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病床上的男人埋著頭,不做聲,隔了許久,他的聲音幽幽的在靜室裏回蕩:“二十萬兩銀子的懸賞,一點點蛛絲馬跡都能被丟在陽光下暴曬,我怕,你藏不住。”


    叫做老陸的郎中將麵巾打濕,覆在臉上,聲音從麵巾下傳出來:“我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貿然離開,更危險。不過,之後你就不要再來我這了。”


    病床上的男人沉默許久:“好。”


    老陸估算著時間,開始上手取針,手法又穩又快。


    須臾,那男子穿上衣裳,華麗麗的走了出去,在門口漫不經心的做了一個身體的舒展動作,趁機偷眼瞟了周圍幾眼,街上燈火搖曳,人來人往,嬌聲俏語挑動人心,胭脂水粉的味道濃烈,他揉了揉鼻子,背著手,隱入人群。


    背後的藥鋪,一幅陳舊幌子上幾個模糊的字隱約可見:“正骨堂。”


    屋子裏的老陸緩慢的收拾針灸的工具,心事重重。


    外人看來,老陸就是一個普通的郎中,以推拿正骨針灸為主業,也能診個病,開個房子,手藝一般,生意也一般,這個小小的正骨醫館就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前麵是醫館,後麵是住家。


    媳婦常年臥病在床,請了一個婆子照顧,整個家,基本就靠他自己一個人維持。還好,勉強也能過得下去,談不上富有,也談不上窮苦。


    “啪”的一響,燈燭炸開一個燈花,老陸驚了一下,又微微露出一點苦笑,人老了,沒有年輕時候的血性,也沒了年輕時候的勇氣。


    老陸收拾好東西,上了門板,持著燈燭看了一眼店堂,返身走回後院。


    孫燚喝著濃茶,多少天沒有睡一個好覺,眼睛布滿血絲,同樣憔悴不堪的李硯從一堆書案裏抬起頭:“你都回來四天了,還不回家?你家笑笑弄不死你?”


    :“切~~~我家笑笑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孫燚咧嘴故作輕鬆一笑,露出一排大牙。


    李硯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又好心勸道:“這一時半會也沒有結果,你在這裏耗著有什麽用。回去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再來。”


    :“神經,回家後怎麽可能睡覺?”孫燚撐著眼皮,開玩笑的說:“你有關心我的功夫,趕緊幹活吧。”


    李硯也端起一邊的濃茶,喝了一口,眉頭一皺,又釅又苦,果然提神。


    江白風一樣從門外卷了進來,手裏拿著幾張紙,往孫燚桌子上一拍:“有了!,我有強烈直覺,我們要找的人,就在這裏。”


    孫燚一把搶過桌上的紙,同時嘴上不饒人的哼了一聲:“大哥,你的直覺早來一點,我也不會快把自己熬成幹屍了。”


    李硯探過頭來,第一張紙上就有三個字:“正骨堂”


    三個腦袋湊在一起,一目十行看完紙上的內容,抬起頭來,三人表情明顯都有些興奮,又翻看了後麵幾張內容,後麵的內容反而沒有讓他們有更強烈的反應。


    孫燚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寫著正骨堂的那張紙,抖了抖,征求似的看看兩人,兩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怎麽來了?”李硯問。


    江白瞥了孫燚一眼:“二十萬兩銀子,有人放個響聲異常的屁都會被人檢舉。”


    :“檢舉的是這人家請的一個婆子,幫忙照顧臥榻的女主人,她說,有兩回看見姓陸的郎中給臥床不起的女主人做推拿,翻身的時候輕而易舉,那女主人癱在家裏好些年了,癱瘓的人,身子很笨重,一般人要翻動也是很費勁。何況一個五十歲的男人。”


    :“這個姓陸的郎中是正骨郎中,會推拿,會針灸。她夜裏偶爾見過陸郎中在院子裏打過拳。”


    孫燚摸著硬硬的胡茬子,沉吟道:“針灸這個活要做的好,對眼力,手力都是有極高要求,凶手恰好具備這個特點。”


    :“那現在是直接拿人,還是監視起來,摸清楚他背後的人?”江白問了一聲,又自問自答:“我覺得先盯著吧,我安排幾個好手,盯緊點,看看能不能摸到後麵人的影子。”


    孫燚看向李硯,李硯有點猶豫:“我覺得這夥人勢力不小,甚至我們這裏幹活的這些人裏,也有他們的眼線,盯梢未必盯的住,反而夜長夢多。”


    :“我覺得大肚哥說的有道理,不如直接抓人,抓完了再來判斷是不是真凶,咱們做事,越是雷厲風行,越是能出乎他們的意料。”孫燚又瞧了一眼紙上的文字,收進懷裏,左右遙遙一拜:“勇哥,我阿蠻千裏追凶,您多保佑。”


    江白和李硯肅然而立:“什麽時候動手?”


    :“現在!”孫燚豁然起身,去邊上水盆洗了把臉,又一口喝完杯子裏的濃茶,重重吐出一口氣,從桌上拾起“燚刀”掛在腰間:“既然要動手,那就越快越好!小白哥,你喊幾個好手,我們立刻出發。”


    “正骨堂”後院,陸郎中先去看了眼躺在病榻上的女人,女人已經睡了,昏黃的燭光下,女人的臉色蠟黃,毫無血色。他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微微歎了口氣。


    婆子端著一個托盤送過來,放在桌子上,眼睛在陸郎中臉上一閃而過:“陸郎中,吃飯吧。”


    婆子自以為這一眼隱蔽,陸郎中卻在這一眼中察覺到一絲炙熱的期待,陸郎中心裏猛然一蕩,作為一個心思縝密,敏感謹慎的殺手,他幾乎一瞬間就明白,自己一定是有什麽紕漏落婆子眼裏,那二十萬兩的雪白銀子,能讓每一個人都成為耳聰目明的獵狗。


    這個晚上,陸郎中吃的明顯比平時多了些,話也更少些,幾乎沒有和婆子再說一句話,吃飽了飯,他沏了一杯淡淡的清茶,坐到炕上女子身邊。


    屋子裏沒有點燈燭,月光透過敞開的窗子落在床上,月光灑在床上的女子的臉上,枯黃的臉色顯出一點白嫩。


    女子睡得不算安穩,兩道稀疏的眉毛時不時會突然緊緊皺成一團,顯得可憐又無助。


    陸郎中慢慢的一口一口飲著茶,最後連茶葉都吃到嘴裏,細嚼慢咽,吞了下去。他放下茶杯,站起來,抬眼望了望房梁,倏然一躍,身子騰空而起,在房梁上摸了一把,取下一個油紙包。


    打開油紙包,兩柄造型微怪的兩柄圓刺露出來,黑黝黝的刺刃,厚厚一層包漿的黃色手柄,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曆史。


    陸郎中一臉迷醉,一臉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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