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說侯卉真的不知道嗎? 不,她很早就知道對方的再度接近是一個類似於賭約的任務,她當夜就收到了來自於楚江殿下的提醒訊息,大概是聖者方麵不小心透露了什麽。 不過這個“不小心”,就要打一個問號了。是宋知香真的隨口提起,還是想要給愛德華增加難度,局外人不得而知。 其中經曆的波折實在是太多了,侯卉幾次都險些殺掉他,可越到最後,明明清楚這個人的動機,也極其厭惡血族這個種族,但她還是將愛德華留在了身邊。 這隻滿口獠牙的夜叉曾多次在情緒激動時咬住小蝙蝠的喉嚨,用帶著骨刺的尾巴勾住他的腰、捆住他的腿,形成一個絕對壓製的危險局麵,讓死亡的絲線在空氣中繃緊——逼出震裂的弦音。 但她也曾在幾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把這隻目的不純的血族攬進懷裏,掌心撫過他的脊背與弧度柔和的脊柱線條。曾劃破掌心,讓濃烈嗆人的鮮血香氣散蕩而開,把一片殷紅點上他的唇間。 她在喂養一隻吸血鬼。 簡直荒謬。 侯卉抬手擋住眼眸,掌心的傷疤還未脫落。她手中的通訊器發出幾聲微弱的震動,來自於酆都的消息占據了屏幕。 楚江王:原則上不允許酆都的追獵者豢養逃匿者,但是鑒於你的情況有點特殊。我先報給秦廣王……你打算留他多久? 多久?侯卉在一片黑暗中想到這個問題,再由這個問題發散到很遠的地方,直到一陣熟悉的氣息靠近了她,把什麽東西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 “怎麽睡在這裏?” 是愛德華的聲音,放得很輕,似乎真的以為她睡著了。 那陣氣息逐漸地接近,帶著奇妙又令人躁動的味道,侯卉確信這種味道是她之前沒有聞到過的。 一條薄毯罩到了身上。而那個本應該熟睡的人,卻陡然伸手抓住愛德華的手臂,猛地扯落下來拉進懷中,再翻身將他按到沙發上。 小蝙蝠被嚇到了,怔愣地看著她,似乎是覺得對方表情不太好,連同他的聲音也有一些小心翼翼。 “……怎麽了?” 這句話沒有等來回應,而隻等來了一個劇烈凶悍的深吻,力道足以稱得上掠奪掃蕩。甚至有被侵襲之感。 愛德華喘不過氣,舌頭一陣陣發麻,連血紅的眼睛裏都開始有生理性的眼淚。 侯卉一手撫上他的臉,掌心的疤痕摩挲著他的肌膚,從喉嚨裏逼出一聲低啞的問詢。 “你想留多久?” 多久…… 愛德華無聲地看著她。 他明明知道這並非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回答其實毫無意義。 但黑發血族還是考慮了很久,在夜叉的注視下態度非常認真地考慮了很久,然後鄭重而柔和地回答道。 “想留到你讓我走為止。” 侯卉目光不動地看著他,無法分辨這到底是他誠心實意說的話,還是這個血族精妙非常的欺詐與謊言。 在這種氣氛沉凝的對視之中,連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仿佛難以流動,一股接近窒息的感覺蔓延開,讓所有理智失靈。 侯卉閉上眼,哼笑了一聲,低頭埋進他頸窩間。 沐浴露的清淡氣息湧入懷抱。 她輕聲道:“小騙子。” 真是狡猾。 · 但後來事實證明,愛德華在侯卉眼裏完全是無濾鏡狀態,別說狡猾了,早期剛認識不久時,侯卉簡直一股濃濃的“殺妻證道”的感覺。 即便後來相處久了,在很多時候別人誇愛德華的時候,侯卉都會非常納悶兒的看上半天,捧過他的臉仔細地瞅一會兒,然後回一句:“哪裏好看?我覺得也就這麽回事兒嘛。” 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樣的人怎麽還會有老婆。 酆都大批單身貴族扼腕歎息,咬牙切齒,深深覺得侯卉那簡直就是……焚琴煮鶴嚼牡丹! 暴殄天物。 愛德華的身價在追獵者私底下的黑市裏,已經飆到了一個一般人看都不敢看的數值。但由於他在酆都的庇護之下,大多數人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夜叉小姐畢竟是全酆都最莽的那個,她曾經帶著愛德華去過這個神奇的黑市,還在懸賞榜上品評了一番,摟著懸賞榜榜單前三的那隻吸血鬼,批判什麽“美色又不能當飯吃,況且你也沒多好看……” 至於現在。 又是抱著愛人睡到自然醒的一天,侯卉醞釀了半天才讓自己醒過來,睜開眼就被愛德華美顏暴擊了一番。 …… 侯卉環緊他的腰,陷入一種深深的自我質疑之中。 我以前……怕不是個瞎子?第94章 番外:全員 阿爾茲安靜地坐在麵前。 他渾身都是生死簿映照下的淡淡紅光, 略微啟眸,顯露出那雙在崔無命調試下逐漸改變的顏色。 崔無命已經推算出了很多修改方式, 當然不止是改變顏色, 其實更大的作用是治療他的雙眼, 但由於很多數據都十分複雜,推算的結果也沒辦法立刻在阿爾茲身上試用, 所以進展不算快,到目前為止, 隻能讓阿爾茲勉強看清眼前是個人而已。 但這已經是個很大的進度了。 崔無命放下筆, 將漆黑的書冊啪地一合,改放到透明玻璃桌上,看了看阿爾茲身畔的光明之主, 再轉頭看了看與之對視的殷閻。 氣氛有點, 尷尬。 崔無命小小地扯了一下殷閻的袖子,然後抬起手讓對方拉住,低聲道:“都這個時候了,不用再……” 殷閻轉過眼, 幽邃的目光落在崔無命的臉龐上,那隻裂縫間帶著赤色晶體的手掌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崔無命的手,語氣平淡:“沒事。” 崔無命略微放心,正想說些什麽,還沒開口之時,陽台的落地窗猛地驟然碎裂,從玻璃碴子裏衝進來一個人形物體。 銀白的長發和雙翼, 眼睛是淡金色,發絲間有一對尖尖的紫色雙角,少年的臉龐跟阿爾茲很像,但很多地方都沒有阿爾茲線條柔軟,五官更加英挺一些。 他雪白的雙翼上有些淺淺的傷痕,撞到了茶幾上才勉強停住,根本沒注意到打進了哪裏,而是立即抬眸望向碎裂的玻璃窗,舔了舔雪白尖利的牙齒,眼神很凶。 而玻璃窗外懸浮的人反手揮回鐮刀,一步踏入,剛想嘲笑對方幾句,就看到了茶幾後麵連坐的雙方家長。 小黑:…… 他默默地收回鐮刀,在拉斐爾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換上一張和善過分的臉,走過去伸手,似乎是想要把人扶起來。 拉斐爾甩開他的手,金色的眼眸往上一挑:“別過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 小黑愣了一下,看著沙發上一直沒發話的自家父親大人,聽著這話感覺頭皮都在發炸。 “咳……一時失手一時失手,沒能點到為止,切磋總有意外嘛。” 銀發少年跟著一愣,心說這人犯什麽病,隨即道:“誰跟你切磋,不是你先打我的嗎?” 藥丸。 小黑的腦海裏被這兩個念頭完全占據,還沒來得及阻止對方,就聽到拉斐爾繼續把其他的也說了出來。 “我告訴你,我對那些亂七八糟的種族不感興趣,我喜歡的是頭上張角的種族,對你這種分不清楚種族到底是什麽的,更加沒有興趣,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 “拉斐爾。” 是阿爾茲的聲音。 拉斐爾話語猛地一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身後的人。 小黑表情精彩地看向崔無命——小黑同學深刻貫徹了家庭的精髓,深知如果他爹要揍他,隻有母親大人攔得住。 崔無命支著下頷,煙霧般的灰眸帶著一點笑意看著他。 “年紀不大,是不是覺得自己,挺能打啊?” 小黑:…… 我不是,我沒有。 他心情壓抑地看了看那邊被阿爾茲牽著手數落的拉斐爾,想到即將挨揍也沒能擼到貓,不禁悲從中來,垂頭喪氣地進行了最後的掙紮。 “……那個,我。”他艱難地抉擇了一陣,“我隻是想擼……” 崔無命眼神一變:“你還想幹什麽?小小年紀怎麽這麽黃,再說非得對著本人……嗎?” ???等一下,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 “我不是那個意思……” “拉斐爾小你多少歲你不知道嗎?按魅魔的年齡算他還沒成年,你怎麽這麽控製不住自己?” “我沒有……” “沒有?你把人打成這樣,翅膀上都劃了好幾道印子了,現在就恃強淩弱,以後怎麽管你?” 小黑眼睜睜地看著旁邊的拉斐爾被說了幾句,然後變成原型跳上阿爾茲的膝蓋,帶翅膀的小白貓非常順理成章地往他媽懷裏一縮,撒嬌賣萌一條龍,顯得那叫一個愜意。 而眼前的自家父母,他爹已經攔住他媽,遞過去一個“我來”的眼神。 ……人生,實在是太艱辛了。 · 後來崔無命跟愛德華聊天的時候,偶爾提起過小黑好像喜歡拉斐爾的事情。 那時臨近侯卉的生日,愛德華籌備了很多驚喜,並且還有別的禮物正在策劃之中,他拿著一個小本子將想法都記下來,整理成能夠實現的點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崔無命在開玩笑。 愛德華抬起頭,道:“你們家那個,上次在主人眼皮子底下,用那把一人高的鐮刀,把拉斐爾打飛出去五十多米,怎麽可能喜歡他。” 崔無命顯然還不知道這件事,他想了一下之前有一陣子,阿爾茲見到他總是一臉的“欲言又止”,似乎發覺了這就是原因。 “……他怎麽能欺負別的小朋友。” 愛德華沒領會到這句話,在他眼裏,小黑和拉斐爾早都脫離“小朋友”的行列了。 崔無命歎了口氣,看著眼前這位黑發紅眸,十分賢惠的血族,道:“那你的進展呢,怎麽樣了?” 這裏的進展是什麽,具體不便透露,但愛德華聽到這聲詢問後,顯得略微有一點不好意思,他放下筆,跟著歎了口氣。 “我覺得,可能是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