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很聰明的察覺到,她並不如外在表現的開朗樂觀,仿佛有什麽沉痛的往事壓在她心上。


    鬼穀炎不好意思追問,喝了口茶,旋即轉移話題,「外界都在傳,你是當朝皇帝沐湛的寵妃,這是不是與你姊姊大玉後有關?」


    「寵妃?」她再次冷笑,與鬼穀炎對望,「你覺得我有哪裏好,能讓沐湛寵我?」


    未等對方回答,她哼笑一聲,「我的存在,不過是個替身罷了,至於那個寵字,我擔待不起,也不屑擔待。」


    室內突然一陣靜默。


    鬼穀真沉默的打量著平時不拘小節、調皮成性的玉鈺兒,心底不禁對她說的「替身」一詞產生了幾許探究的興味。


    到了停晚,玉鈺兒端著熬好的藥湯選到鬼穀真的房間裏。


    玩過一次整人遊戲後,她知道若再鬧下去,鬼穀真肯定不會鏡她,所以這次熬出來的藥和普通的藥汁沒兩樣。


    鬼穀真揭開藥碗的蓋子瞥了一眼,點點頭沒說話,隻是目不轉晴的盯著她的陰陽臉。


    玉鈺兒被他盯得直發毛,忍不住開口問:「你幹麽這樣看著我?」


    「你的臉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心頭一顫,像被戳中什麽痛處,過了好一會才反問:「你認為是什麽原因?」


    「因為沐湛!」語氣很肯定。


    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你很聰明。」


    說著,抬起手將自己湛青的右半邊臉掩住,隻露出白暫漂亮的左臉。


    「這張臉,與我死去的姊姊有九分相似,沐湛害死我姊姊後非常懊悔,他希望透過這張麵孔追憶我姊姊,所以,我就這麽成了眾人眼中受寵愛的妃子。」


    「你恨沐湛?」


    「他用一杯鴆酒殺死了與我相依為命的姊姊,你覺得我不該恨他嗎?」


    「就算你恨他,他現在也是你的夫君。」


    說出這話的同對,鬼穀真的心頭突然泛起一股不舒服的情緒。


    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競是當今皇帝的妃子,這本是個鐵錚錚的事實,卻讓他打心底不想去承認。


    「夫君?」她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我這個替身的任務可不包括幫人家暖床,況且,你覺得沐湛看到我這張可怕的臉時,會有興致對我做些什麽嗎?」


    聽到這話,那股不舒服的情緒瞬間從鬼穀真的心底散去。


    他點了點頭,「你將自己的臉毀得很成功,正常人看到都會倒胃口。」


    他的話並沒有令玉鈺兒氣惱,隻覺困惑,「你問我這些,究競有何目的?」


    「沒有目的,隻是好奇罷了。」


    說著,他端起藥碗輕吸一口,點了點頭,調侃道:「色澤很好,味道也不錯,看來你果然是個欠調教的刁蠻大小姐,給你施壓,你就不敢為所欲為了。」


    不理會玉鈺兒氣憤難平的模樣,他滿臉得意的向臥房走去,臨走前拋下一句,「天色不早了,慢走不送。」


    被丟在原地的玉鈺兒氣得直跺腳。他是什麽時候壓到她頭上了?


    見鬼穀真病情日漸穩定,眾人開始準備行囊,繼續北行之程。


    由於每隔三天玉鈺兒要為鬼穀真準備藥湯,所以此次北行,她自然也成了其中一員。


    為了避免沐湛派人尋找無故失蹤的小玉妃,玉鈺兒找了一具與自己身材相似的屍體,又花重金請人按著自己的麵孔做了張人皮麵具貼在屍體的臉上,讓人以為小玉妃被劫後已遇害,並在屍體上留下自已隨身的玉飾,藉以證明身分。


    雖然沐湛對她沒有絲毫愛意,但他卻是個執拗霸道之人,鬼穀真一行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劫人,對沐湛而言這挑戰了他的威嚴,必會窮追不舍。為免後患無窮,她才想出用假屍體蒙蔽眾人的計策。


    鬼穀真雖然沒說什麽,卻對她細膩的心思讚賞不已。


    他明白,皇帝的妃子無故失蹤,沐湛追查下來必會造成麻煩,所以她這麽做一方麵是為了她自已,另一方麵則是幫他們解圍。


    況且按照她的說法,這病根深蒂固這麽多年,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他現在得依靠她每三日一回的湯藥拔毒。


    為這原因,她便決定跟著他們上路,反正能夠遠離盛京這傷心地,她也是十分願意的。


    北行的路上,她怕自己的陰陽臉太過招搖,便命人買了個有白妙遮掩的鬥笠戴在頭上,以免被人發現她還活著,會把消息傳到沐湛的耳裏。


    他們曾問她為何不再花重金做張人皮麵具,她卻說人皮麵具是用死人的臉皮剝下來做成的,她才不想在臉上貼那種東西。


    看她平時嘻嘻哈哈,沒想到也有害怕的東西,鬼穀真等人覺得有趣極了。


    而多日相處下來,鬼穀真手下的幾個侍衛早已對這位小玉妃好感大增,她除了偶爾調皮搗蛋、搞怪整人之外,其實個性十分討人喜歡。


    像她得知榮華富貴自幼讀書少,大字不識幾個,日常並無其它娛樂後,便在閑暇時間說些宮裏的趣事,把兩人逗得樂不可支。


    更何況她還救了鬼穀真的命,對忠心耿耿的他們來說,這等大恩更是沒擊難忘,於是眾人相處起來越發觸洽,再無芥蒂。


    這日,舟車勞頓的一行人途經永安鎮對準備歇腳休息,短暫停留兩三日。


    他們打聽到永安鎮最有名的飯莊就是鳳凰大街街頭的迎君來酒樓。


    當地百姓將這裏的飯菜誇上了天,說得玉鈺兒口水直流,她那副嘴饞的樣子讓鬼穀炎等人笑到合不攏嘴。


    「皇宮內珍鱔美味多不勝數,就算沐湛把你當替身,但吃穿用度上,他肯定也不會虧待你吧?」


    麵對鬼穀炎的詢問,玉鈺兒皺皺小鼻子,哼了哼道:「住得不舒服,吃得自然也不舒服,我寧願一輩子在小草房裏吃糠咽菜,也不願意在那冷冰冰的地方享受山珍海味。」


    鬼穀真聞言忍不住對她劍目相看,一個小女子能有這樣的誌氣,實在令人佩服。


    在當地百姓的介紹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迎君來酒樓。


    這裏果然名不虛傳,三層高的酒樓,設計得非常氣派,裏頭的店小二個個眼捷手快,見鬼穀真等人衣著華貴、氣度不凡,便知是貴客登門。


    更別提鬼穀兄弟生得俊朗非凡,言談舉止間也流露出貴族風範,令酒樓裏的眾人目不轉睛的直盯著看。


    這個對間正值晌午,酒樓生意興隆,雖然都快忙不過來了,但掌櫃不想錯過財神,仍給他們在二樓找了處空位。


    他們聽聞迎君來酒樓的大廚曾在皇宮當差,做出來的飯菜異常美味,便要店小二推薦幾道招牌菜色。店小二印足勁介紹好幾道店裏的名菜後,他們便大方點了那些昂貴的料理。


    不多時,一道道冒著香氣的佳肴一一端上桌。


    雖然玉鈺兒戴著鬥笠,隔著一層薄薄的白妙,眾人仍可透過蒙蒙朧朧的輕妙看到她口水直流的可愛模樣。


    最後上桌的是一隻碩大無比的石鍋,當鍋蓋被揭開時,濃湯翻滾、香味四溢,也不知燉了些什麽,一陣陣香味迎麵撲來。


    玉鈺兒伸長脖子望了半晌,「這道菜叫什麽?」


    店小二熱情答道:「這菜名叫龍鳳呈祥,是本店大廚的拿手好菜,各位慢慢品嚐,有需要再吩咐小的為各位效勞。」


    待店小二離開後,鬼穀炎見玉鈺兒仍舊一副不解的模樣,便向她解釋道:「這龍鳳呈祥是北方有名的菜肴,玉姑娘自幼生長在南部,恐怕未曾耳聞


    吧。」


    她用才點點頭,「宮裏那些龍啊鳳的菜,不都是蛇肉、雞肉、小鳥肉嗎?」


    旁邊的榮華搖頭道:「宮裏的人真是瞎講究,蛇就是蛇,怎麽可能會變成龍。」


    始終未吭聲的鬼穀真冷冷瞪了他一眼,視線環顧四周,示意榮華小心說話,他們可以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但也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榮華知錯的縮了縮肩,又將腦袋湊到玉鈺兒麵前,小聲道:「說起這道龍鳳呈祥,其實在北部是有一些來曆的。


    「一百多年前,那些靠種地維生的農戶們時常被當地官紳欺負,每個月都要上繳極多的稅錢,若交不出來就要收回土地,取消他們耕種的資格。


    「這種陋習一直廷續至新任縣宮上任,更是變本加厲。那新縣官是個老妻,他頒下告示通知農夫,交不出稅錢的人就親手做一道菜給他吃,誰做的菜令他滿意,便可免繳當月稅錢,若做得不滿意,照樣收回農戶手中的土地。


    「可菜總有吃膩的一天,那縣官在品嚐了無數美味之後,還是命人將土地收了回來。


    「直到有個被奪了土地的農戶自覺未來無望打算自殺,在自殺之前,他將能吃的東西全都倒在鍋裏煮,準備做個飽死鬼。此時,那縣官正好帶著手下來收地契,聞到廚房裏傳來的香味,當場垂涎三尺,要他獻上。


    「他見縣官吃得讚不絕口,又聽縣官問菜名,便隨口編了個龍鳳呈祥的名字,這是因為裏頭放了很多材料,熬出來的湯非常鮮美可口,他想就算是在宮中也無此等美味。


    「後來新皇登基,四處緝拿貪官一汙吏,那縣官終於伏了法,但那道龍鳳呈祥卻一直流傳至今。


    「而這麽多年來,經過曆代廚師的加工改良,石鍋裏慢慢又添了更多山珍海味,味道不知道比從前美味了多少倍……」


    聽他這樣一說,玉鈺兒忙不迭拿起筷子,夾了塊燉得軟嫩入味的肉咬了一口,立刻讚聲連連,「好吃,真是極品美味啊!」


    眾人被她誇張的模樣逗得忍不住露出笑容。


    鬼穀真見她戴著鬥笠,吃東西對得撩起麵妙,忍不住幫她拿下,「要想好好吃頓飯,就別戴著這個礙眼的東西。」


    她的臉露了出來,湛青的那一麵正好被長發擋住,如不仔細觀察,倒真是看不出異常之處。


    她鼓著腮幫子一邊嚼東西一邊瞪著鬼穀真,小聲叨念,覺得他多管閑事。「如果我被沐湛派來的人抓回去,看誰還能治你的病!」


    鬼穀真也不生氣,夾了顆香噴噴的炸丸子放到她的盤子上,「這麽多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我很能吃的,再來一桌子的美味也堵不了我的嘴。」


    鬼穀真瞪她,她則氣人的朝他吐舌頭。


    這兩人每天總要鬥上一陣,鬼穀炎和榮華富貴等人早已見怪不怪。


    此對,門口處突然傳來「啪!的一記清脆的耳光聲,伴隨著大罵,吸引了眾人目光,原本吵雜的酒樓也頓時安靜下來。


    「臭要飯的,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還不給我滾出去。」打人的正是店裏的掌櫃,一個五十來歲的胖老頭。


    隻見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正可憐兮兮的捂著右臉,而那不知從哪桌要來的一個饅頭也被打得滾落在地。


    小男孩身上穿著到處是破洞的衣褲,左腳上的鞋子早已不見蹤影,赤腳的踩在冰冷的地上。


    他一臉畏懼,彎下身,想去撿那顆已經髒了的饅頭,但身材肥壯的掌櫃卻抬起腿,對著男孩的屁股踹了過去。


    榮華富貴見狀氣得就要起身,卻被旁邊的鬼穀真冷冷瞪稚……


    那男孩被踢倒在地,依然死死握住那顆髒掉的饅頭,眼淚汪汪的回頭道;「我妹妹就快要餓死了,你們行行好,讓我把這顆饅頭拿出去吧。」


    掌櫃冷冷碗了小乞丐一眼,轉頭命夥計把饅頭搶回來,「就算是喂狗,也不給你這個小要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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