蒼天眷顧之國,天慕國曆史悠久,國師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擔任天慕國國師之人多為女子,女子無一例外都是帝君之妻。而男子……” 凜暮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沈默盯著他看,似乎迫切的等他說下去。 凜暮拉長聲調:“男子,也有被帝君娶進後宮的,至於成了佳話還是怨偶,卻是另說了。如今天慕國已經不複存在,戰天國更是許久不需要國師,此次冊封禮已是化繁為簡,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步驟。” 沈默問道:“什麽步驟?” 凜暮輕笑:“比如這洞房花燭夜。” 沈默噎住,側過頭去,似有些不可思議:“與男子的洞房花燭夜……” 凜暮收斂笑意:“是男是女又能如何,你該想想你當了國師之後應當如何。” 沈默轉回頭來看向凜暮,“可是會與現在不同?平日該做些什麽?” 凜暮:“曆來國師久居深宮,觀星卜算,深居簡出。” 沈默皺眉,他的壽命就仿佛一個□□,如果不能卜卦他便隻有死路一條,如果必須身居宮中,他倒是有得麻煩了。 凜暮看他煩惱,話鋒一轉:“不過……你不是得了自由出入帝宮的許可?若不過分,誰又能將你如何?” 沈默點頭,覺得凜暮說的可行。 凜暮又問:“你下午可有事?” 沈默:“繼續查案。” 凜暮:“你一個國師比執法堂還要積極。” 沈默不語,若與性命掛鉤,他必然積極。 雖說此事是帝君派遣予他,可他自己知道,相比帝君的授命,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凜暮:“也罷,下午我同你一道前去,可好?” 沈默歪頭,“查案不是執法堂的職責?” 凜暮嗤笑,“你也不是執法堂之人啊。” 說著二人便相攜離開窺極殿。 凜暮:“打算去哪?” 沈默:“正罡閣。” 凜暮:“聽憑國師大人做主。” 來到正罡閣,大堂的醫者們都在忙碌,寫方配藥、磨粉製丸,一代副閣主景伯中的逝世,並未給正罡閣帶來太多的變化,隻道是人死如燈滅。 第一個注意到他們的是曹鶴鳴,那位景伯中的弟子。 景伯中出事之前,旁人都說此師徒二人相處仿佛親生父子,此時此刻除了景伯中的家人,最悲傷的便該是他了。 曹鶴鳴看到凜暮,恭敬問道:“國師大人,這位是……” 曹鶴鳴竟是並未見過凜暮,隻是見此人衣著考究,舉止優雅,又能在帝宮來去自由,想來身份不低,便先詢問沈默。 未等沈默作答,凜暮先一揮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又指向沈默,意為一切決定皆在沈默。 曹鶴鳴點頭,隻當是宮中的大人物不願意透漏身份,便看向沈默。 沈默頷首,直言道:“帶我們去景伯中的藥房。” 再次來到景伯中的藥房,跟上次並未有什麽變化,沈默一抹桌麵,無一絲塵埃,想來一直有人打掃。 曹鶴鳴進來後,就默默站在一旁,沈默徑自來回查看翻找,凜暮也尋了個角落待著,並不打擾沈默。 沈默探查一圈,看向曹鶴鳴,見他正站在一處草人旁邊,便走到他身旁對著個草人摸索起來。曹鶴鳴見沈默查看草人,立刻識趣的給凜暮讓地方,默默的站到了另一個草人旁邊。 挨個查看過藥房內的幾個草人,沈默問:“這正罡閣,除了景伯中,還有誰單獨用一間藥房?” 曹鶴鳴:“回大人,閣主一間,兩位副閣主各有一間,鶴鳴不才,也有一間。” 沈默點頭,“帶我們去你那看看。” 曹鶴鳴點頭,便領頭走了出去,凜暮在末尾跟著,目光在沈默身上流連,似乎是很感興趣。 正罡閣的閣主不同於兩位一直坐鎮在閣內的副閣主,是個充滿江湖氣息的人,如無兩位副閣主解決不了的事,大部分時候他都不在帝宮內,其人喜愛遊曆江湖,甘願隱姓埋名做個赤腳大夫,而帝君也不管他。 在曹鶴鳴的帶領下,沈默凜暮二人依次看了閣主、副閣主的三間藥房,最後才去看了曹鶴鳴的藥房。 幾人的藥房大同小異,皆是些藥材,藥罐、醫書和幾個草人。 沈默查看的順序也一般無二,轉圈,翻醫書,翻藥罐,翻藥材,看幾個草人。 末了,沈默問道:“你跟著景伯中學醫多久了?” 曹鶴鳴一躬身,眉目裏自始至終縈繞著一股憂愁悲傷,似乎無法從景伯中的逝世中回過神來。 “回大人,鶴鳴家道中落,家人離散,自幼便被師傅撿了回來,教導醫術,如今已有十多個年頭,是師傅給了鶴鳴新生……”說著曹鶴鳴目光放空,似是陷入了回憶。 沈默點點頭,不再過問,帶著凜暮離開。 出了正罡閣,凜暮望著沈默眼中意味不明:“你可有了眉目?” 沈默沉默片刻,不答反問:“凜暮,你見他所言可真?” 凜暮挑眉,“言辭真切,應當是真。” 沈默又問:“那感情也真?” 凜暮:“情感發自肺腑,是真。卻也……不一定。” 沈默:“不一定?” 凜暮低頭看向眼前抬頭望向他的少年,伸手在沈默黑布所蒙的眼皮處輕點一下,“眼見不一定為真,人心多變,上一刻為真,下一刻便假了,也說不定。” 沈默跟著重複:“人心多變……我大概知道凶手是誰了,可是……” “可是?”凜暮挑眉。 可是,沈默探入腦海中的算卦係統,紅字還在,他的壽時並未增加。 沈默隱約猜測,是不是這解卦也要求得一個前因後果? 如果是這樣,沈默還缺一個因。 凜暮見他沉思,並不打擾。 半響,沈默才道:“執法堂能夠查到曹鶴鳴的身世以及他最近接觸過的人嗎?” 凜暮頷首:“我想執法堂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沈默點頭,隻待將此事交給宿源歡。 時辰已不早,凜暮看著偏西的日頭道:“不如我帶你去悅竹樓漲漲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