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是詩畫大才,蠻族宮中還珍藏著您畫的一幅雪梅圖,怎麽會不認識呢?”席丹王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又上前一步道,“今日得見,果然是不同與我們這些粗人,不知昭王可否賞臉,與本王小酌幾杯?” 傅知玉沒想到這人會纏上自己,席丹王這個戰鬥狂魔懂什麽詩畫?完全就是借口罷了,他這是想幹什麽? 傅知玉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回絕,就有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昭王不勝酒力,不如讓本將替他與你喝吧。” 是謝恪,他手上握著酒盅,走到了傅知玉的身邊,盯著席丹王的眼神裏警告的意味極其明顯。 這還沒做什麽呢,就急眼了。 席丹王臉上笑意未變,心裏的念頭卻轉了好幾個彎了,但他也有分寸,知道謝恪這個人真的不能和他硬碰硬,行了禮之後便老老實實地走了,由禮官帶著去和其他人打交道了。 “寶貝你要小心他,席丹王莫名其妙找你,必然是有所圖,”謝恪看他走了之後還不放心,又轉過身來反複叮囑著傅知玉,“若他真想做什麽,就搬出我來,他不敢動你的。” 傅知玉往後退了一大步,拉遠了自己與謝恪的距離,雖然這場合大且亂,現下還是晚上,但是掛起的燈籠也多,若是有心人還是能注意到這邊的。 “鎮遠大將軍說話也要小心一些。”傅知玉道,“本王與將軍您從無交集,與席丹王也不過剛剛見麵,還請您慎言。” “知玉……”謝恪無奈,又想去拉他,卻被他很快地躲了過去。 “夜深露重,本王身體不適,已著人去和父皇知會一聲,先告退了,”傅知玉估摸著也差不多時候了,他在這時候告辭也不會太突兀,“謝小將軍玩地開心。” “我送你,”謝恪緊跟著他不放,“近日外國使臣多,就連商隊也跟過來了不少,外麵亂得很,知玉,我送你到王府,不打擾你的,行嗎?” 傅知玉搖頭:“不行。” 但謝恪這個人也不聽的,他騎著馬跟在傅知玉的馬車後麵,看他進了王府之後,又在門前站了許久才離開。 “我怎麽覺得他膽子比之前大了許多?”元明刀雖然討厭謝恪,但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沒被一時的情緒影響了思考,“因為現在有了權力?” 以前謝恪還是禦前侍衛的時候,是絕對不敢在人前這樣做的,現在卻是什麽都不在乎了一樣,別說皇帝那裏,就是坊間也知道鎮遠將軍和昭王關係最好。 聽說,就是因為那時候救了昭王謝恪才步步高升的,皇帝也沒說什麽,他本就想讓傅知玉娶謝家的女子,現在娶不成了,和謝恪打好關係也是樂見其成的事情。 傅知玉聽了元明刀這一句,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他在宴席上沒有白呆,除了過於活躍的席丹王以外,其餘人也各懷心思,他都看見了。 雖然薛家之前和西域古國之前的計劃失敗了,傅知玉也不知道中間人驃騎將軍是如何斡旋的,但兩者之前應該是冰釋前嫌了,薛容燁那邊據說要娶的姑娘也定下了驃騎將軍的女兒,兩家合作之勢已經定下,連帶著林家。 林家之前眼瞎,選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席丹王,席丹王倒是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還是樂嗬嗬地上去敬酒,然而林將軍卻不敢喝這杯酒了。 薛、林兩家在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皇帝看在眼裏,但是他也不慌,正等著一網打盡,世家一直不肯聽話,清元帝一直在尋找時機,讓自己真正能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誰都無法置喙。 聯合了西域古國又怎麽樣?西域的實力比不上蠻族,若蠻族都能敗,西域也不過是囊中之物,清元帝想要的東西也不止於此,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一絲慌亂,隻覺得勝券在握。 謝家就是他最大的依仗。整個宴會之上,仿佛就是謝家的又一場慶功宴。 什麽人去找謝恪敬酒都不奇怪,被他幫助過的陳國自然也是,但是傅知玉瞥到陳國國主拉著她說了半天的話,臉上的表情之和善,仿佛謝恪就是他親生兒子一樣。 這倒是讓傅知玉想起一點其他的事情。 謝恪和陳國國主還真的有關係,實打實的血緣關係。上輩子,傅知玉一直想要謝恪身上帶的那塊玉佩,那是他死去的娘留給他的,是給未來兒媳婦的定情信物,但是謝恪一直也沒給,就連後來與他成親的薛小姐也沒有拿到。 直至傅知玉看完了整本,才知謝恪那早早死去的娘親是個伏筆,她是陳國國主陰差陽錯流落在外的女兒,那個玉佩便是憑證,謝恪其實是他的親外孫。 又有血緣,加上戰場解圍之恩,陳國國主對謝恪的好感度那就不用多說了。陳國雖然實際上是積麟的附屬國,但是實際是實際,名義是名義,想把整個陳國完完全全變成積麟的領土也沒有那麽簡單,有了這層關係,謝恪在積麟登基幾年之後,陳國國主見他已然站穩腳跟,便順勢而為,陳國漸漸已成謝恪囊中之物,中原便獨留一個景國。景國在這種情景之下也沒有撐多久,謝恪不費一兵一卒,便一統中原三國,他治世才能極好,百姓生活日漸富足,也無有怨言。 上輩子,就是在遷原之戰謝恪率兵支援陳國的時候,那塊玉佩才發揮了作用。現下,傅知玉看陳國國主那幅表情,便猜到這事情大約也隨著戰爭一起提前了。 清元帝隻看到林薛兩家困獸之鬥,覺得謝恪年紀還小,可以控製,卻沒看到那表麵上忠心耿耿的臣子,才是包藏著最大的禍心的人呢?。第五十一章 計劃布置了這麽久的四國朝會, 將要進行的事情很多, 所謂文武比試自不多數,還有各種各樣的交流和表演,別說宮中,最近幾天民間也很熱鬧, 很多商隊乘著東風來了這裏, 在市肆裏麵擺起了小攤, 賣各種各樣充滿異域風情的東西。 傅知玉今天在酒樓裏麵聽說書先生講新故事, 他講累了之後, 這回沒讓拉二胡的頂替上, 而是上台了兩個姑娘, 穿著西域的服飾, 輕紗遮麵, 極有風情, 迎著鼓點聲開始跳起舞來。 他麵前還有一碟子剛剛買來的糖,軟糖,吃起來一股水果味道, 還粘牙, 隻是買來嚐嚐鮮,但是有些甜過頭,他嚐了幾口便不吃了。 其餘大大小小的邀請傅知玉統統推掉,倒是席丹王在那晚上宴會之後又親自來了昭王府求見,傅知玉假裝身體不適就給推掉了,他鍥而不舍地來了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臉上就多了兩個烏眼青,席丹王說是自己撞的,但那樣子看著分別是被什麽人打的。 但席丹王看著心情也沒有不好,頂著兩個烏眼青還樂嗬嗬的,仿佛很和氣的樣子。 但是沒人真覺得他是個和氣的人,幾天之後武試,比的是百步穿楊的箭術,雖然是打著友好切磋的名號,但是在這種場合上,各國上的都是最好的人,暗地裏也是鉚足了勁的,積麟這邊出了幾個將領,連太子傅淩霄都上去了。 傅淩霄的箭法是自小和林將軍學的,還真不是花架子,軍中除了一個全能的謝恪,也挑不出幾個比他更好的,比試場上發揮地也不錯,三箭齊發,箭箭射穿靶心,若無席丹王這個意外,他應該就是箭術第一了。 席丹王也是三箭齊發射穿靶心,看結果似乎比傅淩霄好不上多少,但是唯有一點不一樣,他射箭時候是蒙著眼睛的。 這一出之後,高下立判。 蠻族本就是馬背上的種族,箭術那是看家的本領。傅淩霄本來誌得意滿,這一遭下來,臉都黑了。 但除了箭法這一塊,其餘的方麵積麟還是占優勢的,幾天下來也是輸少勝多。 文試那邊,積麟風頭也沒少出。沈泱自不必多說,他算是全能,什麽都會,更重要是他現在作為刑部尚書的那個氣場,在一群文人裏麵□□勢上就壓人一頭,論道場上別人還沒說話就輸了半截,自是比不過他。 被清元帝小心培養著的傅燕然和傅衍希也一一上了場,傅衍希那已故的大學士外公以草書著名,他自小便學,已有幾分風骨,小小年紀在“字”這一場上也拔了頭籌,且這小孩看書多,是個不折不扣的書蟲,引經據典不再話下,論道場上成績也不錯。 傅燕然雖不像他一樣從小能受這樣係統的訓練,但他的培養方向有點像沈泱,什麽都有涉獵,看起來似乎參加的每一場成績都不拔尖,隻能算是中上,但他文試武試加起來也露了七八次麵,並不吸引別人的注意力,但是有心人了解過他的經曆便知道,在這樣短的時間裏能練成這樣,完全是從無到有,已算是很不容易了。 再給他一段時間,超過前麵的皇子也不是不可能。 傅容燁棋法不錯,險勝半子,拿了個第一回 來。就是傅容驪也有他自己的成績,他琢磨著解開了西域古國送來的九竅玲瓏鎖。 積麟作為主場,所有環節自然都是有準備的,現在這種成績,反正清元帝看著是越來越高興了。 這些比試有幾場還真的挺好玩的,甚至有一些還是開放觀賽的,號稱與民同樂,熱鬧還是熱鬧的,市井之間關於此事的討論也甚囂塵上。 席丹王最近也喜歡在城中四處逛逛,不少民眾已經認識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懼怕。他在這好幾天的觀察下來,已把自己想要了解的一些東西摸了個底,但唯有一個人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昭王傅知玉。 文試這一塊席丹王看得有點心不在焉,一來他不懂這個,二來中原之地文化源遠流長,自來琴棋書畫這些事情他們就是比不過的,反正也沒什麽懸念。 但他也看地出來,上場的文臣也是有真才實學的,積麟的幾個皇子也不錯,但在市井裏逛了幾圈,他卻聽見了不同的聲音。 “若是昭王在,必然比這要風光許多。” “這些人,還真沒幾個比得上昭王那時候驚才絕豔。” “唉,天妒英才罷了……” 席丹王原來以為傅知玉隻是個出身尊貴的美人罷了,若說有哪裏特別的,那大概就是特別好看罷了,也難怪,謝恪喜歡的人,總不會隻有皮囊而已 但也沒想到,這位來頭不僅大,而且故事還多,仿佛是積麟所有讀書人心裏的白月光。 他打聽清楚傅知玉身上發生的種種事情之後,對他的興味就能濃了,特別是他隻不過去了幾次昭王府,連傅知玉的麵都沒見到,轉身就被謝恪揍了,坊間明明說昭王府內美妾如雲,還自小養著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寶貝地很,就這樣謝恪還忍地下來,也是人間奇事了。 也許是旁觀者清的原因,席丹王不覺得傅知玉真的傻了,這人眼神清明,應該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的那種人。 他還知道,昭王傅知玉到年紀了,清元帝想借著這次的聚會,給他找個合適的王妃。 席丹王帶了自己的親妹子過來,他還有點手足之情,沒讓自家妹妹去拔謝恪的逆鱗。不過清元帝最屬意的是景國國主的大女兒,今年十五歲,俏生生的,人也不錯。 景國遲早是積麟囊中之物,傅知玉無緣皇位,娶外族公主當正妃也沒什麽,正好拉近關係。 傅知玉也知道皇帝的想法,他被清元帝安排著勉強見了那姑娘一麵,姑娘是好姑娘,就是有點顏控,見了他一麵,無論傅知玉故意在她麵前表現地多麽心不在焉,也不顧昭王現在在外麵的花名由多不好,轉頭就和景國國主說她同意這門婚事。 傅知玉:“……三思啊這位公主。” 景國國主哪有不願意的,在遷原之戰後,他就堅定了依附的心思。傅知玉受皇帝寵愛他一眼便看出來了,雖然不太可能繼承大統,但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恰好他女兒也喜歡,那就水到渠成了。 傅知玉覺得有點頭疼,他們在那裏自說自話,輕輕鬆鬆地便把這件事定了下來,幸好清元帝還有些分寸,沒立刻下旨,反正四國朝會還有時間,合適不合適的還能再觀察。 但他就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找機會讓兩個人相處了,傅知玉努力逃了幾次,卻也沒能全部跑掉。 公主名叫林妙棠,是景國王後所出的嫡親公主,自小受寵,真的是個好姑娘,不嫌棄傅知玉故意對她冷淡,隻是自顧自地對他好。 傅知玉不忍心傷害她,她總讓他想起秋容,又讓他想起上輩子還滿懷熱情的自己。 謝恪在翻牆進王府的時候也收到了來自傅知玉的警告:“不準傷她,那是個無辜的人,不管直接和間接的都不準。” “好的,”謝恪笑了笑,心裏酸地不行,臉上還是滿臉溫柔,瞬間便應下來,“放心,你都開口了,我哪有逆著你來的道理?” 傅知玉懷疑地看了他半天,之後再也沒和他說過話。 謝恪纏夠了,回去的時候又看見元明刀了。 “知玉要娶王妃了,你不急嗎?”謝恪側身,擋住了他襲來的刀,問了一句。 “我為什麽要急?隻有你這樣自私的人會在乎這個,”元明刀迅速把刀收了回來,冷笑道,“主子要做什麽我都可以,隻要他高興。 再說了,反正對象不是你。我上輩子還勸他納妃呢,隻希望他不為了你感到痛苦,公主至少比你這個神經病好一萬倍。” 謝恪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了,他退出一步,無心再與元明刀纏鬥,很快便回了對麵的將軍府,現下天色已晚,府中也有個人在等他。 沈泱見他進來,眯了眯眼睛,道:“怎麽又去對麵打攪知玉?” “你這是嫉妒,”謝恪看他一眼,“若不是你進不去,恐怕也不會比我好多少吧?放心,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沈泱不置可否,他現下來鎮遠將軍府都是自帶茶葉的,畢竟謝恪隻會給他和茶葉渣子。 “我們也需要加快速度了吧,”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開始說他這次的來意,“景國國主的女兒,虧他想地出來。” 沈泱似乎也對這樁婚事十分不滿意,空了一會兒,又皺著眉頭接著抱怨道:“知玉就算上輩子沒娶,但他那時候待選的是什麽人?如若沒有那遭,現在皇帝的位置誰能爭過他?景國彈丸之地,那裏的公主做妾都算抬舉,能做娶正妻?傅青彥瘋了吧?有這麽糟踐自己兒子的嗎?” 沈泱與元明刀又不一樣,他上輩子活到六十多歲,內心是個老人,早沒有元明刀的少年心性,對傅知玉的愧疚在重生之後漸漸轉化成另外一種感情。 雖然這麽比喻不太恰當,但是大概就像溺愛兒子的老父親,覺得誰也配不上自家優秀的孩子。。第五十二章 別人的想法傅知玉不知道, 不過他發現, 自從自己不喜歡謝恪之後,桃花運倒是很旺盛。 王府裏的六個侍妾自不必說,極為聽話,對他向來千依百順, 管家還給傅知玉遞小話, 說她們在背後說這家主子好伺候, 現在比之前過的日子不知好多少倍, 希望永遠留在這裏。 和陸簡一樣, 她們都是命運坎坷的人。畢竟相逢一場, 能隨手幫一點便幫一些吧, 傅知玉給這幾位備下了銀子, 甚至還請個教書先生來府中, 人多念些書總是好的, 至少能讓眼光不載拘泥於後宅這一點地方。等他離開之後,總不至於讓她們又淪落到以前的地步。 在外便是妙棠公主了。少女心萌動地厲害,在這事情上也大膽地很, 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感。 傅知玉上輩子也不是沒有其他人喜歡, 但他那時候目標明確,遇到別人都是拒絕,絕不拖泥帶水吊著人家。 可他現在就不一樣了,他雖然是直接和清元帝說了自己不喜歡,對小姑娘也委婉表達過自己拒絕的意思,可清元帝總覺得年輕人相處相處就好了, 並不會因為他一句“不喜歡”就打消這個政治聯姻的想法。林妙棠就更是,完全沒有放棄的樣子。 傅知玉真的沒對付過這樣的小姑娘,他畢竟是活過一世的人,隻覺自己心思太重,與這樣的小女孩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絲毫沒有考慮過兩個人的可能性,又有些怕自己傷了無辜的人,隻好能避則避。 文武比試之後,這轟轟烈烈的節目也沒完,秋獵正當時。 傅知玉被清元帝強行拉去培養感情,他十分無奈,已經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再裝一次病,或是幹脆弄出一個不-舉之症的名頭來,反正他現下也不在意外界怎麽傳他。