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仁至義盡的提點到此為止。祁和卻繞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宸王是在建議他去拜訪一下薑老太太。聯係到珍珠今早來的事情,祁和終於明白,他大概是誤會了,薑老夫人找他不是為了相親,而是有其他什麽事,甚至有可能這件事還與宸王有關。“我一定會慎重考慮。”祁和隻能這樣斟酌地給出答案,“我來是想感謝您。”兩人終於坐到了王府的正廳裏。“隻嘴上感謝嗎?”宸王可不是什麽善碴,要禮物要的理直氣壯,他該的的!祁和一愣:“自然不是,我還帶了重禮。”去月從不會讓自家公子在外人麵前失了禮數。“隻是禮物?”宸王得寸進尺。“那您想要什麽呢?”祁和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想的,但話就是這麽脫口而出了,“把我的全部身家送給您?”宸王卻勾唇接話了:“當嫁妝嗎?挺好。”“……請王爺不要開這樣的玩笑。”祁和雖然才坐下不久,卻感覺如坐針氈,不是很想再待了。他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把宸王當借口。宸王卻給了祁和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誰說一定是玩笑呢?”“您這個玩笑最好笑。”祁和再一次被宸王嚇到了,雖然他發過誓要少在心裏說宸王,但此時此刻他還是想說,在公子和的曆史戀愛劇本裏,根本沒有您啊,醒醒吧宸王殿下,這種背景板角色強烈要求增加戲份還妄圖翻身的套路已經不流行了,小心後世的聞湛粉、謝望粉以及大將軍粉把你掐到死啊。既然不想給宸王開麥,祁和的做法也很果斷,立刻起身告辭,並堅決拒絕了約飯邀請,說什麽都沒用!他就這麽避之不及地走了,在他才來了不久之後。徒留宸王與從暗室現身的謝望,兩兩相望,麵麵相覷。直至謝望給了宸王一個嘲諷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我很不想在這種時候說,我早就告訴你了。”“但是你還是說了。”“是的,我沒忍住,真是抱歉啊。”謝望一點歉意都沒有地道歉道,他皮笑肉不笑地橫眉冷對,“但我必須得說,希望這次失敗的經曆給了您足夠的教訓。阿和與您過往遇到的那些庸脂俗粉、狂蜂浪蝶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您還懷揣著自以為是的傲慢,不如直接收手,您不可能成功的。”“既然你這麽了解他,那不如你來啊。”宸王這話像極了氣急敗壞下的“你行你上啊,不行別逼逼”,但了解宸王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是這種輸不起的人。相反,他隻會覺得越有挑戰性的越有趣,越是失敗、越是挫折,越能激起他“一定要得到”的男人劣根性。如果說之前宸王對祁和隻是覺得好玩,那現在就是被徹底勾起了興趣。至於他說這話的目的……“激將法對我是沒有用的,您也沒必要試探。”謝望不鹹不淡地撇了眼宸王,“阿和是我的師弟,這輩子就隻會是我的師弟。隻要您遵守約定,我們的協議始終有效。”“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啊。”宸王這樣評價,他不知道何時,從客廳花瓶裏摘了幾片葉子,他動手能力極強,三下五除二就編了個綠色的小草帽出來,還在謝望頭頂比了比。不過他也確實收起了他的試探,主動交代,“我好像還搞砸了一件事。”“……您做了什麽?”“我讓人給薑家送了一份聘禮,你說我現在去說本王是開玩笑的,會有多少挽回的可能性?”一陣窒息的沉默後,謝望一片平靜地笑了,失望太多,連憤怒都是平靜的。謝望拍了拍身上不曾存在的塵土,起身優雅地離開,隻在背過身逆著光走出客廳時,留下了一句輕飄飄的:“可能性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關心,我隻知道,若您不能完成約定,我就要弑主了。”謝望從不開玩笑。梁上的宸王暗衛現身拔刀,像極了炸毛的貓,警惕地看著謝望,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惡意與威脅。隻有宸王這個神經病在短暫的錯愕後,爆發出了一陣喪心病狂的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實在是有趣。”他兒時,常聽府上的瞎眼老奴與他講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故事裏總會有一柄被正邪兩道趨之若鶩的神兵利器,正道得之,它便是一統江湖的寶刀;邪崇得之,它便是血光衝天的魔物。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它隻認最強的人當主人。不強的廢物,活該變成養刀的飼料。和所有人一樣,宸王在聽完故事後,也渴望得到這樣一把刀。但他渴望的原因並不是想當天下至尊,他隻是想測一下自己的器量,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這持刀之人。他特別享受這種在生與死之間博弈的戰栗感。未知的,永遠才是最有趣的。“謝朝君,本王等你!”——祁和一路疾馳,才好不容易把讓他捉摸不透的宸王拋在了腦後,他討厭一切無法掌控的東西,尤其是有可能會成為他回到現代的阻礙的人。宸王以後還是繞著走吧,絕不能再見了。祁和的馬剛剛拐入回家的長巷,就遠遠看到了家門口長長的車輛隊伍,拉車的畜力有牛有馬甚至還有鹿,最顯眼的就是一頂有青色長簷的貴車,薑家的家徽赫然在上。這車是薑老夫人的專屬,是她出嫁時從娘家帶過來的嫁妝。牛已經不是當年的牛,車其實也不能算是當年的車,車上的每一個部件,都已經修葺改善了不知道多少輪,但老夫人卻堅持還要一模一樣的車,因為那是她豆蔻年華時最快樂的回憶。人越來老越思念過去。祁和府上的宅老正站在門口,不斷地向巷口的兩邊張望,在看到馬上的祁和時,他忍不住朝前走了兩步,表情顯得更加地焦急。“老夫人來了。”祁和還沒下馬,宅老就已經親自去為公子牽馬,緊張兮兮地開了口。所有人都很怕薑老夫人。連祁和這樣濾鏡深重的,都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他的外祖母是個多麽慈祥的老太太。正相反,曆經兩朝的公卿夫人,陪伴女天子度過了一次更比一次困苦危機的姨母,唯一的女兒慘遭殺害後她一滴淚也沒流,隻是咬牙發狠,親自抓出並斬殺了匪首的話本式人物,怎麽想都不可能是個和善的主。薑高氏也從不想讓人覺得她是個好說話的人,她強勢了一輩子,哪怕老了,也依舊會是一柄讓人膽寒的劍,而不是突然變異、返璞歸真成什麽溫暖可愛的老太太。想都不要想。她隻會比以往更加地嚴厲,更加地讓人聞風喪膽,因為……她現在隻有這個了。丈夫不成器,兒孫扶不起,除了堅強,她別無選擇。看得出來,祁府上下都因為薑老夫人的親至而神情緊張。生怕被挑剔,被否定,被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