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著頭沒出聲。 待小二指揮著人將東西送齊活了,便退了出去。 疏長喻轉身就進了房間, 那侍衛也緊跟著他走了進去。 順便帶上了門。 “景牧,無端跟來這裏,你是不是胡鬧!”疏長喻怒道。 下一秒, 他便又落盡了甲胄冰涼堅硬的懷抱裏。他聽見景牧在他耳畔低聲說:“少傅, 我好想你啊。” 耳畔溫熱柔軟的氣息和身上冰冷堅硬的觸感,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疏長喻一時語塞, 感覺耳根和胸口都悶悶的熱了起來,就連這幾日漂泊無依的冷寂感,都登時煙消雲散了。 他在景牧懷中閉了閉眼, 似是有些認命的意思。 片刻後,他又冷聲道:“問你話呢,景牧。” “少傅,我看了你一天。”景牧又說。“我想吻你。” 疏長喻一把將他推開,耳根紅得要滴血。 “景牧!”他低聲警告道。 “我手未好,不能寫字。我便同父皇說,想跟你出來轉一圈。”景牧又黏黏糊糊地挨上來,雙臂輕輕地將疏長喻一裹,又一副摟住他不撒手的模樣。“少傅放心,我這是奉旨的。” 疏長喻皺眉,又要將他推開。 “少傅,你就讓我抱一會。”景牧低聲道。 疏長喻的手停了下來。 景牧順勢將他摟進懷裏,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擱,輕輕喟歎了一聲。 疏長喻此時被擁進這個涼冰冰的懷抱裏,又何嚐不覺得欣喜踏實。尤其自己刻意同他分別這幾日,終日惶惶的,此時便 “景牧。”疏長喻低聲道。“於禮不合。” 景牧說:“可是,於我心來說,是合的。”說到這兒,他聲音中帶了些懶洋洋的鼻音。“少傅,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胡……胡鬧。 疏長喻咬了咬牙,像沒聽到一般,抬手推開了他,問道:“手現在如何了?仍舊傷著,還騎馬?” “不妨事。”景牧笑道。 “我要沐浴更衣了。”疏長喻接著道。“你出去。” 景牧聞言,沒出聲,仍舊在那兒站著。 “出去。”疏長喻皺眉命令道。 景牧隻得點點頭,說:“那,少傅一會兒洗好了便叫我。” “你不是奉命在外頭守夜嗎?”疏長喻挑眉問道。“既然如此,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便就在外候著吧。” 景牧微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 “明日你便帶些人馬,打道回府。”疏長喻接著說。“我去巡視河道,不需要那麽多人盯著,更不需要大理寺卿陪同。” “少傅……” “更何況,大理寺中每日那麽多事,你就算是不能執筆,難道不用盯著嗎?”疏長喻道。“在其位謀其政,別像個孩子一樣。” 景牧沒出聲,便帶上門出去了。 疏長喻見門關上,便去了屏風後換下衣服,進了浴桶泡了個澡。 出了京城,便荒涼多了。尤其是這邊境之地,周圍樹木也少,到了夜裏,嗚嗚地吹風,刮得窗戶紙撲撲啦啦地響。 疏長喻坐在溫熱的水中,聽著外頭惡鬼一般的呼嘯聲,一時間也覺得有些發冷。一下子,他便莫名其妙想到了方才景牧抱著自己時,身上涼冰冰的鐵甲。 想來此時門外也是冷的。 疏長喻口上說讓他在外頭站一夜,可卻根本下不去這個狠心。他隻打算,讓景牧在門口站一會,便喊他進來,至少在他房間裏的榻上睡一夜。 但這不聽話便私自亂跑的小子,又不得不教訓。 這般想著,疏長喻澡都泡不踏實。他聽著外頭風聲呼嘯,便覺得心焦,沒洗一會,便披上了裏衣,從水裏走了出來。 他又拿起一邊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這才走到門口去。 “景牧。”他冷聲喊道。 按說這小子應當立刻迫不及待地推開門蹭進來,又拿那涼得結霜的盔甲蹭自己。卻未曾想,他話音落了,卻隻聽聞外頭一片寂靜。 聲音小了,他沒聽到? 疏長喻頓了頓,抬高了聲音:“景牧。” 隻餘窗外風聲嗚咽。 疏長喻皺眉,走上前去推開了房門。 一股涼氣頓時撲麵而來,吹得他渾身一顫。尤其是他濕漉漉的長發,頓時涼得像冰一樣。 可是驛館二樓長長的走廊內,卻是一片空寂,一個人都沒有。 —— 這一夜,疏長喻都沒睡好。 更有甚者,他半夜裏忽然迷迷糊糊地驚醒,接著便起身,外衫都沒披,便驟然從床上跳下去,快步走到門口推開門。 一股夜裏的寒氣頓時將他凍醒。 他對著空蕩蕩的走廊,心想,我在找誰呢? 自然不可能是景牧了……根本不能是他,他是皇子啊,他要當皇帝的。 全然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疏長喻在那兒站了片刻,直到自己打了個噴嚏,才後知後覺地關上門,躺會床上。 後半夜便無眠了。 那幾個時辰,他獨自睜著眼躺在床上,心裏想了些什麽,唯獨他自己知道了。 到第二天清早下樓去大堂裏過早,疏長喻都沒見到景牧。 郭翰如和他坐在一桌,其他的侍衛分散開坐在周圍的桌子。郭翰如給他倒了杯茶,問他昨夜睡得可好。 疏長喻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目光卻是不著痕跡地逡巡著,卻沒找到景牧的身影。 會去哪兒呢……莫不是真的聽了自己的話,回去了? 疏長喻頓了頓,又想,怎麽可能呢,這小子在這種實情上,什麽時候聽過話。 直到吃完飯,疏長喻都心不在焉的。 郭翰如隱約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但是作為一個四十多歲仍徘徊在六品的小官,他實在不怎麽會揣測上意,隻得裝沒看出來,保持沉默。 待疏長喻出來驛館,要上馬車,他又看見馬車左側空空蕩蕩的。 那個小心翼翼地低著頭,生怕被他看出來的那個縮手縮腳的小侍衛不見了。 疏長喻頓時來了脾氣,皺眉問郭翰如:“這個崗上的人呢?怎麽不在?” 郭翰如嚇得一激靈——我哪兒知道這個祖宗上哪裏去了呢! “這……這,不知道啊,疏大人……”他支支吾吾道。 “衛隊裏少了個人,你都不知道?”疏長喻冷聲斥責道。“那你隨行而來,是來做什麽的?” 郭翰如啞口無言,片刻以後結巴道:“我……下官去問問,查查少了哪個……” 查自然是查不到的。這位大爺的名字根本不在隨從侍衛的名單裏,而那馬車左側的崗位……按說也是空著的,不走人的。 但這些,郭翰如自然是不敢跟這位爺說的, 當然,雖然他不說,疏長喻也是知道的。 他自是知道自己那通脾氣是衝誰發的,這郭翰如不過是撞到了槍口上,做了回替死鬼罷了。 疏長喻沒再說話,踏上了馬車,便將簾子放下了。 他心道,走了才好,既省心,也不用自己擔責任。再說,路上多跟這麽一個人,不僅半點用處都無,反而總來招惹他。 走了才好呢。 便就這般,疏長喻又重新踏上了去直隸府的路。 昨日夜裏疏長喻半夢半醒地吹了風,到了這個時候,便喉頭發癢,開始不住地咳嗽打噴嚏了。待到中午他下來吃飯時,已然沒了什麽精神,眼尾鼻頭也是紅的,看起來沒精打采地,可憐極了。 郭翰如直到這位大人身體不好,路上舟車勞頓,居然初夏裏受了風寒。他又派人找了件披風給他裹上。 但路上同行的不是兵士就是官員,誰都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 “無妨。”疏長喻將那披風慢條斯理地係上,道。“不過一點小病,不礙事的,切莫小題大做。” 話剛說完,又打了個噴嚏。他神色不虞地喝了口熱茶。 “不必管我。”他補充道。 郭翰如連忙應是。 之後便又啟程。疏長喻裹著披風坐在馬車裏。出了京城,官道便不那麽好走了,顛顛簸簸,晃得他愈發頭暈。他被這麽晃著,便恍恍惚惚,迷糊著睡了過去。 臨睡前,心裏還不無責備地想,景牧上哪兒去了呢?不聲不響地跟來,又不聲不響地走,也不知道同人說一聲。 就在這時,一支箭從橫地裏破空而出,直釘在馬車的木板上。 疏長喻登時便驚醒了,他一睜眼,便見眼前三寸處支棱著的鋒利的箭。 那箭頭上銀光閃閃,隱約泛著綠光,像是淬了毒。 接著,他便聽外頭陣腳大亂,隱有刀刃拚殺搏鬥的聲音。 又有人要來殺他。 遠在百裏之外的京城,皇後之子、年僅十四歲的皇三子景紹正獨自坐在窗邊,同自己下一盤棋。 “欲除其害,便需先斷之左膀右臂。”他麵露滿意的笑容,自言自語道。 母後隻曉得尋景牧的麻煩,那有什麽用呢? 要殺,便需先殺了那個將他和疏家穿連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