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瑨道:“我隻是在驛館暫居,不巧跟祁公子同院而已。”他說完一頓,指了指外麵的倆軍卒,“那倆人是羅指揮的手下,跟我大理寺無關。”“你、你剛剛騙人!”祁垣一聽這個急了眼,自己費盡心思半天,還以為能走了呢,誰知道得了個沒用的承諾,頓時氣得跳腳起來,一路嚷嚷著:“我不管!你說了讓我走的!”一邊喊著一邊就往外走。遊驥看他氣得方巾都歪斜了,要拉住他說話也拉不住。祁垣氣衝衝跑到自己屋子裏,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扛,不由分說就往外走。那倆軍卒怎麽可能放他出去?三個人又在院子裏吵成一團。祁垣吵了半天,見走不脫,又氣衝衝地轉身進了北屋。徐瑨精神一抖,隻得再暫停下手中的事情,專心應付他。祁垣軟的不行來硬的,往上首一座,指著徐瑨便罵:“我祁垣是順天府丁酉科的秀才,如今蒙受不白之冤,被囚禁於此!你徐瑨既在大理寺任職,卻不肯為我辯白冤情,還我自由,你視大興朝律法何在?”徐瑨見他一臉嚴肅,也整衣起身,拱手回道:“並非徐某置之不理,而是祁公子言語多有疏漏,不肯據實已告。況此事乃東城兵馬司所管,若祁兄無辜,兵馬司自會剖斷發遣。”祁垣也知道大理寺是管冤案的,但是那倆軍卒不可能說得通,他的指望都在徐瑨這,隻得死活拉著徐瑨下水。這邊正琢磨著說詞,誰知道徐瑨大概不耐煩了,又補充說,“大興朝律法之中,其他不論,但國子監生員遇有事故需請假者,須置文薄,至祭酒處呈稟,不可擅自離監。若私自回家……行止有虧……則革罷為民。”祁垣一愣,目瞪口呆地看了過去。徐瑨知道自己是逃跑的?他又驚又懼,卻又不敢開口詢問,終於安靜了下去。遊驥看他神情不好,忙把他扶回東屋休息。祁垣越想越難過,往床上一坐又急得哭了起來,一抽一抽地就是念叨著要回家,他要回自己家。遊驥一邊勸他,一邊給他擦臉喂水,又寬解一會兒。等看他委委屈屈去睡覺了,這才歎了口氣,滿頭大汗地回到北屋。徐瑨的公文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見他進來,喚過來問了下情況。遊驥歎氣道:“睡下了,但難過的緊。”徐瑨也是無奈,都說忠遠伯府的祁垣循規蹈矩,謹小慎微,哪想到本人是這種潑辣性子,真讓人頭疼。他捏了捏鼻梁,輕歎一口氣,對遊驥道:“下午驛丞幾人少不了要來相請,我先寫兩封信,你親自送回去,一封給父親,告訴他我明日回京。另一封給龔祭酒,就說祁垣因協助我查案,所以耽擱了,等回京後,我定跟他一塊去龔老府上拜謁。若是有人問起,你也莫要談及他被抓捕之事。”遊驥一凜,知道這樣一是維護祁垣的名聲,二也是怕牽連出駙馬出逃的事情,於是連連點頭,等徐瑨寫好之後,連同上午裝好的一小摞郵筒一塊收拾好,急急地出發回京去了。下午果然有驛丞來請,通州驛往來官員甚多,這驛丞不過是出個麵,實際請徐瑨出去吃飯的卻是路過通州驛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蔡賢。徐瑨雖不想去,卻也不好推脫。論起來,司禮監乃十二監之首,因此掌印太監又有內相之稱。這蔡賢數年來隻看皇帝臉色行事,深得帝心。蔡府的門生故舊又多占要職,所以說他權過首輔也不為過。徐瑨雖出身國公府,但日後少不了入朝為官,這種人也不好早早就得罪。他自己換了身衣服,又問了驛丞地址。誰知道那驛丞神色古怪,輕咳了一聲,道:“在通惠河上,公公包了一艘畫舫,請了幾位名妓相陪,說要泛舟河上,談詩論詞……”徐瑨:“……”月初之夜,黑咕嚕咚的,怎麽都要去泛舟?再者這通惠河水流很大,也不怕被風一吹,跑出幾裏地去。他心裏好笑,再想這些太監脾氣古怪,還都愛叫些名妓相陪,也不知是什麽癖好,隻得好笑道:“那走吧,勞煩大人帶路。”=祁垣在自己的小屋裏小睡了一會兒,又恢複了精神。他已經確定,徐瑨肯定知道自己沒去國子監了。想來想去,既然都這樣了,更不能輕言放棄。他起來抹了把臉,重燃鬥誌,又找遊驥。誰知軍卒卻說徐瑨吃花酒去了,遊驥回京送信去了。又道明日他們也回,讓他別瞎折騰了。祁垣一聽,愈發著急起來。倆軍卒整日看著他也累了,見他坐立不安,在一旁勸道:“祁公子,不管你冤不冤,明天回去便知道了。何必這麽折騰?”祁垣快絕望了,難過道:“你們不懂,我有天大的冤枉。”軍卒看他神色淒苦,心裏覺得可憐,卻又怕上當,便都轉開頭不看。祁垣這次卻是真急了眼,他不過是個紈絝而已,大才子的那些他都幹不來,也不想幹,為什麽就不能讓他回家呢?現在隻要能出了這驛館,回家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可若是自己被抓回京城,少不得要被嚴加看管起來,下次逃跑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他越想越難過,在院子裏蹲了會兒,隻得抹了抹臉,問那軍卒:“徐公子幾時回來?”軍卒道:“這咱哪兒知道。吃花酒怎麽也得到後半夜吧。”祁垣“唔”了一聲,卻不說話了,自己回屋,去找遊驥先前買來的爐子和茶壺茶具。他知道自己身上沒什麽本事,想讓徐瑨放自己走,隻能想辦法討好他。自己會的那些投壺彈棋一類都上不得台麵,唯有點茶是他們這些貴人喜歡的。祁垣會衝茶,那還是他十歲時跟一位遊方道士學的。想來人家祁才子十歲中秀才,他祁草包十歲會點茶,由此可見倆人生來便是雲泥之別。不過他點茶功夫算是絕技,便連齊老爹都說他正經讀書一點不行,旁門左道倒是處處精通。祁垣小時候還顯擺一些,後來稍大一些便隻肯在祖母壽宴上玩一次,點出的草木蟲魚栩栩如生,頗有野趣,老太太每次都要開心好久。想到這,他忍不住又難過起來。祖母生日是四月下旬,自己這次一出事,還不知道老太太該如何傷心,自己說什麽都要趕在壽宴前回去。大概誰都想不到,堂堂的齊府小少爺會淪落到點茶賣笑,取悅於人的地步。祁垣又難過了一會兒,自己細細地把東西整飭幹淨,在東屋裏耐心等了起來。誰想這一等,直到太陽西落也沒見徐瑨回來。祁垣漸漸等得不耐,又沒法催人去看,遊驥一走,那個下人對他也十分不耐,就端了點冷飯過來給他。祁垣吃不下,等人撤走了,肚子又餓得咕咕直叫,卻也不好再找人要了。他一邊苦等一邊坐在那裏給自己揉肚子。又過了一個時辰,終於外麵有人說話,是徐瑨回來了。祁垣趕緊出門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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