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謝翡隻好起床。 出小樓時,他突然被絆了一下,凶手居然是一根西瓜藤。 不對,西瓜藤哪兒來的?雖然阿福的確有在菜園子裏撒種,可那些都是九月天適合播種的農作物。 謝翡順著瓜藤一瞧,頓時呆住。 原本光禿禿的菜地此時綠油油一片,周圍搭的幾個棚架也爬滿了藤蔓,各種時節、不同培植條件的瓜果蔬菜,竟完全無視自然原理和諧地生長在一處,有的甚至已近成熟! 謝翡使勁揉揉眼睛,然而一切都不是幻覺。 難道是因為昨天的靈陣波動?後院尚且如此,花園呢? 謝翡心裏一緊,要是讓燕來看見了,指不定會被嚇成什麽樣。 雖說燕來自打從紹陽鎮回來就沒出過房門,若不是三餐照吃,謝翡幾乎要懷疑對方出事了,可燕來也不可能永遠關在房裏。 謝翡匆匆跑向花園視察情況,第一眼簡直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叢林,而消失多日的燕來就站在一棵結滿果的梨樹下,神情鬱鬱。 謝翡心下一沉,這些梨子可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解釋,燕來卻沒頭沒腦來了一句:“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什麽?” “端木先生全都告訴我了。” 在陌生人麵前一貫拘謹又不太愛說話的燕來,此刻充滿了表達欲,他澀然一笑,“沒想到,我當了二十五年的人,如今卻要做雞。” 謝翡:“………………” 燕來知道了? 所以,鬱離還是出手幫忙了? 謝翡有一點高興,精神也放鬆下來,啞著嗓子勸說:“不是雞,是雞妖,其實做妖也不錯” “都一樣。”燕來兀自打斷他,心如死灰:“半人半妖,說白了不就是個人妖。” 作者有話要說: 謝:無法反駁[doge] ps:沒有替身,以阿離的性格不可能將就一個替身。第18章 自認還算能說會道的謝翡一時間詞窮了,他聽著燕來絮絮叨叨地說起最近的遭遇,以及血脈覺醒後的各種不便,發現對方並不需要安慰,隻需要發泄。 於是,他隻安靜當個聽眾,很少發表意見。 直到湘妃扭著腰過來:“老板,燕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或許是最初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刻,燕來有些害怕湘妃,此刻也不敢再矯情,乖乖跟著對方去了餐廳。 入座後,燕來發現隻有他一個客人,對麵又坐著三隻……妖?總之就很拘束。 其實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在這樣的局麵下,他也沒好意思開口。 不過謝翡就沒那麽多顧忌了,他喝完一杯牛奶潤了潤嗓子:“昨天那張圖上的人,是不是你們的前主、老板?” 湘妃:“噗” 阿福:“噗” 見員工們齊齊噴粥,謝翡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一直感覺從穿書到繼承客棧,都像被命運推動著。如今又突然夢到了客棧的前主人,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和他究竟是什麽關係? 轉世? 後代? 或者是傳承者? 謝翡的視線掃過仍處於呆滯中的湘妃和阿福,從兩人對待他的態度來看,他們並未將他和前主人視作同一人,卻又總是試圖從他身上驗證某些聯係。 這也就意味著,湘妃和阿福同樣沒有答案,同樣在尋找答案。 “您怎麽知道的?”湘妃漸漸回神,按捺住胸中震動,期期艾艾地問:“是、是老大告訴您的嗎? 謝翡有些心不在焉,想著那幅畫是怎麽來的。肯定不是鬱離、湘妃或阿福所畫,但除了他們,還有誰會知道前主人的事? 他的目光突然移向燕來,心有所悟這間客棧的確會有那位的殘像,而燕來也完全有能力將所見變成一幅畫。 但鬱離說過燕來隻能看見百年上下的場景遺留,可前主人隕落至少幾千年了…… 謝翡心中生出諸多猜測,最終一哂,回答了湘妃之前的問題:“我夢見的。” “夢見……”湘妃的表情一點點變了,那些輕佻、譏誚、散漫、討好……所有謝翡熟悉的模樣頃刻間無影蹤,眉眼湧動著極為複雜的情緒,像是懷念、敬畏,還有些別的什麽…… 謝翡心有觸動,看了眼完全處於狀況外的燕來,含糊地說起夢境過程。 當他提到湘妃化作原形時,忽聽“哐當”一聲響,就見湘妃手裏的勺子掉進了碗裏,濺出幾滴粥。她的臉色好似變換的交通信號燈,時紅時青,半晌,湘妃忽然跳起來,捂住臉踉蹌著跑走了。 遙遙傳來的嚎哭聲讓謝翡茫然不已,“湘姐怎麽了?” 阿福愣了愣,“她對自己的原形一直比較自卑。” 謝翡:“……” “所以……原形是什麽?”感覺自己被屏蔽的燕來,終於鼓起勇氣插話。 阿福並沒有幫湘妃隱瞞的意思,他以前不說,是因為謝翡沒問,“裸鼢鼠,她是裸鼢鼠後。” 裸鼢鼠後陷入了深深的自閉,她一直以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自居,如今被謝翡戳破原形,隻覺得無地自容。 好在她已活了幾千年,抗打擊能力還是很強的,半天不到就恢複了元氣。 從房間裏出來時,她看見燕來正在庭院裏忙活,地麵到處是蟠虯的樹根和藤蔓,橫伸出來的枝丫擋住了路,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湘妃笑眯眯上前,“唉呀,這種粗活怎麽能讓客人動手呢,燕先生放著我來。” 燕來飛快睃了湘妃一眼,自從他上網查了裸鼢鼠,就感覺湘妃平日裏都在強顏歡笑,畢竟那麽一隻毫無時髦值的動物,連他這隻雞都比不上,雞至少還有漂亮的羽毛。 他對湘妃不免多了幾分同情,倒是衝散了一點懼意,有些念頭也蠢蠢欲動。 “那個女學生……你能和我說說嗎?” 他問了! 他居然問出口了! 燕來心頭一陣激動,滿心緊張地盯著湘妃。 “什麽女學生?”湘妃不解。 “就是那個……民國女學生。”燕來還想要怎麽描述一下,就聽湘妃說:“是她啊,你看見了?” “嗯……” 湘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指尖隨意卷著一根垂落在眼前的枝條,“燕先生想知道什麽?” 其實燕來也答不上來,自他見到河麵的浮屍,就猜到了女學生的結局,卻始終耿耿於懷。 或許是他見過對方活著時的殘像,總覺得那樣一個鮮活的、年輕的、充滿勇氣的生命,不應該無聲無息地湮滅在曆史中,她應該被記住。 見他啞口,湘妃也沒再追問,她半眯著眼,似在回憶:“都快一百年了……我記得那個時候南山市剛剛被日寇占領,鬼子搞了個什麽三光政策,也就是燒光、殺光、搶光……” 日寇掃蕩期間,但凡敵區內的人,不問男女老幼一律殺光;所有房屋、以及不方便搬運的糧秣一律燒毀;鍋碗一律打碎;水井也一律埋死或下毒。 他們要讓所有膽敢反抗的人成為無根浮萍,無依無靠。 但反抗的火種永遠不會被撲滅,暫未受到戰火波及的紹陽鎮,就有不少有識之士在暗中籌集糧食,並通過地下渠道將糧食轉移至轄下幾個村子,而女學生的先生就是計劃的負責人之一。 “可惜那位先生不幸被逮捕,由他的學生幫忙送出糧食藏匿點的消息。”湘妃緩聲說:“學生在來夕寧村尋找聯絡人的途中遇上了幾個日寇,慌亂下露出馬腳,被日寇一路追擊,無意中闖入了這間客棧。” 燕來沉默片刻,“那後來呢?” “後來……”湘妃從兜裏摸出一包煙,點燃一根,“後來戰爭打到紹陽鎮,鎮中軍民激烈反抗,她自然也去了。” 湘妃吸了口煙,吐出灰白色煙霧,“他們堅守了十天十夜,最終彈盡糧絕。一鎮上萬戶人被屠到隻剩十來戶,所有屍體都被扔進了內城河,連個打撈的人都沒有。” 燕來全身發寒,腦子裏嗡嗡直響,胸中滋生出猛烈的仇恨,以至他脫口質問:“你、你們為什麽不救他們呢?你們不是妖嗎,應該有法力吧,為什麽” 他猛然醒悟過來自己說了蠢話,妖也不是萬能的,麵對槍支火炮的又能做多少呢?何況,妖並沒有救人的義務。 “對不起。”燕來低聲致歉。 湘妃並不介意,彈了彈煙灰,“我隻是末等小妖,沒那麽大本事。再說了,這麽多人我們救誰不救誰呢?何況沒有我們救,他們不也勝了嗎?” 所有反抗和犧牲都不是沒意義的,紹陽鎮軍民拖住了日寇整整十天,為周邊的反抗部隊爭取了時間,成功阻止了日寇南下的腳步。 半年後,反抗軍又將紹陽鎮給奪了回來。 見燕來仍麵有不忍,湘妃不禁有些好笑:“幾十年、幾百年、往前追溯至幾千年,這片土地上的人懂得如何反抗。天破補天、日禍射日、山阻移山、海傾填海,即便血流漂杵、屍橫遍野,他們也能從屍山血海中辟出一條路,像以往千百次一樣不屈服,站著走到最後。” “燕先生,他們不需要被同情,你應該為他們驕傲。” 燕來垂著頭沉默不語,良久,他啞聲問:“她叫什麽名字?” “梅香芝。” 在燕來經受靈魂鞭撻的同時,遠在影視基地的鬱離收到了來自銀粟的微信,並從中得到了他一直想找到的、邏輯清晰的證據鏈,為他心裏的答案畫上了一個圓滿。 “鬱老師,代言簽約儀式的時間確定了,”助理小陳小跑著過來:“已經幫您向劇組請好了假” “你工資多少?” “啊?” “問你工資。” “一、一萬五,稅前。” “給你漲工資,雙倍。” 小陳:“……” 見小陳懵逼,鬱離輕笑:“不想要?” “要要要,鬱老師你沒騙我吧?我會當真的啊。”小陳左思右想也找不到突然加薪的理由,隻能歸結於一點:“鬱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麽喜事?” “大喜。” 小陳舔著臉問:“能分享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