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堂上,上頭隻坐了李氏和顧蘭容二人。李氏麵上沒什麽笑意,但神情卻是和藹的,旁邊顧蘭容麵上卻笑得溫和,手邊還牽著一個粉嫩嫩的孩子。  堂上賓客無不暗道——這疏大人,當真是真人不露降,風流得緊。孩子這麽大了,才將孩子的母親迎娶進門。  想必也是因為如此,疏老夫人不甚滿意,疏將軍也提前回了關外吧。  不過,堂上賓客們也不在懷疑這個人高馬大的新娘子的性別了。  “吉時已到——”  堂上的富婆看著外頭的日頭,朗聲唱道。  ——  待新娘子送進門,疏大人便被外頭的賓客圍了個結結實實。他平日裏一副與人為善的態度,朝中相交甚好的官員多的很。到了今日這個大喜的日子,周遭同僚們沒有不要上前敬個酒的。  疏長喻這一日也是來者不拒。縱然他這一世也算縱橫官場數載,酒量也都練了出來,但也仍舊頂不住這些同僚們你一杯我一杯的敬,到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已然是醺醺然了。  他當初在京中救下的湖州考生方餘謙,前些年高中,如今已經在翰林院做編修了。他官階低,前頭不好在達官貴人中間出入,待疏長喻身邊的人散去了些,他才迎了上來。  “恭喜啦,疏大人。”他笑道,接著舉杯同他碰了碰。“人生四喜之一,大人可不要辜負了。”  疏長喻笑著擺了擺手,接著勾唇仰頭,將杯中的酒喝盡了。  “疏大人今天喝的有些多了。”方餘謙笑道。“便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然唐突了佳人呢。”  疏長喻笑著搖搖頭,眼睛已經有些迷蒙了:“不怕。畢竟今日之喜,一生也不過一次耳。”  方餘謙抿了抿嘴唇,接著試探問道:“不過……疏大人在湖州時與下官來往也密切,卻不見疏大人同誰家姑娘相好過。不知這姑娘……是何時認識的?”  他畢竟同疏長喻算是知交,疏長喻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的。他原本還欽佩疏長喻和攝政王二人情深,為此攝政王連皇位都能拱手讓人。  卻不料……也未過去多久,疏長喻就不聲不響地娶了其他人。  疏長喻聞言,笑道:“他救過我的命。”  疏長喻這話在自己口中,是另一層意思。前世他自己誤入歧途,最後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是景牧將他撈了回來。而這一世,他的愛情和溫情,也是景牧給予的。  景牧於他,便如同命一般。  但是,這話聽在方餘謙耳中,便是另一層意思。  他對當時湖州之圍是知道的,更知道當時情況有多麽險惡。想必這姑娘雖身材高壯了些,當時的情況下,可能真的救了疏長喻的命。  方餘謙對疏長喻是極其崇拜的,對他的人品更是深信不疑。  他道:“我曉得了。不過疏大人,可千萬不要辜負了有情人。”他意有所指道。  疏長喻笑著點了頭。  ——  待賓客散盡,疏長喻才搖搖晃晃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披掛著紅色絲綢,窗上貼著喜字,簷角上還掛著大紅的燈籠。他走到房門口,便叫裏頭候著的喜婆丫鬟都退了出去,他才抬步進門。  床前,紅燭搖曳,那人還蓋著蓋頭,端正地坐在床上,腿微微分開,兩手放在膝頭。  疏長喻走到了他麵前,輕輕一笑,抬手便要掀他的蓋頭:“好了,已經沒人了,不必再裝了。”  卻不料,床上坐著的新娘子不願意了。他抬手握住疏長喻的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大人,那秤杆還在桌上呢。”  疏長喻掙了兩下都沒掙開,不由得嘖了一聲,回身走到桌邊,拿起了桌上的秤杆,挑開了床上那人的蓋頭。  紅燭搖曳下,景牧的臉露了出來。  他抬著頭,正正地和疏長喻對視著。他鳳冠霞帔,通身都是女子打扮,卻絲毫不顯得女氣,更襯出他麵容的清俊出挑了來。  景牧看著他,勾唇便笑了起來。  “得用秤杆挑蓋頭,才能稱心如意呢。”他笑道。  疏長喻回身要將那秤杆放下,頭卻有些沉,一轉身,差點摔倒在那裏。幸而景牧抬手扶住了他,才免得他摔倒在那兒。  “喝得有些多了。”疏長喻扶著額頭道。“當真是……這群老匹夫,是終於逮著了個灌我酒的機會了。”  下一刻,他便覺得天旋地轉,竟被景牧一把拽進了懷中。  景牧抬手抽出他手中的秤杆,隨手丟在一邊,便將他攬在了懷裏,替他解下外衣來:“那便快些休息吧,方才你一進門,我便聞著酒味了。”  說到這兒,他動作頓了下來。  接著,疏長喻便看到景牧正將他摟在懷中,一雙眼睛溫柔得像水一般,直勾勾地看著他。  “怎……怎麽了?”疏長喻問道。  接著,他便聽到景牧輕聲說:“沒怎麽,我隻是看看你。”說著,他抬手摸了摸疏長喻的麵頰。  “我前世今生,不知道想了多少年。”景牧笑著對他說道。“如今,我終於和你成親了。”  疏長喻被他這話撩得麵上滾燙。他輕聲道:“早就在一起了,還在意這花架子做什麽?”  景牧卻道:“不一樣的。”  疏長喻看著他紅燭搖曳中的麵龐,一時間也頓住了。  半晌後,他輕聲道:“合巹酒尚未喝呢。”  他正要起身,便又被景牧按了回來:“成了個酒鬼了?方才在外頭就喝了這麽好些,如今回來,沒說兩句話,又要喝酒。”  疏長喻被他這無理取鬧的小模樣逗得笑起來:“不一樣的,這可是你方才說的。”  “我現在覺得一樣了。”景牧輕聲說道。  接著,他便見景牧三下五除二取下了自己頭上的鳳冠丟在一邊,一頭墨發頓時披散了下來。下一刻,疏長喻便覺得天旋地轉,接著便被景牧壓在了身/下。  待景牧吻上他嘴唇的時候,他聽見景牧這般說道——  “你這滿口的酒香,我取一些來,便當時合巹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鳳冠的時候,我不知道為啥,就光想著延禧攻略裏頭喜塔臘爾晴成親那天的那個鬼畜鳳冠……  我就想,景牧戴著那麽個玩意兒,個大老爺們,可不得跟牛魔王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寫趙朗之的番外!就完結啦!  現代篇大家想看的話,我另開一本,不收費當福利那種~第95章 這次真的完結了!!!  戴文良腰側佩著刀, 從皇宮中走了出來。  他站在宮門口沉吟了片刻,才走到一側的小廝那邊, 接過對方手裏的韁繩,翻身上馬。  他心道,還有不少事情沒有交代。  他已經做這皇宮侍衛統領做了快三年, 作為一個武將,這不失為一種消磨光陰。如今終於有了這麽個去嶺南剿匪的機會, 他並沒有再猶豫,主動請纓, 攬下了這個苦差事。  他心道,若是就這般一直做侍衛, 恐怕這輩子就得耗在兆京城了。  他生在兆京城中, 生他沒兩年父親就在戰場上受了傷,殘疾了一條腿,在京中領了個閑職。而他父親的職位, 便被他兄長取代了。  作為戴家的老來子,他父母對他皆比尋常寬容的多。而他也便這般懶散地在京中,虛耗了這麽久的光陰。  他二十餘年都沒有出過京, 如今乍然要走, 他還有些手忙腳亂的。  他院子裏養的那十來隻鴿子, 一定要交給懂這一行的奴才去養;京中七寶樓的美酒、順禧齋的熟牛肉, 想必到時候都會想念,先得帶些在路上吃。而除了點兵將之外,他自己要帶什麽, 還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得去問問疏三郎。  而他京中那些攢下來的紈絝好朋友們,也要一一拜別。那定國將軍府跟他第二個家似的,那一家子人,一定也是要見一見的。謝二小姐生了第二個孩子,謝家專門給他遞了滿月酒的帖子,也不知該去不該去……  不過,那個人——自然是不必見了。  他騎在馬上,刻意地思來想去,而不去想那個人。但是,他腦中那些紛繁的雜事過了一遍後,如同大浪從沙灘上卷過,一陣熱鬧之後什麽都沒剩下,唯獨孤零零地剩下那個人,留在他的腦海之中。  果真是忘不掉的。  他從前覺得,這個人不過是和疏三郎一般,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文人朋友。但直到東窗事發,那個人終於無影無蹤了,他才恍然反應過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如夏日裏連綿不絕的清風,他環繞在你周圍的時候,隻覺涼爽愜意,卻沒注意到他的存在。等這風吹走了之後,才恍然覺得悶熱難耐,想念起那陣風來。  疏三郎向來是忙碌的,戴文良也知道他心在社稷,故而不常叨擾他。那些同僚紈絝與他看起來玩得開心,但不過聚會時候圖個熱鬧,若真說是交心的朋友,是算不上的。  但是那個他在疏三郎府門口遇見的、那個穿著簡樸而風骨天成的公子,卻不一樣。  平日裏他做自己文書時,可謂巨細無遺,滴水不漏。若他侍衛營裏出了什麽糧餉、人員問題,一問他肯定知道。而那些打架鬥毆的、人情往來的,戴文良都記不清了,那個人卻記得清。  而私底下,他除了有時去忙自己的事情外,總和自己在一處。這人脾氣好又愛笑,對他這種神經大條的人也是無微不至,相處起來可謂合拍極了。  但是……到後來戴文良才知道,那個人去忙的“自己的事”,是什麽事。  他沒想到,趙朗之居然能一邊同自己言笑晏晏,一邊在暗中謀劃了幾年,要去陷害疏長喻。  他隱約還記得,那日趙朗之要吃他的鴿子、同他說了不少交代的話之前,問過他,如果疏三郎出事了,他會如何。  原來……他向來是打算好了的,從一開始接近自己,就是為了疏長喻。而和他做這幾年朋友,也一直不是真心的。  在疏長喻將事實全都擺在他麵前的時候,戴文良心裏悶悶地難受。他說不上來這種難受是因為朋友的背叛還是什麽,但他隱約覺得,不是那麽簡單便能夠解釋的。  “這個人,我一定是要殺的。”當時,疏長喻這麽告訴他。“念在他給你做了三年文書,我便先通知你一聲。”  疏長喻那個“殺”字剛落下來,戴文良便覺得腦內轟然一聲。  頓時,他們二人往日相處的那些細節,全都出現在了他的腦中。原本那些發生過他便忘了的事情,此時居然清清楚楚地紛紛湧現。  戴文良心道,他怎麽是那樣的人呢?  他雖做了那麽多錯事,但事發之前居然全都告知於他,分明就是想將代價降到最低;他一門心思地要害疏長喻,但是……完全沒有理由啊?  他就這麽一邊同他親密無間地做朋友,一邊背地裏將罪大惡極的事情都做了。戴文良覺得腦子暈暈乎乎的,像是在夢裏一般。  趙朗之……這便要死了?  戴文良本能地,就算他欺瞞了自己那麽多,他都不想讓對方死。但是,那個人分明又是要害疏長喻,現在疏長喻要殺他,自己有什麽立場要讓疏長喻放過一個要殺他的人。  ……趙朗之就要死了。  “……文良?你怎麽了?”  這個時候,他聽到疏長喻出聲叫他。他抬眼看過去,卻看不清疏長喻的臉。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  疏長喻抬手替他擦了擦眼睛,眉頭擔憂地皺起來。  “光亭他……不像是那種人。”戴文良的聲音微不可聞。  “……光亭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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