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垣被他繞了一下:“那誰想跟你遊,你都肯嗎?”“不是。”徐瑨沒再逗他,隻低聲笑了笑,“那天讓他們去,是想哄你開心。”“哦。”祁垣滿意的哼了一聲,想了想卻又道:“那你以後別叫他們了。便是叫上,也別讓他唱曲兒,我們可以一塊玩別的。”他說到這神色稍黯,低聲道:“那錢知縣是個好人,我在大牢的時候,他給我趕老鼠來著。”徐瑨看他念念不忘趕老鼠的事情,又心疼又好笑,把人攬住,想了想安慰道:“如果哪天,這案子移到我們大理寺,我就想辦法把他放了可好?”“好。”祁垣點頭。“如果到不了大理寺,我們就耐心等等。太子如今在六部曆練,禮部之後便是刑部。錢知縣的案子是刑部辦的,到時候雲霽也會想辦法見到太子。”祁垣疑惑:“太子也聽曲兒嗎?”徐瑨點了點頭:“很喜歡。”祁垣一愣。徐瑨看他一派天真懵懂,目光明亮,猶豫了一下,隱晦道:“太子的二位伴讀,你可還記得?”祁垣點了點頭,想起東池會上陸星河的那驚豔現身,驚訝地長大嘴巴,“他們倆還會唱曲兒?”徐瑨搖了搖頭。“陸惟真生性耿直,每日隻讀經史。”徐瑨道,“但文池柔媚,善歌善舞,所以更受太子殿下喜愛。”當然這份“喜愛”自然跟旁人的不同,文池平日裏……跟個侍妾差不多了。今科鄉試,太子兩位伴讀,便隻有陸惟真自己參加。有人傳言文池平日媚主,早已荒廢課業,也有人說,太子欲將文池收為男侍,因此不欲他在朝為官。不管怎樣,當年三大神童才子,今年隻有一位參加,的確在京中引起不小的議論。徐瑨抬手,替祁垣撥開額前的一縷碎發,心中又暗暗懊悔起來。他本來想慢慢教祁垣了解一點情事,但是文池之事顯然不合適,而他也從未講祁垣當做男寵或侍妾來看。誰知道祁垣壓根兒就沒多想,“咦”了一聲,隻嘖道:“那文池好厲害!還好還好,太子隻要肯聽曲兒就好,雲霽救父就有希望了!”不過因為徐瑨的這番提醒,祁垣不由想到了揚州的那位。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對方說,於是琢磨著給揚州回信。為了不那麽丟人,祁垣還找徐瑨練了幾天字,等他自己覺得能看些之後,一口氣洋洋灑灑寫了十多張。先講自己當日驚醒過來,看到眼前大換天地之後如何驚慌,如何跟彭氏大大鬧,又講回京之後怒罵老太婆,巧贏呂秀才,東池會曆險,通州驛被捉……後來被趕鴨子上架去了國子監,提心吊膽抄考題,又被老太傅識破,惹得老頭子大哭一場,給了賜字。他知道對方既然得知了自己的字,多半是探聽了不少消息回去,但他仍覺得自己親口講出來的才好,別人哪知道他的凶險。及到後來,寫到下獄之事時,祁垣反倒簡單幾筆,隻寫了那蔡郎中和大理寺的爭論。當然最後,重中之重,一是讓對方打聽下齊府現在進料的商販,有無往京城來的。他打算在京中開香鋪賺錢。卻又苦於沒有好的進料渠道。二則是希望下次那邊給捎點好吃的過來,他在這邊有許多好友,大家並沒有去過揚州,他想擇日宴請一番,讓眾友領略揚州風情。這封“信”寫好之後,祁垣便自己跑去了晚煙樓。婉君看到他的回信足足厚厚一遝,不禁被驚呆了。祁垣知道自己字大話多,又不如對方文采好,很是不好意思,小臉通紅。晚煙樓的姐妹見他粉雕玉琢的樣子,忍不住個個來逗弄他,不住地給他拿好吃的,又著人從外麵買些小孩喝的甜酒。婉君將回信收好,出來見祁垣已經被眾姐妹喂成了一隻小醉貓,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她在對麵輕輕落座,看著祁垣長而翹的睫毛,紅撲撲的臉蛋,嘴角還有個小梨渦,越看越覺眼熟,心中忽然一顫。第54章 三年之前,婉君曾與揚州齊鳶見過一麵。彼時冬日,她扮做老婦,帶著婢女去梅花塢賞雪,夜晚興盡而歸,才發現冬日天冷,船家早都歸家了。幸好當時有隻畫舫經過,好心載了她們一段。而那畫舫的主人,正是揚州第一小紈絝齊鳶。婉君雖然討厭這些浮浪子弟,但如今幸得對方相助,她也不得不過去真心實意感謝一番。當時齊鳶便才喝過酒,醉著一張小臉,整個人都窩在大紅色的鬥篷裏。那鬥篷滾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卻不如他的皮膚白膩。許是察覺到有人過來,齊鳶靠在老嬤嬤身上,像個雪娃娃般,抬著黑漆漆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老嬤嬤趁機勸他不要睡著,免得被風打了,睡醒了頭疼。齊鳶嘟嘟囔囔不情願,癟著嘴露出了一對小梨渦,可憐巴巴地看著老嬤嬤。婉君不知怎麽,心裏忽然一軟,便在他對麵坐下,又是哼曲兒又是說小故事地哄了起來。後來回到館舍,她去對鏡卸妝,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始終噙著一股笑意。當時她便在心裏想,自己若能有個這樣的兒子,定然也是要千嬌百寵的。今年齊鳶去找她時,婉君還詫異過,三年不見,這小少年的改變竟如此之大,沉穩許多,世故許多。後來她與對方問話,又驚訝對方博學善論,竟像是換了一個人。直到現在……她才恍惚覺得,眼前這人才是當年的雪夜少年。這種荒唐的念頭讓婉君愣了好久,有婢女欣喜的來告知徐公子和方公子過來時,她也全然不為所動。方成和才跟人進了晚煙樓,祁垣已經趴在了酒桌上,婉君坐他對麵專注地看著,眉眼含笑,情意融融。方成和心裏暗道糟糕,悄悄去看徐瑨的臉色。徐瑨往那邊淡淡看了一眼,走到桌前,先是低頭看了看祁垣,這才對婉君拱手道:“婉君姑娘。”婉君看他神色冷淡,不複之前那樣恭敬有禮,笑著福了福,解釋道,“一時大意,讓祁公子喝了許多甜酒,還未說幾句話,他便這樣了。望三公子見諒。”徐瑨沒說話,看了旁邊的酒壇子一眼。那邊已經放了四五個空壇子。這可不太像“一時”大意……婉君麵上一熱,不由暗惱那幫姐妹太胡鬧,訕訕地笑了笑。方成和見狀忙給她解圍,催促徐瑨道:“本來想跟子敬兄暢飲一番的,如此,還得麻煩子敬兄先帶逢舟回去,免得他在這著了風。”他說完頓頓,還不忘扶著自己的腰,做戲做全套,“我腰傷還沒好,就麻煩子敬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