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是和負責監察的禦史台不一樣,這是個暴力執行及刑訊機關,沒有點心狠手辣的氣場是鎮不住的,沈泱在傅知玉的印象裏一直就是個文弱書生,即使他最後狠心背叛,但是他手無縛雞之力還身體弱是事實,連與人吵架都不太會的,高瘦高瘦,乍一眼看去像是個竹竿,好像一陣風過去就能吹倒。  但現下再見沈泱,傅知玉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和自己記憶中的他聯係起來。他明顯強壯了許多,刑部尚書的官府是暗紅色,像是把凝固的血液穿在身上。除了這一身紅,官服上紋的獸型圖案及暗花腰帶都是黑的,他身上就這紅黑兩色,又高,站在官員中間一眼就看到他。他唇角雖然帶著笑,卻無端讓人心頭一寒,眼神看過來的時候,都覺得好像裏頭帶著審訊的鞭子一樣,叫人不敢直視。  除了官員,皇子一樣有喜訊,傅容燁和傅容驪封王,三皇子封號為“厲”,八皇子封號為“明”。大約是世家那邊不給點甜頭也不行。最後,清元帝那邊還給了個賜婚,是太子和薛家小姐薛柔娉的婚事。  林薛兩家如今勢弱,大約是感覺到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兩家便又摒棄前嫌商量著再次聯手,皇帝本來是不情願的,他又不傻,最後皇帝和世家之間雙方各退一步,謝家及其部下的杜陸兩家如皇帝願盡得封賞,林薛兩家也得其所願。  但這事情看起來是各退一步,算起來肯定是皇帝得利。林薛兩家不過一個婚約及兩個王爺封號罷了,跟皇帝心腹那邊一連串的提升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也不能把世家逼地太狠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反正,最終結果就是清元帝很高興,一天下來都是笑著的,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累。  封賞大典這天是欽天監算出來的據說百年難遇的好日子,便什麽事情都堆在這一天了,傅知玉這個屁事不沾的生生在那裏站了一天,他不像清元帝能靠興奮的心情支撐著,隻覺得又累又餓,倒是最後那個薛家小姐的婚事讓傅知玉精神稍微有點起伏。  按原劇情,這位原來是嫁給謝恪的。薛家和謝家不說仇敵但肯定也是兩個陣營的人,這個聯姻在原著裏麵也極有戲劇性,薛家小姐是個性情中人,以死相逼非要嫁給謝恪,薛丞相向來寵這個小女兒,萬般無奈求到皇帝麵前請賜婚,坊間傳聞謝小將軍上戰場就是為了功成之後回來娶她,最後兩人突破家族桎梏在一起,也成一段佳話。  傅知玉倒希望這事情能按原劇情來了,求求薛小姐趕緊把謝恪這個禍害帶走算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封賞儀式完全結束,隻覺得自己餓地能吃下一頭牛。別人沒他走的這樣快的,怎麽樣也要相互恭維幾句,於是傅知玉的速度一騎絕塵,幾乎是小跑前進到了自己馬車那裏,準備讓車夫趕緊走,自己要回去吃飯。  但他還沒進馬車,就被一隻手攔了下來。  “傅知玉,”是新封的明王傅容驪,他今天大約是有些高興的,抬著頭看了他一眼道,“別以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你遲早要被我戳穿真麵目,然後踩在腳下的。不,是我和哥哥一起!”  傅知玉懶地理他,傅容驪這個就是越理他越起勁,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得了什麽東西不在自己這裏耀武揚威一番他就不舒服,然後放狠話,再然後一定會被打臉。  “我沒有覺得自己了不起,明王殿下,我餓了,真的,改天再聊。”  傅知玉迅速推開傅容驪的手,然後坐進了馬車,吩咐車夫:“別理他,趕緊走。”  車夫一揮馬鞭,馬車走出幾步,傅知玉還能聽見傅容驪憤怒的嘶吼:“你給我等著!”  他大約是這段時間過的不太順,好不容易封了王就憋不住了,回去一定會被傅容燁罵的。  傅知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有閑心為他擔心一下。  他在馬車裏的暗格裏麵翻了翻,可惜,出門的時候沒想到這茬,馬車裏麵也沒備什麽吃的。  周管家心細,何況還有元明刀惦念著自己呢,廚房那邊應該也是溫著灶,自己應該一回去就能吃了。‘  但傅知玉的馬車還沒走幾步,才剛剛上了官道,又被人攔了下來。  “昭王可在?”是沈泱的聲音。  傅知玉掀開簾子,隻看那在封賞大典上鋒芒畢露如一把毒刃的沈泱站在馬車前,規規矩矩朝自己行了禮,又道:“臣與昭王有事相商,隻是一直往王府遞帖子卻不得回應,無奈出此下策,請昭王莫怪。”  重生這麽久以來,沈泱真的沒見過幾次傅知玉,他與謝恪一邊合作一邊在關於傅知玉這裏撕扯地一塌糊塗,謝恪這個人真的比上輩子要神經病許多,沈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可以在短時間裏獲得這麽多力量,仿佛無所不能。  不過謝恪的一句話確實說的有道理:“你現在不過小吏而已,就算見了知玉,又能做什麽呢?”  刑部尚書自然不是終點,但沈泱覺得至少這可以讓傅知玉對自己有些印象。上輩子他們是君臣,私下卻像是朋友,這輩子大約是做不成君臣,但是沈泱覺得至少可以做個交心的朋友,他會用一切力量護知玉周全,哄他一輩子無憂無慮,就當是償了自己上輩子忘恩負義的罪過。  沈泱久違地很緊張,他看著傅知玉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兒,然後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身上有吃的嗎?”  “啊?”沈泱萬萬沒想到傅知玉會問出這句話來,他有點手足無措,“臣……未帶,現在買的話……來的及嗎?”  京中對商業有著嚴格規定,入夜之後隻有城邊的幾塊市集可以開門營業,這是官道,上哪找賣東西吃的去?  “那就別攔著我的路,”傅知玉餓地發狠了,隻覺得自己眼前都要冒金星,再這樣下去他怕是連馬車裏的桌子都要吃下去,“我不認識你,往後也不要再往王府裏麵遞拜帖了。”  馬車絕塵而去,丟下了原地呆愣的沈泱。  但傅知玉的吃飯之路還是不順利,第三個攔著他的人是謝恪。  他簡直要發脾氣了,便聽到謝恪在外麵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也知道昭王不想見我。隻是我見昭王在那裏站了一天,從未休息過,就準備了一些東西,給了昭王我就走。”  馬車夫很快拿進來一個油紙包,謝恪也真如他所說的離開了,馬車重新走起來,他打開油紙包一看,是幾塊他喜歡吃的點心,還有煎好的肉餅及一個油汪汪的大雞腿。  餓死也不吃謝恪給的東西!  傅知玉把這些東西丟到一邊,一眼也不去看。  大典的地方離昭王府有些距離,馬車即使走地快也用了好一會兒,傅知玉一到門前周管家便來迎他。  “廳中已備好飯菜了。”他道,“主子快去墊補一點吧。”  傅知玉低頭猛吃了好一會兒,才覺得饑餓的感覺過去了,不過他平時吃的本來就不多,餓的感覺過去了之後,又覺得吃地太快,現在有點撐地慌。  周管家給他上了消食的茶,他喝下去之後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他在小榻那邊半躺下,又問周管家:“你怎麽知道我這個點會回來?”  “謝小將軍派人來送信了,主子您放心,這回沒敢用他給的吃食了,也絕不收他的東西,都是廚房自己做的,”周管家小心地解釋道,“……您再喝口茶。”  傅知玉:“收消息就不算收他的東西了嗎……你們就這樣聽他指揮?”  周管家知道傅知玉不是不講理的人,並低頭與他解釋:“主子,對於我們這些下人來說,伺候好您就是唯一著想,隻是恰好得了個消息而已,知道這樣伺候主子為好,難道明知道主子要回來,卻因為這是別人給的消息而置之不顧怠慢了您嗎?  這王府上下都是凡事向著您也是隻想著您的,又哪有聽別人指揮的道理?”  “你又在這裏說這些漂亮話,彎彎繞繞的,”傅知玉也對他發不起火來,揮了揮手道,“罷了,天色已晚,下去休息吧。”  他也沒必要為了個謝恪連餐飯也計較,弄得自己在這窩裏鬥。  不過傅知玉真的吃地太飽了,消食茶也不完全管用,他在院子裏還散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步,才覺得差不多了。  他今天也累極了,算起來大概算是重生以來體力消耗最大的一次了,隻想回去趕緊睡覺。  但他躺下沒一會兒,又聽見窗邊傳來細碎的聲音了。  他不用睜眼便知道是謝恪,但他實在累極,連起身都懶得起,隻覺得自己意識迷迷糊糊,眼皮重地仿佛有千斤。  “趕緊滾,”他嘟囔道,蹬了蹬腿,一腳踹在已經在床邊蹲下的謝恪肩膀上,“別逼我……叫護衛。”  “知玉乖,我這回真的不會惹你生氣了,”他聽見謝恪重新靠近,輕聲哄他,“你今天站了一天,回來之後又走了好幾大圈,平日裏又懶得很,不習武。現在不覺得,明天早上起來腿會疼的。”  傅知玉本來想說要你管這麽寬,但他太困了,本來就已經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謝恪的手小心翼翼地按著他的腿,力道輕柔又舒服,對傅知玉來說像是催眠,他一會兒之後就沉沉睡了過了過去,陷入了一夜的美夢之中。。第四十八章   謝恪見他漸漸睡著, 也鬆了一口氣。  他去過許多個世界, 會的東西也很多,也幸好有這樣的經曆,才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仿佛這一切就是為知玉準備的。  傅知玉大約是感覺到舒服, 在睡夢裏麵也發出小聲的哼哼, 他也就這個時候肯在自己麵前乖乖的, 謝恪極其珍惜這一刻, 給他按完了腿之後, 即使心頭火起, 也不敢真的對他做些什麽, 隻是專注地看著他, 實在忍不住了, 便低頭極其輕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生怕把他吵醒。  他就在那床邊這樣看了一夜,絲毫不覺得困,隻覺得淡淡的幸福與滿足感把自己包圍, 這樣的心情全都來源於這個在床上躺著的睡熟了的人。  傅知玉第二天早上起床, 謝恪已經不在了。他自然記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下意識活動活動雙腿,又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  吃完早飯之後,正好有時間,他就和元明刀提了昨天封賞大典的情況,也讓他知道目前朝堂之中形勢如何。  謝恪那邊便一句帶過了。傅知玉不怎麽想在元明刀麵前提他, 他對明刀來說也是一道傷疤,所帶來的回憶不怎麽愉快。  幸好明刀近來專注練刀,沒怎麽出院子的門,謝恪鬧得最大的丁香院離他住的地方很遠,應該是沒聽到。  “等等?”元明刀卻在其中敏銳地捕捉到重點,猛地轉過頭來,“鎮遠將軍府在哪?對麵?”  他手上圓月彎刀都在那一瞬間舉起來了。  傅知玉看著好笑,道:“怎麽?要去麻煩去啊?”  元明刀哼了一聲,道:“主子說了,我們不主動找事,但是謝恪要是真的敢來,我就扒了他的皮。”  茸茸豎著狗耳朵,也緊跟著大聲“汪”了一句。  他都來了好幾次了,神不知鬼不覺的。  傅知玉心裏默默吐槽一句,不過他這段時間真的也被謝恪這個人搞煩了,剛剛讓管家在自己房間裏弄一個狗窩,讓茸茸陪著自己。  “以後就跟著我睡吧,”傅知玉捏著茸茸的爪子,“不讓奇奇怪怪的人進來了。”  茸茸:“汪!”  晚上謝恪果然又在爬牆,剛從窗戶翻進來就被茸茸咬住了褲腿,拖著他不讓他往前走,傅知玉已經醒了,謝恪知道傅知玉寵著這條狗,也不敢動它一根指頭。  “你以後不要來了,”傅知玉道,“真的煩。”  “對不起,知玉,我沒想打擾你睡覺的,隻是想來看看,”謝恪連忙解釋,又小心翼翼地問道,“腿還疼嗎?我再給你按按吧?”  傅知玉:“……不關你的事,趕緊走,不許碰我,再碰我我就讓茸茸咬你。”  早就咬了不止一次了……  謝恪不怕這隻狼狗,但他怕老婆。  之後果然老實了幾天。傅知玉照常去宮裏看娘親的時候,發現雲皇貴妃拿了幾張畫像,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在研究什麽。  “娘親在看什麽呢?”  雲皇貴妃見他進來,又招呼他坐下,解釋道:“太子的婚事馬上就是辦了,臨月樓那邊封了兩個王,也到了議親的時候了。你其實也是,隻不過被戰事耽擱了而已,皇帝昨天就與我說了,還給了這些。”  傅知玉一看,那畫卷就是好幾張女子畫像。  “不是說現下不考慮嗎?”傅知玉哭笑不得,“我們又不會留在這裏多久了,何必耽誤人家。”  “我知道,過段時間我再找個借口回絕了便是,”雲皇貴妃道,臉上興致勃勃地神色卻未減,“但現在看看又怎麽了?哪個娘不關心這個的?小寶也到了年紀,是該娶親了。況且你也知道,這事情我也推了好幾次了,現在也沒有這麽容易推掉,你遲早也要花時間去見一見的。”  “我不去,”傅知玉低頭吃了一粒花生,“不想去。”  雲皇貴妃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摸摸他的頭,語重心長地道:“知玉,娘親這輩子大約也就這樣了,是我遇人不淑,但你還小,也許真的能遇上這樣一個人呢?”  傅知玉:“……”  他也不知道怎麽和自己娘親解釋自己嚐試過後的感情生活到底有多失敗,比起她也不遑多讓,便開口開始轉移話題,順手把那些畫卷都放到一邊去了。  大戰剛剛過去,不僅皇家在緊鑼密鼓地議親,下麵的臣子也是。  封賞大典上一堆年輕人出頭,武有謝恪杜隱陸麟海,文有以沈泱為首的那一批科舉學子,全都沒來得及娶親呢。積麟在這方麵挺開放的,多的是女方家主動遞橄欖枝,更有女子直接上前表達好感的,鎮遠將軍府還未完全布置好,門檻就要被媒人擠破了。  謝霖來看一眼自家兒子的地方都是從一堆媒婆中間擠過來的,身上一股子脂粉味。  “我以前也有這時候呢……”謝霖用力拍了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懷念道,“年輕的時候,那也是京城風流人物,多少姑娘追著我跑,那光景,嘖……”  謝恪剛好從門那邊走出來,他聽見這話,便接了一句:“結果最後就娶了徐氏那個蠢貨?”  謝霖也知道他對家中主母是什麽態度,不過也確實當時是徐氏先招惹的他,後宅陰私對上謝恪這種人真的沒什麽用處,將軍府裏大大小小的人都被他收拾了一頓,現在一個個乖地和綿羊一樣,別說徐氏,有的時候連謝霖都有些怵他。  “她向來是這個性子,我也是習慣就好。像我們這種人,婚事都是這個樣子的,許多時候都是利益罷了,我娶她之前,連麵都沒見過呢,哪知道她是什麽人?”謝霖打圓場,“反正你現下都有自己的將軍府了,以後也不用再怎麽見她了,就別和個婦人計較這些了。”  謝霖也不是客氣的人,他說完之後,又自顧自便走到廳中坐下,還伸手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對謝恪說道:“我這會找你來也是為了這事情的,你現下功績也有了,年紀也到了,是該娶妻了。皇帝也有意,這回,你極有可能能尚個公主回來。”  謝恪挑了挑眉,不說話。  謝霖倒是興致挺高,接著和他說道:“皇家適婚的公主倒是不少,七公主比你小上兩歲,容色不錯,人也文靜,是有名的才女。十公主年歲小一些,今年也十六了,性子活潑,我在演馬場還見過幾次,英姿颯爽的,你也許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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