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倆監生白死一場,始終沒在朝中激起什麽漣漪。而其他監生大多數還是為了奔個好前程,隻終日讀書應付科舉,巴不得離是非遠些。其他有誌之人眼見著倆人如此下場,也不敢輕易摻和。徐瑨低聲叮囑:“這事已經不許大家提起議論了,我先跟你說了,免得你從別處聽來,不知輕重,犯了忌諱。”又道,“如今你既是監生,便先按監規來處事,不可魯莽行事。”他隻當祁垣年幼,又素有報國之誌,廣業堂裏的生員又比其他幾堂的年輕愛鬧些,因此怕他受人攛掇,也去搞什麽直言進諫。實際上祁垣才不操心這些,他連自己的事情都沒辦好呢,哪管的起別人的死活,至於朝堂之事,他更是從來不操心這個。徐瑨苦口婆心半天,祁垣卻隻問:“那我可以天天領牌外出嗎?”徐瑨不禁一愣。“天黑之前便要回來。”徐瑨道,“你天天惦記出去幹什麽?”祁垣道:“當然是有正事要幹,我本來想好好跟教官商量,不行就出監的呢,你怎麽不幫我說話?”這人剛剛還乖順的不得了,這會兒眼睛一瞪,竟還埋怨起人了。徐瑨隻當自己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淡淡看他一眼,道:“監中每日早晚有升堂儀式,無論寒暑,皆是卯時點名。你從最南邊過來,寅時便要起。你做得到?”祁垣愣了一下,他倒是忘了這個,讓他寅時起怎麽可能!但徐瑨這樣,他又覺得很沒麵子,自己小聲嘀咕:“你怎麽知道我起不來?”想要爭辯一下,又怕以後徐瑨天天寅時喊自己起床,隻得訕訕地閉嘴了。國子監的號房總共五百多間,普通的三個學堂都是兩人一間,率性堂的人少,待遇也好,都是單人居住。徐瑨帶著祁垣往率性堂的地方走,路上偶遇的工役或監生紛紛駐足回看,一臉豔羨。祁垣也不跟人解釋,跟在後麵大搖大擺,順道溜達著看看。號房是一間不大的屋子,裏麵東西兩側各放置一床一桌一椅,祁垣把領來的東西胡亂堆到床上,笨手笨腳地開始鋪被褥。還沒等收拾好,就聽外麵有人找,卻是負責他們學堂的孫學正。孫學正長的白白胖胖,寬額大臉,見他年紀這麽小,笑著提醒他:“被褥晚一些再收拾,現在速速換上衣服,我帶你去學堂。”祁垣忙應了聲,穿上才領的監生巾服,匆匆跟著他往外走。六堂房舍就在二進院的地方,以辟雍泮池為界,廣業、正義、修道三堂在西側,另三堂在東側。祁垣走來走去,快暈了,等進到學堂往裏一看,這才陡然精神起來。學堂裏的坐在窗邊東瞧西望的,除了阮鴻還能是誰。碰上個熟人,好歹心裏踏實了一些。阮鴻朝祁垣擠眉弄眼,祁垣也探頭,朝他咧嘴直笑。今天並沒有助教講課,大家都在背書,阮鴻前麵有倆空座,孫學正先安排了沒放書本的那個給祁垣,又指了門口的一位歲數大的給他講解聽課禮儀,這才離去。祁垣站在眾人前麵本來束手束腳的挺不好意思,琢磨著要不要跟大家打個招呼,拜拜碼頭,結果孫學正前腳一走,就見學堂裏“哄”地爆發出一陣哄笑。祁垣被唬了一跳,茫然地往後看,卻見七八個人把書本一扔,飛速聚攏到了阮鴻旁邊,吆喝著“開局”。祁垣:“……”敢情這幫人正在玩耍,坐在門口那位長者給他們望風,學正一來他們便各回各座,假裝讀書。學正一走,就原形畢露,要麽玩耍要麽睡覺,還有捧著小鏡子顧影自憐的。這架勢倒是跟他們家的學堂差不多了。祁垣隻覺無比親切。倒也不覺得被人冷落,趕緊笑嘻嘻地去空座上坐了。阮鴻卻從那幫人群裏鑽出來,坐到他前麵的位置上,一臉激動地衝他道:“大才子,你怎麽才來!”祁垣一本正經道:“有事耽擱了。”阮鴻嘿嘿一笑:“還好還好,來得及,這月十八有考試,到時候就拜托大才子了。”祁垣聽到考試,腦子裏嗡的一聲,下意識地就緊張起來,說話都不利索了:“考、考試?”阮鴻道:“對啊,每月一考。”祁垣瞪著眼叫道:“什麽都沒學呢就考試啊,考不過如何?”“哎,別提了。”阮鴻歎了口氣,“前幾天趙世兄回家了,我被打了十板子。就等著你來呢,以後我可就靠你了。”祁垣聽得雲裏霧裏:“靠我幹什麽?”阮鴻看他一臉茫然,隻當他是向來循規蹈矩,不知道這些呢,悄聲道:“我都買通教官了,到時候提前問出考題,你先做一篇差些的,考試的時候我默上去就可以。以前都是趙世兄給我做,他回家丁憂去了,我隻能再找別人了。”說完衝祁垣拱了拱手。原來還能偷考題!祁垣大喜,卻比他還激動:“你這個靠譜嗎?”“當然靠譜!”阮鴻嘿嘿笑道,“以前都這麽幹的,從未出過差錯。”祁垣萬萬沒想到國子監裏還能這樣,心裏暗暗盤算,到時候阮鴻問出考題,自己可以去求徐瑨,讓他替自己做了,然後自己再默上去。哦不行,得讓徐瑨做兩篇,自己跟阮鴻一人一份,這考試必過無疑!考試隻要能過,那這日子還怕什麽?每日管吃管喝管住,還發銀子,自己再時不時領了牌子出去玩玩,買些香料,還能在這裏麵做買賣掙錢。這樣也太美好了吧!祁垣擔心了半天,這下隻覺柳暗花明,前途一片美好。當然現在不能跟阮鴻說自己不行,萬一對方不告訴自己考題,那就抓瞎了。祁垣打定主意要跟阮鴻搞好關係,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隻是心裏也有些擔心,萬一徐瑨不肯怎麽辦?那人嚴肅的很,還真不一定肯幫忙。祁垣心裏犯嘀咕,可是除了徐瑨,他還能找誰?對,方成和呢?祁垣想到這,忙問阮鴻:“我方兄呢?你可知他在哪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