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沈默腦海中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竟然就這麽被剔除出了入神之境。  他睜眼,看著自己發抖的手,忍著腦海中的劇痛,咬緊牙,再次嚐試入神。  但入神之時所聞所見皆是偶然,他不可能每次都看到趙煥,看到那個與凜暮神似的趙煥,他隻能一次次的入神又出神,每一次,腦中都會更加疼痛,每一次,入神的速度都會更慢,但沈默突然固執起來,他想看看,想看看趙煥最後怎麽樣了,想看看趙煥最後又是怎麽變成了如今的凜暮。  沒錯,是凜暮,那樣天生帶勾的唇角,那樣相似的五官,又怎麽不會是凜暮呢。  他突然想起凜暮為他抓錦鯉吃時,偶然透漏幼時的事,那時他就曾透漏過,關於他,關於那名為燁兒的男童的事:  “你吃過?”  “吃過,很久以前有個人經常偷偷抓錦鯉來烤給我吃。”  “為什麽要吃錦鯉?”  “當然是因為餓,沒有東西吃。”  “國師大人,這世上自小便衣食無憂的人很多,但不包括我。”  “那個給你抓魚的人呢?”  “死了。”  最終,沈默都沒能做到在昆瀟的記憶中再看一次趙煥,他腦中的劇痛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他跌坐在地上,手中的豪素掉落,雙手緊緊的揪著頭發,忍不住嘶吼出聲:“啊啊”  與此同時,兩行鮮血從凜暮的眼中慢慢的流了出來,沾濕了眼前的黑紗,劃過臉頰、下顎,染紅了前襟,後又滴落在地上。  沈默隻覺此時腦中如同被攪碎般疼痛難忍,眼中可見皆是血紅一片,痛到他幾乎要在地上打起滾來。  窗扇輕微響動,凜暮飛身進來,在看到倒在地上掙紮的沈默時,心中一驚,立刻跑過來攬起沈默,拽下他蒙眼的黑紗,在看到那一雙血紅的眼睛時,心不斷下沉。  他竟然被入神之術反噬了。  沈默此時已經意識恍惚,神經中除了痛楚什麽都感受不到,雙眼除了一片血紅什麽都看不到,他被凜暮抱進懷裏,卻仍舊下意識的死死揪著凜暮的衣襟,口中的嘶吼已經漸歇,卻仍舊痛吟不斷。  凜暮一聲歎息,慢慢低頭,額頭貼在了沈默的額頭,在兩人額頭相貼之際,被沈默扔在一邊的豪素微微閃過白光,複又沉寂下去。  曆朝曆代的國師,皆出自一個隱世之家,那一家人世代藏匿在深山林海之中,他們精通窺天之術,自會得天道懲罰,所以他們代代伶仃稀少,卻代代都會愛上天慕皇室,這就像是一個詛咒,而這個隱世之家,如今隻剩了最後一人,便是凜暮。  凜暮額頭與沈默相貼,入神之術便是欺天,欺天的代價可想而知,如今凜暮能做的,不過是幫他分擔一些痛苦,好在他本人最不怕的便是忍受痛苦。  在凜暮的幫助下,沈默漸漸好受了許多,他的感官回來了,雖眼前仍舊一片血紅,但鼻間熟悉的淡香卻仍舊讓他認出此時正抱著他的人是凜暮。  他更緊的揪著凜暮的衣襟,氣若遊絲卻仍舊固執:“凜暮……凜暮,你是……趙煥嗎?”  凜暮下巴貼著沈默汗濕的額頭,眼簾下垂,終是一聲歎息:“我是。”  沈默,我後悔了,我再也無法將你放在一個棋子的位置上。  可他凜暮終究有自己的宿命。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停電了,我還以為來不及了,但還好後來又來電了沈默土撥鼠:啊啊啊  第53章  沈默唇角微勾:“你終於承認了。”  說完便暈了過去, 他先前反複嚐試入神,後又遭到反噬, 身體早就消耗一空, 此時暈過去也並不反常。  凜暮抱著他回到床上,為他脫了鞋子蓋好被子, 隨即坐到旁邊,伸手握著沈默的手, 輕輕的包攏著不敢用力, 最終,慢慢的抬起沈默的手背湊到自己的唇邊輕輕一吻。  在看到沈默呼吸慢慢平穩後,凜暮便出去了, 他打算去悅竹樓為沈默帶些吃食回來。  凜暮離開, 窺極殿就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 門扉輕響, 一藍袍人走了進來, 那人頭上戴著鬥笠,進屋後就將頭上的鬥笠撥開, 隻見一張風華絕代的容顏長在一個男人的臉上, 赫然是曾經屠盡槐樹村後又斬殺了怪物侍女的那個藍袍之人!  隻見那人走到沈默床邊, 慢慢拔劍, 劍光閃在沈默的雙眼上,他眉頭輕皺,醒了過來, 睜開一雙血紅的眼睛,問道:“是誰?”  藍袍人眼睛一眯,拔了一半的劍又送回了劍鞘,他問道:“你看不見了?”  沈默坐起來點點頭,“宿源歡?你怎麽來了這裏?”  被叫做宿源歡的藍袍人麵色不變,伸手捏住沈默的下巴抬起來仔細觀察他的眼睛,沈默側頭掙脫開,一手藏在袖子下握緊宿源歡之前給他的紅色匕首,雖他如今看不見,卻能夠發現宿源歡情緒不對,並且他剛剛聽見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拔劍的聲音。  宿源歡,為什麽想要殺他?  隻不過此時見沈默看不見,被叫做宿源歡的藍袍人似乎放棄了殺他的決定,反而一閃身坐在了床邊,問沈默:“你當真看上凜暮了?”  沈默沒想到宿源歡話題轉換的這麽快,有些怔愣:“……是。”  宿源歡唇角諷刺的勾起,“就算他想殺你,你也喜歡他?”  沈默忍不住將頭轉向宿源歡,哪怕他此時看不見,卻也下意識的做出這樣的動作,如果他能夠看到的話,就會發現他記憶中一直長相普通、平凡到過目即忘的宿源歡,真容是何等的風光霽月。  但是沒有如果,沈默隻是睜著一雙彌漫著紅霧的眼睛,問道:“凜暮……為何想要殺我?”  “嗬。”  宿源歡站起來,慢慢走到門口,“你太過天真。”  話落人已經打開門閃身離開。  沈默看向門口,彌漫紅霧的眼睛能感受到門外的陽光,卻什麽都看不到,他慢慢鬆開握緊匕首的手。  不論宿源歡今日的話是何意,是故意挑撥離間也好,還是……  他都會自己去尋找答案。  此時凜暮正飛掠過悅竹林,來到了大門緊閉的悅竹樓。  隻要有人硬闖悅竹林,竹青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每次凜暮一來,竹青已經靠在門邊等他了,此時看到緊閉的竹樓大門,沈默眉頭輕皺,緩緩走進,伸手推開了大門。  大門一開,裏麵空空蕩蕩,凜暮已有一段時間沒來過悅竹樓,卻不想這悅竹樓的主人似乎也已經離開許久。  他伸手摸過一旁木桌,指尖立刻沾上了一層薄灰,就連這竹樓內都已經無人打掃。  凜暮不再多留,轉身離開。  而在凜暮轉身離開後,悅竹樓一旁的樓梯下麵,慢慢走出一個一身白衣鶴發雞皮的垂暮老人,他步履緩慢而遲鈍,似乎每一步都用盡了力氣,看著凜暮離開後大開的竹樓門,緩緩的歎了口氣。  “你為何躲在這裏不見我?”  背後突然傳來凜暮的聲音,老人渾身一震,卻是立刻低頭埋首,恨不得藏起來。他沒想到凜暮早就發現了他,並且去而複返,竟然從竹樓後麵繞了回來。  凜暮似乎在向他不斷靠近:“竹青,你的頭發是怎麽回事?”  終於,凜暮來到了老人身後,老人不得不緩緩回頭,一張布滿溝壑的臉,一頭雪白的發,竹青竟然在這短短一段時間後,變成了如今的遲暮老人。  凜暮一愣,遲疑的問道:“竹青?”  老人渾濁的眼珠轉向凜暮:“你既然看到了,就走吧,我時日無多,想安靜的待著。”  凜暮上前按住竹青肩膀,厲聲問:“你告訴我你為何會如此!”  竹青身體有些顫抖,時間長了,他竟然已經有些站不住了,凜暮立刻抬腿勾過一個座椅,讓竹青坐下。  竹青坐下後,凜暮並不放棄,一直逼問,終於,竹青閉了閉眼睛,沙啞著開口。  “你娘秦敏慧,乃秦家一族最出色的一代,我們竹家,世代跟隨秦家,為秦家釀造血酒,你自小跟著你娘住在了深宮裏,自是了解不多,每一任竹家人,都會在三十歲辭別秦家,以雲遊之名離開,秦家自詡公道,當然不會阻攔,所以在秦家生活的從來沒有三十歲以上的竹家人。”  “實則,那些竹家人,不過是找個地方孤獨的等死罷了,血酒逆天,怎會沒有代價,每一個竹家人,隻要第一瓶血酒釀造,就注定他活不過三十歲,凜暮,今年,我三十歲了。”  凜暮牙齦咬緊:“我娘,知道嗎?”  竹青一張老臉笑了起來:“你娘知道,但你娘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所以她從未強迫過我,是我自願的。”  “凜暮,如今秦家隻剩你一人,竹家亦是隻剩我一人,我打算結束竹家這種悲慘的宿命,讓血酒徹底消化在這世上,你……不會怪吧?”  凜暮退後一步,頭低下去,看不清神情:“我怎麽會有資格怪你,你且好生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竹青看著凜暮走遠的背影,他知道秦家人固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如此,他娘亦如此,所以他打開始就知道根本瞞不了凜暮多久,但到底凜暮還是心軟的,不是嗎?  一時空蕩的悅竹樓裏,隻有一遲暮老人坐在椅子上,寂靜無聲。  待凜暮回到窺極殿,沈默已經醒來多時,正靠在床邊,手裏握著豪素把玩,其實他曾偷偷入神,卻發現所有推演都如泥石入海,掀不起一絲波瀾,他似乎因為雙眼看不見,連入神也做不到了。  沈默如今看不到,聽覺便靈敏許多,他聽到動靜,立刻問道:“是凜暮回來了嗎?”  凜暮並未回答,而是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將沈默使勁攬進了懷裏抱緊。  沈默一愣,握著豪素的手慢慢鬆開,緩緩伸手撫上凜暮的後背,這是凜暮第一次對他有這麽明顯的情緒表達。  “你怎麽了?”  凜暮把頭埋在沈默脖頸間,閉上雙眼,沉默著搖頭。  沈默見凜暮不願多言,便不再多問,隻是用雙手牢牢的抱緊凜暮,似乎希望借此能給他些許渺小的安慰。  凜暮自是討厭竹青這般所謂宿命一樣的自我犧牲,可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竹青尚且是犧牲了自己,那他凜暮呢,他都……犧牲了誰?  此時窗外陽光正好,透過木窗雕刻的花紋慢慢穿透進來形成了破碎的辰光,慢慢撒在了凜暮的後背和沈默的鼻尖。  許久,凜暮輕聲在沈默耳邊說著:“……沈默,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定會保你周全。”  沈默一愣,兩人相擁的熱度讓他不知所措,凜暮的話更是讓他心頭熱切卻也湧起一絲絲不安,什麽叫在我還活著的時候?  最終沈默輕歎:“凜暮,我們再玩一次猜字的遊戲,這一次,我寫什麽,你說什麽,好嗎?”  凜暮緩緩點頭,卻沒有鬆開緊抱著沈默的雙手,“好。”  沈默便伸出手指,在凜暮的背上緩緩的劃著,一筆一劃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指尖顫抖,帶著決絕和所有的情深,凜暮便跟著沈默的指尖慢慢念了出來。  “天不老,情難絕,惟願此生長相思。”  凜暮話落,沈默一手慢慢從凜暮後背滑落,凜暮伸手接住他的手緊緊握在手心,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沈默,我許你長相思……在我活著的時候。”  沈默心中惶惶,凜暮多次提到“活著”,似乎“活著”對於凜暮來說,是如何艱難的抉擇。  雖是如此,凜暮第一次表露的情意也足夠讓沈默意亂情迷,他整個人掛在凜暮身上,許久許久都不願意鬆開手。  直到凜暮哄著沈默再次睡著,才慢慢將他放回床上,輕輕抽回手,轉身離開。  他需要再去一次悅竹林,他沒有想到他竟一時情難自已,做出了如此這般的承諾。  悅竹樓內此時點著一點燭火,隻照亮了竹樓內的一處地方,白發蒼蒼的老人正盯著那一盞燭火出神,他的身影顯得那麽孤寂。  看到凜暮去而複返,竹青鬆弛下垂的嘴角彎了彎,啞聲說道:“我知道你會回來,卻沒想到這麽快。”  凜暮垂眸站在一旁,問道:“可有解血酒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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