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武功臉上浮起兩片病態的潮紅,脾氣乖張暴戾,手下各將都不太敢靠近他的身邊,三萬中軍,打到現在,才幾天時間,折損近四成,卻無寸功。


    :“各位,平日裏皆稱精銳,如今一戰,如何?”田武功聲音嘶啞幹枯。


    眾將低著頭,不敢說話。


    :“這一仗,還打不打的下去,總是要有人告訴我吧?”田武功指著前方血肉橫飛,屍橫遍野的戰場。


    :“田勝奎?”


    :“大王,弟兄們鏖戰數日,確實疲憊不堪,不如收兵休整,擇日再戰。”田勝奎小心翼翼的說道。


    :“嗯,你們的意思呢?”


    :“田統領所言極是,不如收兵休整,改日再戰。”另外幾個旅旗神色也是非常憔悴。


    田武功一邊嘴角古怪的扯動幾下,像是笑,又像是克製的憤怒。:“看來眾將的意見是一樣的。”


    一隊騎兵繞過城牆,一路風塵衝了過來。領頭的是臉色沉鬱眉頭緊鎖的餘新野。


    :“拜見大王。”餘新野在馬上拱手施禮。


    田武功嗯了一聲,神色不悅:“餘將軍,你西門進攻可有成效。?”


    餘新野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才見麵田武功就這樣問,每日的戰況自己都及時向他稟告過,他應該很是清楚。


    :“稟告大王,戰況並不樂觀,城上的官兵防守很是嚴密,暫時沒有明顯進展。”餘新野迅速反應過來。


    田勝奎等將領聞之,暗暗出了口氣。


    :“田勝奎將軍等建議暫時休戰,休整幾日再戰,你餘將軍一下如何?”田武功神色不動,淡然道。眼中卻有一道厭惡閃過。


    餘新野心中一凜,表情頓時變得慷慨激昂:“大王,末將以為不可,我軍固然疲乏,但是守軍一樣也不輕鬆,這一仗既然打到如此境地,雙方的士兵都是繃緊了心弦,憋著最後一股氣。這時候任何一方停下來,泄了這股氣,士氣必定衰落,後果不堪設想。”


    田武功的眼睛亮了,眉宇間的鬱鬱之氣似乎都散去:“餘將軍,你的意思是,這樣繼續鏖戰下去?”


    :“是!現在拚的就是意誌,隻要我們能堅持下去,勝利終將就會歸於我們。”餘新野口氣堅決。


    田武功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將軍們:“你們可聽見餘將軍的說話?有什麽想法嗎?還要休整嗎?”


    田勝奎這時候哪裏不知道田武功心中所想,立刻仰起臉,壯懷激烈般:“大王,餘將軍說的對,這時候就是比誰更能多熬下去,大王放心,我中軍將士一定奮勇爭先,絕不言退!”


    田誌高和另一個旅旗田武大聲附和。


    田武功轉過頭,看著前方戰場,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交代心事:“看著忠心耿耿的弟兄們這樣戰死沙場,我也心中激憤悲痛,但是,我們沒有退路,這一座城拿不下來,一切雄心壯誌,都是笑話。”


    :“田江河!”


    :“末將在!”沉默寡言的親衛旅旅旗,也是田武功的堂叔田江河猛地挺起胸膛,大聲應道。這是田武功手裏最精銳也最忠誠的衛隊。


    田武功緩緩的說道:“從親衛旅裏挑出六千人做準備,明日一早,敲“赴死鼓”,送他們上城。”田武功的語氣很平和,語調平緩,透露出不可改變的堅決。


    :“是!”親兵旅帥田江河接令。


    :“大王不可!”


    :“不可!”


    田勝奎和餘新野幾人同時喊了起來:“大王,親衛旅是最後的精銳力量,不能輕舉妄動啊。”


    田武功臉上的潮紅更加鮮豔:“拿不下城,活不活得下去都是兩說,精銳怎麽了?精銳就是打最難打的仗,破最難破的城。”


    “隻不過,我確實沒有預料到,就這麽一座小城,就需要動員親衛旅。你們啊,還要更強大才行啊。”田武功撥馬回營,留在空氣中的話語,寂寥落寞,又有不甘。


    城牆上,士兵們再一次擊潰了匪軍的進攻,疲弱不堪的身子軟軟的坐倒在地,馬道上湧上一群士兵,不過六七百人,個個身上掛彩,睡眼惺忪,無精打采的樣子。


    為首的胡棠眼窩深陷,一張大馬臉瘦了一大圈,幹涸的血跡都起殼了,胡子拉碴的,大眼珠子閃著一點亮光,:“換防,換防,兄弟們辛苦了,趕緊下去休息休息吧。”他看著滿地狼藉,橫七豎八躺滿屍首的甬道,隻能報以一絲苦笑。


    :“林營正呢?林漢呢?”胡棠看了一圈,沒有看見營正林漢,心裏頓感不詳。急迫的問道。


    有一個紅著眼眶的士兵倚著垛牆,艱難得喘著粗氣,眼中沒有一點神采,朝左邊微微揚了揚下巴。


    那裏堆擠著十幾具身體,看盔甲,有官兵的,也有匪軍的,扭抱成一團,保持著搏鬥撕殺的模樣。


    胡棠的張了張嘴,腳步遲鈍,踩著一地血水,一步步走上前。


    在這團人體邊上,一個林漢的親兵癱坐在邊上,腹部插著一截斷刀,左手掌在他身邊兩三米的地方,已經被踩的不成形狀,大腿上一個深深的槍洞,身下一灘血。那親兵還沒有斷氣,眼睛無神的盯著那堆人體看。


    他完好的右手撐在地上,抬不起來,手指一抖一抖顫動著,指著那堆人體。嘴唇抖動,發不出聲音。


    胡棠去扯最上麵的一具官兵的屍體,屍體上插著半截長槍,那屍體軟軟的卻格外沉重,胡棠奮力一掀,那屍首滾落下來,同時帶動著另一具匪軍的屍體滾落。那官兵緊緊抱住身下的匪軍,刺穿他胸膛的槍頭又深深的刺入匪軍的身體,卡住骨頭,將兩人的屍體牢牢拴在一起。像是一生一世糾纏不清的冤家。


    :“來人,幫忙!”胡棠喊了出來,聲音壓在嗓子裏,微弱,幾乎不可聞。:“幫忙,幫忙。。。”胡棠拍打著胸口,似乎這樣,才能讓壓抑著的聲音衝出咽喉。


    幾個士兵衝過來幫忙,好不容易才把糾纏不清的屍體分開,匪軍的屍體順著城牆丟了下去,官兵的屍首則小心翼翼的擺放在邊上,


    盔甲殘破不堪的林漢仰麵泡在血泊裏,手裏還緊緊鎖住一個匪軍的脖子,瞪著眼,眼眶裂開,死不瞑目的樣子。


    :“抬下去,把弟兄們抬下去。來人,把弟兄們抬下去。!”胡棠說話都變得格外溫柔,像是怕驚動了死去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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