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意很快帶著宿源歡離開了,臨走又拍了一下沈默的肩膀。 在清意和宿源歡的身影消失後,沈默眼睛緩慢的眨了眨,隨後緩緩回頭,看向四周。 他剛剛有跟什麽人說話嗎? 為什麽他似乎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情? 他仔細回想,卻發現一想,腦海中就尖銳的刺痛,便隻得作罷。 順著台階上樓,沈默看到趴在扶手邊沉睡的趙寶,他伸手輕輕推了推他,趙寶這才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後立刻站了起來,“大人!你回來了!” 沈默點點頭,說道:“別在這裏睡,容易著涼,此時沒什麽事,你回房休息吧。” 趙寶小臉上有點微紅,似是不好意思。 沈默回了自己的臥房,總覺得剛剛有些不對勁,他仔細想想,又好像隻是他多心,他隻覺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難受感覺,像是在……傷心。 可他為何突然如此傷心? 是因為許久不見的凜暮嗎? 在上一次確定了凜暮不在光燼殿後,沈默便再也沒去過光燼殿,倒是曾去找過聞璞。 奈何聞璞似乎十分繁忙,並無意和他多談,隻匆匆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但是沈默從聞璞那裏知道了一個讓他雀躍的消息,凜暮當真不在光燼殿。 從他送信的那天就已經離開了,那麽,給他回信的人一定不是凜暮。 是昆鈺嗎? 沈默搖了搖頭,此刻他正站在占星台邊,此時正值白日,空中雲朵漂浮,自是看不見什麽星象,可沈默因心中焦慮難平,便忍不住來到這裏,在占星台邊能夠讓他冷靜些許。 一聲輕柔的歎息傳進沈默耳邊,沈默一愣,隨即問道:“算卦係統?是你嗎?” 這次那女聲並未回避,而是直接說道:“沈默,我時日無多,你如今……” 然而話說一半,沈默腦中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那女聲又消失了。 而沈默沒有發現,一直掛在他腰間的瑩潤豪素邊緣,裂開了一條細微的裂縫,不易察覺。 天道下,無人能夠泄露天機。 沈默皺眉,問道:“什麽叫你時日無多?你不是算卦係統嗎?” 然而女聲再次毫無音信。 沈默無事,便又拿了陳珩之的生辰再次推演,六爻皆凶,仍舊是眾凶卦不變。 他得想辦法去見一見陳珩之,凜暮不在,但每日的早朝依舊在進行,似乎凜暮離開後安排了一個替身,每日假扮他早朝,所以除了他和聞璞幾人,這帝宮並無人知道帝君已經不在帝宮,甚至已經不在九重。 次日,沈默早早去了朝堂。 國師不用早朝,但沈默偶爾會去旁邊。 今日便是,他要找機會會會陳珩之。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多一個人死亡。 早朝依舊是眾官吏的爭執之地,但顯然陳珩之一家獨大,掌控力非凡,他所提的任何策議,都幾乎無人敢反駁,而坐在朝堂上的假帝君,也並不出聲阻攔。 一直到退朝,沈默才追著陳珩之出去。 沈默站在陳珩之麵前,看著他。 陳珩之一身官袍加身,麵色不變,問道:“不知國師大人,這是何意?” 沈默說道:“我為你算了一卦,你如今處境不妙。” 陳珩之微微點頭,算是應和,但極為敷衍:“是嗎?處境不妙?但珩之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大人的卦象,看來並不如傳聞中的準確。” 沈默仍舊擋在陳珩之麵前:“你如今利欲熏心,眼前業障過大,自是看不到別的問題,隻要你肯改過自新,重新來過,便應當有些轉機……” “大人!”陳珩之打斷沈默,白麵團子的臉上早已沒有了當初對沈默的感激和敬佩。 他與沈默平時,目光裏皆是自負:“大人,珩之一開始便找過你,是你親手將珩之拒之門外。你曾經不為珩之感到高興,如今卻又要來阻攔珩之,這是為何?” “難道大人也如同珩之的那些苟且家人一般,看不得珩之好過?” 沈默抿了抿唇角,陳珩之固執至此,他是有想過的,他一直話少,如今便是不知該如何再勸誡他。 陳珩之又上前一步,聲音壓低,竟是開始威脅沈默:“大人,我曾想和你站在一條戰線上,但是你拒絕了我。如今我如日中天,你又想來阻攔我,雖你曾對我有恩,但……我如今的一切,地位、權利、財富皆來之不易,這樣的日子太好了,我不想回到從前那般,任人欺辱、責罵,想吃飽飯都要看家裏人的眼色,如果你執意阻攔我,我不介意,對你動手。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想要當人上人,就是要心狠手辣,無情無義才對。” 話落,陳珩之狠狠撞過沈默的肩膀,大步離開。 早在兩人悄悄談話時就暗中觀察的官吏們,見兩人不歡而散,便各自心中計算起來。 如今大國危難在即,這些深宮中的官吏,卻各個隻知計算自己眼前的那點私利,沈默隻覺得一陣無力,不知一直坐在最上麵的凜暮,是不是也曾如此無力過。 他回頭看向朝堂內,卻發現那個凜暮的替身,站在禦座邊,並未離開,那人似乎在看他。 見此,沈默便抬步走了回去。 那假帝君帶著漆黑的麵具,見沈默過來,拄著手杖就轉身往書房去。 沈默此時確定,這人剛剛的確在等他。 一直進到帝君書房,關緊房門。 那人才轉身,伸手拿下了麵具,縮在長袍下的腿伸出來,露出一張頗為書生氣的臉來。 “聞璞?”沈默叫道。 那扮演帝君的人,竟然是聞璞。是了,若說凜暮信任的人中,聞璞算是十分重要的一個。 隻見聞璞伸手拿過一封密信遞給他,說道:“此乃八皇子趙煥的反叛軍出現之地,凜暮已經帶人趕了過去,凜暮一走,朝堂混亂,我便是萬萬不能離開,必須在此鎮壓,但你不同。” 沈默一愣,接過那封密信,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前去?” 聞璞點頭:“你雖身無武藝,但我會派一人跟著你,如今朝堂混亂,你呆在帝宮,反而不見得多安全……雖此去許是萬般凶險,但好過你留在帝宮胡思亂想的好……當然,我不強迫你。凜暮從不與你提這些,也是不願你涉險。” 這是聞璞與沈默相識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 沈默緊緊捏著手裏的密信,輕聲說道:“我自是……要跟隨凜暮的。”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更新不到3k字,沒有小紅花,抽噎…… 第63章 說著, 沈默看向聞璞,想了想, 說道:“聞璞, 你注意一下陳珩之,我之前為他卜了卦, 是眾凶卦……他命不久矣。” 聞璞抬眸看他,眸中情緒複雜, 沈默看不懂, “知道了。” 沈默沒有多留,立刻回窺極殿帶了些錢財細軟就出了帝宮。 宮門口,是聞璞為他準備的馬車, 一個相貌普通的黑衣侍衛正在等他。 侍衛話不多,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待沈默上了馬車, 就快速駕車向城外而去。 此去戰天國與昆國的交界處, 自然不會像榆溪城那麽近, 一路車廂搖晃,很是顛簸。 為了快速趕路, 沈默並不敢多留, 幾乎日日在馬車上, 無事可做, 他便尋找秦燁的生辰再次入神。 自從上次入神被反噬後,他似乎是打破了什麽桎梏,如今入神越發得心應手起來。 畫麵搖晃, 從邊緣開始蕩起絲絲漣漪,眼前一轉,正是幼年時的凜暮,趙煥。 秦燁正抓著趙煥的手,不依不饒的問著趙煥,“煥哥哥,你的字到底是什麽呀?你就偷偷告訴燁兒吧,燁兒保證不會亂說!” 趙煥幾番拒絕,最終被秦燁纏的不行,於是偷偷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去告訴娘親,娘親要是知道我說了出去,定會生氣。” 秦燁使勁的點了點小腦袋,一臉嚴肅。 “我名趙煥,字凜暮。” 秦燁跟著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凜暮、凜暮……” 沈默也在心裏一遍一遍跟著重複著,隻覺得這兩個字是那麽的熟悉,仿佛天生就該刻在他的記憶裏,刻在他的心裏一般。 趙煥話風一轉,說道:“其實……你的字已經取好了,是我取的。” 秦燁瞪大眼睛,一雙小手緊緊抓著趙煥的手臂,“煥哥哥……你告訴燁兒好不好?燁兒想知道自己的字!等到及冠太久了,燁兒等不及……燁兒想知道煥哥哥給燁兒起了什麽樣的字!” 趙煥愛憐的伸手點在秦燁的鼻尖,“你記住了,你的字為炎辰。” 小秦燁自小聰慧,稍稍咀嚼念叨兩遍便明白了,“炎辰凜暮……是一對呀!” 趙煥笑了,“你是上天送我的禮物,我們合該是一對的,永遠都是。” 炎辰凜暮…… 咀嚼著這兩個字,沈默隻覺得他心中一片酸澀,第一次,他開始嫉妒這個孩子,這個在八歲就死於非命的孩子。 沈默甚至開始想,如果沒有他,現在趙煥,現在的凜暮,不會殘疾,不會冷心冷情,他該是多麽的風華絕代、震懾世人…… 而不是如今這般的罵名遍世的冷漠殘暴的帝君戰。 就在沈默馬上要趕到戰天國與昆國交界處時,馬車停了下來。 沈默掀開車簾,疑惑的向外看去,隻見那黑衣侍衛已經下了馬車,抽出腰間寬刀戒備。 看到沈默出來,他不帶情緒的說道:“大人,前方右邊,請您速速撤離,小人怕是無法護送你到達終點了。” 沈默一愣,不待說話,便聽到前方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遠遠看去,隻見十幾個晃蕩歪斜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 沈默站在車轅上看著,隻見那十幾個人穿著破爛,身體也破破爛爛,有些肢體殘缺,走路卻並不緩慢,正快速的向這邊靠近。 那模樣,讓沈默立刻想到了榆溪城發瘋的百姓,但前方的十幾個人明顯已經死了的,死了還被人控製著,是堯族!是那惡毒的黑衣人! 沈默稍作猶豫,便跳下了馬車,看了眼黑衣侍衛,“你……保重!” 說著便轉身鑽進了叢林裏,不是沈默心狠,他絲毫武功不會,留下不過是平添負擔,不如快速離開,讓那黑衣侍衛可以毫無負擔的對付那十幾個活死人。 聞璞手下沒有廢物,沈默相信那人定能活著脫出困境。 此時,他順著茂密的叢林穿梭,哪怕高過小腿的草葉劃破他的小腿,他也不敢有片刻停留。 隻要他不停下來,應當能在黑夜前到達邊境,能夠看到凜暮。 ……凜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