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今日也來了朝堂,本意是這些時日心緒太過混亂, 便跟著凜暮來了朝堂算是找點事情做,隻不過站的較遠, 隻在一角旁觀。  此時朝堂一片混亂, 兩個上了年紀的副殿主正指著陳珩之打罵。  “陳珩之!你年紀小小,就罔顧王法,多次買賣博殿官職, 致使博殿烏煙瘴氣, 真正的有才學之人被拒之門外,反而招進來一些酒囊飯袋!你就這麽當一殿之主的嗎?”  “你簡直愧對帝君對你的期盼!”  帝君拿著奏折輕輕翻看, 對堂下的吵鬧似乎毫不關心。  沈默站在帝君右側方人群最後麵, 並不顯眼, 他向陳珩之看去,陳珩之小小少年並不驚慌, 眼簾微垂, 似乎胸有成竹。  直到兩個副殿主跪下開始請求帝君嚴懲陳珩之時, 陳珩之才慢慢的從人群中走出來, 一甩官袍,跪在了兩人不遠處,對帝君說到:“請帝君明鑒, 此乃二人汙蔑,下官無罪。”  帝君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眸看向陳珩之,“說說你知道的,你說,本君就信。”  帝君此話一落,兩個副殿主不敢置信的看向帝君,而陳珩之麵上一喜隨即掩飾下去,他幹脆站了起來,說道:“回稟帝君,下官自上任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從未有過任何玩忽職守的情況發生,每一日博殿內都是下官來的最早,走的最晚,先不說二位副殿主大人日日晚上幾刻才到,就說這買賣博殿官職一說……”  “下官是萬萬不敢的,下官自從上任以來,發覺博殿內管理稀鬆、官吏懶散,一日的事情一般兩日、三日都做不完,拖遝成性,懶惰難管。於是下官開始著手修改了博殿的一些規矩,導致兩位副殿主大人,每日不得不按時準點的來到博殿上職,也不能再像從前一般,午時剛過就匆匆回家而去,自是開始對下官有了些微詞……所以……”  說道這裏陳珩之一聲輕歎,看向兩位此時麵色赤紅的副殿主也是神情慚愧,“下官倒是想不到兩位副殿主對下官的成見已經大到如此地步……至於兩位殿主所說的將有才之士拒之門外……是指兩位副殿主的孫子嗎?據下官所知,兩個副殿主大人的孫子,如今都已年過二十,已經連年科舉落榜,次次都過不了一個鄉試……”  陳珩之話落,朝堂內低聲交談聲不絕,兩位博殿副殿主的孫子眾人還是有所耳聞,明明兩個副殿主都是學識淵博之輩,誰知這二人的孫子不知是造了什麽孽,年年連最簡單的鄉試都過不了。但是副殿主有權利引薦自認為有才能的人,所以倒也不算……太過分。  畢竟朝堂大了,這種事情不會少。  兩位副殿主中的一人已是氣憤不已,當場指著陳珩之怒喝:“我孫兒就算再差,也比你引薦的幾人強,各個肥腸滿肚,胸無點墨,你若狡辯,隻需把幾人叫上來,當眾考校幾分便是!”  陳珩之到底段位不夠,這才有了幾分慌張,他眼睛悄悄掠過帝君,卻見帝君仍舊看戲般不動聲色。  沈默已經悄悄走到了凜暮身旁,原本打算悄悄問問凜暮到底打的什麽算盤,卻不想凜暮根本不理他,就像曾經沈默所認識的帝君一般,對沈默是無視甚至是冷漠的。  終於,帝君似乎看夠了戲,便說道:“把那幾個人都叫上來吧。”  陳珩之越顯亂,最後還是跟身邊的人吩咐了幾聲,叫了兩個人上來,而兩位副殿主也叫了自己的兩個孫子上來。  四個人一上來,光是外表上的對比,陳珩之身旁的兩人,就絕對輸給兩位副殿主的孫子,畢竟那鼓鼓囊囊的腹部,肥胖的身軀,滿臉的橫肉還有手指上的大金戒指,都不像是個讀書人該有的裝扮。  而兩個副殿主的孫子就要正常許多,一身樸素的寬袍,模樣也俊秀一些,至此,不得不說第一印象依舊十分重要,至少兩位副殿主的孫子給眾人的第一印象就要好許多。  人到齊了,就開始考校了,此事無需帝君親自出馬,便是在場官吏隨便出幾個問題也就夠了。  但是……之後的場景實在讓人不敢置信。  兩位副殿主的孫子的確是學識平庸之輩,但好在基礎紮實,應當就是缺少靈性,劍走偏鋒不得其門而入。  至於陳珩之手下的兩個人……簡直是慘不忍睹,不僅給出的答案馬屁不通……甚至是連字音也讀錯了。  眾人至此看向陳珩之的目光就微妙了很多,陳珩之也麵色漲紅,額角不住的流著冷汗,到底是年紀小,看來如今已經是強自鎮定。  沈默看到這裏搖了搖頭,陳珩之到底是因突然而至的巨大上升而導致了心性不穩,如今便是連最初殿試時的討喜性子都沒有了。  考校一過,幾個人紛紛垂頭站立,隻等帝君宣布結果。  這結果想而易見,不用思考就能知道,畢竟兩位博殿副殿主的孫子到底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壓兩個腦袋空空的富商之子還是不在話下。  可誰能想到,帝君隻是沉默許久,一直沉默到各司官吏忍不住開始回憶上一次帝君沉默許久之後殺了多少人時,帝君終於開口了,隻聽他語氣冷淡的說道:“博殿之事,此後全權交予陳珩之,不用再往上報了。”  話落,朝堂內一時喧嘩不斷,就連沈默都忍不住看向凜暮,凜暮此話之意不就代表以後博殿將會是陳珩之的一言堂?博殿在戰天國權力之廣,用處之大,直掌各司文官,如此一句話,就相當於給陳珩之掌管半個國家的權利!  陳珩之怔愣在那裏,許久他輕笑了一聲,隨後笑聲越大,臉上快意摻雜著之前的冷汗,扭曲非常。朝堂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安靜的看著大笑的陳珩之,帝君垂眸看著他,神情難辨。  直到陳珩之笑夠了緩緩停下,跪在了帝君麵前,臉上帶著自信,再無一點彷徨,他聲音洪亮,大喊道:“下官陳珩之,定不負帝君所望!”話落,看向帝君的目光卻無法掩飾的透出一絲鄙夷,當今帝君戰,傳聞中暴虐鐵政的帝君戰,也不過如此。  沈默看著陳珩之變了一個人般的笑容,心下怪異凜暮為何要如此做的同時,也驚歎於權利和財富,能夠如此快速的改變一個人。  此事結束,今日朝堂再無他事,兩位副殿主帶著孫子們憤然離開。沈默見眾人紛紛離開,忍不住便偷偷溜進了後麵,緊跟凜暮。  他一跟上,凜暮就發現了他,隻道:“過來。”  兩人一起回了光燼殿,凜暮放下手杖,坐在臥榻上,伸手揉了揉額角,似乎十分疲憊。沈默上前坐在臥榻一旁,伸手輕輕扣在麵具邊緣,便摘下了凜暮的麵具,褪下麵具的帝君戰仿佛褪下了一層冰冷的外衣,凜暮衝著沈默勾唇輕笑。  沈默把麵具捧在懷裏,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凜暮放下揉著額頭的手,伸手也拽下了沈默眼前的黑紗,在看到他一雙已經恢複如初的漆黑眼眸,忍不住低頭在眼睫落下一個輕吻,說道:“你的眼睛恢複了。”  沈默垂下眼簾,感受著凜暮嘴唇的輕觸和離開,忍不住放下手裏的麵具,伸手握住了凜暮的手,追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給陳珩之這麽大的權利?他年少心性不穩,定然禁不住此般誘惑。”  凜暮躲開沈默的視線,許久才說道:“你與他年紀相仿,同樣是一步登天,為何你沒變,他卻變了?”  沈默聞言,嘴唇緊密,竟然是無法反駁。  凜暮轉頭見沈默似是思緒難平,便伸手按著沈默的後腦靠近自己,兩個人的額頭輕觸,凜暮輕聲說:“我在這裏,你為何要管旁人如何?放心,不過是小小一個陳珩之,戰天國不至於因為一個陳珩之就會如何。我見你最近思緒過多,可是有何憂心之事?”  沈默與凜暮距離極近,兩個人的呼吸相纏,他猶豫許久,終於問出了心中一直盤旋的問題:“凜暮,我們有以後嗎?”  話落,兩人之間隻餘一片沉寂。  沉默越久,沈默的心便越往下沉,到最後,竟是憑空湧上一股悲涼來。他活命不易,想求一個相守,竟是這麽難嗎?  最終,凜暮手掌下移,攬過沈默的腰,將他整個人抱進懷裏,在沈默耳邊低聲說道:“沈默,等一切結束了,我便退位,我們去遊曆天下,看遍天下奇景,如何?”  沈默伸手回抱凜暮,用比凜暮更緊的力道,他最終沒有問凜暮到底是等什麽結束,隻是用力的點頭說:“好,我等你。”  臨近午時的陽光透過光燼殿木窗繁複的花紋照射進來,被迫雕刻出花型形狀的光暈撒在室內的地上,煞是好看。  光燼殿的殿門輕響一聲,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輕微。  那人看到正趴臥在凜暮身上熟睡的沈默,不帶感情的問道:“你把他打暈了?”  凜暮手掌輕柔的撫摸著沈默的頭發,說道:“他最近思緒過多,下了點安神的藥讓他睡一會兒。”  那人從門口走到光暈照射之處,那些繁複的花紋便都照在了他的身上,隻見他一張俊秀的臉龐充滿肅殺之氣,聲音冷凝:“趙煥,你要退位?”  凜暮並未回頭看他,目光仍舊落在沈默身上,許久他才說道:“這皇位本該是你的,不是嗎?聞璞,我的……七皇兄。” 作者有話要說:  沈默土撥鼠:啊  第58章  沈默躺在凜暮的腿上, 頭腦昏沉,慢慢進入了夢鄉。  卻不想再次入神了孩童秦煥。  睜開眼, 發現視線有所阻礙, 小小的秦煥正蹲在巨大的屏風後麵,透過屏風雕刻的花紋縫隙, 往外看。  室內正在談話兩人是……趙煥和他的娘親慧妃。  隻見慧妃滿麵愁容,小小的秦燁蹲在那裏, 用小手捂著自己的嘴巴, 安靜的看著,那樣的姨娘,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自小在姨娘和趙煥身邊長大, 兩個人對他寵愛有加,從不會對他說些什麽煩惱, 也不會在他麵前表現出煩惱的模樣。  慧妃歎了口氣, 說道:“苦了你了, 煥兒,如今的日子是越發不好過了。”  趙煥搖了搖頭, 稚嫩的臉上一派嚴肅:“娘親, 煥兒沒事, 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刁難, 不理便是。”  慧妃伸手輕輕按在趙煥的肩膀上,半響問道:“是娘做錯了嗎……如果當初不是娘力排眾議收養燁兒,如果當初娘把他送出宮去, 你就還是太子,無人敢欺你、詐你。”  趙煥立刻上前一步握住自己娘親的手:“娘,此話萬萬不可再講,煥兒本就不在乎什麽太子之位,對於煥兒來說,燁兒與娘親更為重要,娘親這話若是被燁兒聽到了,燁兒自小一副玲瓏心腸,該有多傷心啊。”  附在秦燁身上的沈默能夠感覺到秦燁小小的身體已經開始顫抖,卻仍舊努力沒有發出聲響。  慧妃扶開趙煥的手,低下了頭,這位一向高傲的慧妃,當年因趙煥出生星象太過獨特而主動退下國師之位避嫌的慧妃,收養秦燁後帶著兩個孩子在諾大的帝宮中艱苦求生的慧妃,在自己的孩子麵前愧疚的低下了頭。  “煥兒,你本是最好的帝王命格,這天下本該就是你的,若不是……若不是為娘一時心善,執意……執意留下那孩子,你也不會因為厄星伴身,而被改了命格,剝削了太子之位……當時送走他就好了……把他托付給宮外的普通人家照顧,對大家都好……”  話落,慧妃終於崩潰的哭了出來。  這個堅強的女人,到底是撐不住了。  趙煥知道慧妃壓力過大,不好再說什麽,隻能上前緊緊握住慧妃的手,聊表安慰。  沈默此時已經跟著秦燁一起低下了頭,點滴淚珠滴落在麵前的地麵上,隨後越來越多,秦燁瘦弱的肩膀忍不住顫抖,雙手死命捂著自己的嘴巴,怕會哭出聲音來。  沈默能夠感受到秦燁巨大的悲傷和愧疚,不過是這麽小的孩子,情感就已經如此複雜,看來他當真如同慧妃所說,自小就是一副玲瓏心腸,雖。然年紀小,但看什麽都很透徹。  趙煥用手帕輕輕擦拭慧妃臉上的淚水,“娘親莫怕,皇後雖屢次汙蔑燁兒是娘親與他人通奸所生,但隻要我們咬緊牙關,死不鬆口,她也無法拿捏我們,說到底不過是子虛烏有的造謠……”  慧妃似乎真的被安慰到了,慢慢停下了啜泣,雙手抱住了趙煥還不算寬闊的肩膀。  許久,等慧妃和趙煥離開後,小小的秦燁仍舊蹲在那裏,他終於可以拿開捂著嘴巴的雙手,放聲大哭。  “一切都是因為燁兒……一切都怪燁兒……若是沒有燁兒……就好了……沒有燁兒就好了……”  沈默這一次入神的時間格外長,他本以為到此刻,他就該離開入神之境,卻不想並沒有,他就一直附身在秦燁身上,聽著他哭了好久,直到他哭聲漸停,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揉的雙眼疼痛,才停下來,站起來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剛出去不遠,就碰到了趙燁。  顯然趙燁找了他好久,一見到他就飛身而來一把抱住了他,輕聲嗬斥:“燁兒不乖,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  燁兒喉中哽咽,又兀自強壓了下去,緩緩擠出一個慘兮兮的笑臉來,對趙煥說道:“煥哥哥,是燁兒貪玩啦,以後不會啦。”  趙煥一低頭,就看到了秦燁一雙通紅腫脹的眼睛,皺眉問道:“你眼睛怎麽回事?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秦燁立刻使勁的搖頭,躲開趙煥要摸他眼睛的手,小聲說道:“怎麽會呢,有姨娘和煥哥哥在,哪有人敢欺負煥兒啊,煥兒就是沒有捉到喜歡的蝴蝶,有些自暴自棄……”說著秦燁卻突然哽咽起來,眼前的畫麵再起模糊,淚水模糊了趙煥充滿關心的臉龐,也模糊了沈默眼前的畫麵。  終於小小的秦燁被趙煥抱在懷裏,連聲哄著,他不知道秦燁真正發生了什麽,還以為秦燁年紀太小,不過一隻沒有抓到的蝴蝶就讓他痛苦至此,頗有些哭笑不得的安慰他:“燁兒乖,不哭了不哭了,一隻蝴蝶罷了,等煥哥哥給你抓個十七-八隻,全都放在你的房間裏,讓它們再也跑不了,好不好?”  秦燁哭到最後直打嗝,在趙煥不斷拍撫下才漸漸停了下來,死死的抱住趙煥的腰不肯抬頭,說道:“燁兒不要蝴蝶,燁兒隻要煥哥哥和姨娘,隻要你們,隻要你們……”  趙煥一愣,隨即目光越發溫柔,他用力把秦燁整個往上抱了抱,隨即往寢殿走去,“好,都聽你的,太晚了,我們趕緊回去吧,姨娘都快擔心死你了。”  秦燁把臉窩在趙煥的肩窩,輕輕的點頭:“嗯。”  煥哥哥,姨娘,原諒燁兒的自私,燁兒不怕受苦,不怕一切折磨,燁兒隻想和你們在一起,燁兒保證就自私這麽一此,隻要姨娘和煥哥哥不丟掉燁兒,燁兒什麽都可以做。  小小的秦燁窩在小小的趙煥懷裏,下了誰都不知道的決心。  一進寢殿,慧妃便焦急的迎了上來,伸手從趙煥懷裏把秦燁抱起來,嗬斥道:“燁兒,你怎麽回事,這麽貪玩,讓姨娘擔心壞了!”  沈默透過秦燁的眼睛,看到慧妃焦急的臉龐,眼中真摯的關心,他知道,慧妃是真的在關心秦燁,到底是在身邊親手照顧著養大,再後悔,再氣憤,也是舍不得的。  這一刻,不隻是因為秦燁,沈默自己的心口似乎也湧起了絲絲的溫暖,這溫暖是那麽的熟悉,仿佛此刻,他真正的成為了秦燁,成為了慧妃拚死護著的秦燁,成為了趙煥……成為了凜暮捧在心頭溫柔嗬護的秦燁。  同時,他也是那麽的嫉妒秦燁,他控製不住,控製不住的開始嫉妒這個八歲就死了的孩子。  那樣的凜暮,是他從未見過的,渴求得到的凜暮。  這一晚,秦燁是跟著趙煥一起睡的,應該說,秦燁幾乎從小都是跟趙煥一起睡的,每一晚,趙煥都會小心的把秦燁護在身前,貼近胸口,輕輕拍撫著秦燁的後背,哄著他睡覺。  這一天白日裏,秦燁情緒起伏太大,晚上就是怎麽也睡不著,趙煥便耐心的一下一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在他耳邊輕聲給他講著故事。  終於,沈默的意識和秦燁一起慢慢昏沉,睡了過去。  這一次醒來,沈默終於離開了入神,一睜眼,就看到了正在盯著他看的凜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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